《平如镜，则万丈深扬》挨千刀的

17、叫声烨哥，罩着你

　　“算了陈烨，不和你说那么多了。”郑小楠她将身子扭向一边，似乎有点儿害羞，稍有些凌乱的头发倒显得俏皮。
　　“好好好，咸粽就咸粽。姑奶奶我错了我昨天不该抄你作业还你被罚，你就原谅烨哥我吧。”叫陈烨的男孩向前绕了个弯凑到文璟面前，傻傻地眨了眨眼，咧嘴露出两颗虎牙。
　　我又看了眼他俩，随后转头挤入人群中：“行了两位同志，停下歇歇吧。”我拉住他俩的后领，让他们向一边的粽子摊前看去，“郑小楠在那。”
　　“这……你认识她？”谭岩又转过头疑惑地看看我。
　　“不认识。”
　　“啊？那你怎么确定就是她？”
　　“不，我只是刚好听到对方叫她的名字。”说着，我径直走向那对少男少女，“上前问问吧，说不定就真是呢。”
　　那二人愣了一下，又转头看了眼对方。两相无言。随后也径直走向了粽子摊。
　　“你好同学，请问你是郑小楠吗。”纪勇瑞先是上前问道。
　　“嗯？”郑小楠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一旁的陈烨却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变得警觉起来。两颗尖锐的虎牙似手也充满了警惕。
　　“你们是谁，找小楠干什么。”陈烨挡到郑小楠前面，问道。
　　“那个别紧张，我们是警察。”纪勇瑞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人民警察证，“就是想问一下，小楠同学你认不认识隔壁（3）班的李文璟同学。”
　　郑小楠眼中的情绪明显振动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李……文璟，她……”
　　“不认识。”陈烨一把夺过纪勇瑞手上的人民警察证，“呵，还警察？警察不知道出示证件时要打开吗？”
　　陈烨将警察证打开，随即，他一愣，眼神有一丝困惑：“我去，还真是警察。算了还你吧，下次注意点啊。”说完，他将警察证抛回纪勇瑞。
　　纪勇瑞接回证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望向一旁的谭岩。
　　堂堂一人民警察，竟被一高中生教训了一顿。
　　“啧，我说你小子，你到底想干嘛？”谭岩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威胁，他绕过陈烨向郑小楠走去，拿出警察证并打开，“郑小楠同学，我再问一遍，你认识隔壁高二（3）班的李文璟同学吗？”
　　“不认识……”郑小楠的声音有些发抖，“不……认识……”
　　“喂，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陈烨一把抓紧谭岩的手腕，他的脸红得像烧红的铁块，两颗虎牙也充满威胁，“小楠她都回答不认识了，你们还想对她干嘛！”
　　“我们想干嘛，我们还能杀了她不成！？”谭岩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另一只手则是紧握着拳，指节发白，“啧，反倒是你，从刚才开始就纠缠不停，你和人家是什么关系，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吗？什么事都抢着说，就不能让人家说完吗！”
　　“你别乱说！我们……只是朋友……”陈烨仍不让步，瞪大眼睛，拿出一副要和人干架的气势。
　　我冷笑了一声，转头又想到事情有些麻烦，不能让他俩继续在这儿干瞪眼。
　　“喂，差不多得了吧。”
　　我按住谭岩的肩膀，严肃地说：“再这样耗下去，郑小楠就回家了。”说完，我转身看向郑小楠。
　　郑小楠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我偶然发现，她的眼睛下方，被碎发盖住的地方，有一道已结痂的疤。
　　她用那发紧的声音低声道：“李……文璟……我好像认识……不，也不能算认识……”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提起她……为什么！”郑小楠突然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地尖叫着为什么。
　　有点奇怪。
　　关是“李文璟”这三个字，就能让郑小楠的情绪产生如此大的波动，受到如此大的刺激。看来两人的关系比林婉口中的还要复杂。
　　“小楠！别想了，别想了好吗！”陈烨想冲过去，却被我一把拉住后领。
　　“听她说下去。”
　　“我明明……明明都要忘记这件事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让我记起，为什么还要让我回忆起这恶心的东西……”郑小楠身子一松蹲到地上，将头埋进手臂，双手抓着那头稍凌乱发梢，低声呜咽着。
　　陈烨走过去轻拍着郑小楠的背，没有说话。
　　“那个……同学，我不知道你和李文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死了。”纪勇瑞淡淡道。”
　　“什么，她死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死了……呵，罪有应得吧。”陈烨轻蔑一笑，眼神里像是裹着刀子，“等下，不对……喂，我说你们不会是在怀疑小楠吧！”
　　“不不不，你别误会。”纪勇瑞急忙圆场，“我们只是按章行事来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
　　没等纪勇瑞说完，谭岩抬手打断了他：“郑小楠同学，接下来这个问题请你认真回答。”
　　“10月9日晚上6点到8点，请问一下你在哪里，做什么？”
　　此时郑小楠的情绪稍稳定了些：“10月9日……是前天晚上吗。让我想想……嘶……”
　　“喂，你们还说不是！”陈烨故意提高音调，“但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小楠周三放学后就和我一起上补习班，一直到晚上七点多还是我送她回家。”
　　“哦，你俩都是走读生？”
　　“是。我俩家都离学校近，又刚好只隔着一条街。所以我顺路送她回去，有问题吗？”
　　“那就是说，郑小楠有不在场证明。”谭岩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郑小楠，眼中似乎区闪烁着一丝气愤，“这样吧郑小楠同学，方便到局里做个笔录，给我们讲讲李文璟这个人吗？”
　　“这……”郑小楠的眼神从刚才就一直往陈烨那瞟。她摸了摸自己那有些“参差不齐”的短发，深吸了口气，“好……好吧……趁我现在还有记忆……”
　　“嗯？什么叫“趁我现在还有记忆”？”我好像捕捉到一些飘渺的信息，当机立断问道。
　　为什么郑小楠会这么说，难不成她还会失忆？
　　“没……没什么。就是我感觉自己最近记性不太好，总是忘记东西。像前天、昨天晚上回家后，还有今天下午的事，我好像有些……忘记了……”
　　“就是那种，你在潜意识里明确自己有经历过，但都回忆不起一点儿细节的那种感觉。我有点害怕……要是我什么都忘记，那我的考试该怎么办……”
　　考试？
　　什么叫“什么都忘记，那我的考试该怎么办”？
　　我有些疑惑，甚至无法理解郑小楠的逻辑。记忆丧失这么大一个问题，郑小楠关心的竟不是自己的身心健康，也不是人际交往，而是那简单的“考试”二字。
　　感觉时代真的变了，社会真的发展的太快了。现代教育过于依赖教科书和标准化考试，强调在考试下的竞争与选拔，却又让学生感到迷茫无助，以至于连他们自己都开始忽视自己的心理健康和情感社交。
　　“没事儿的小楠，”陈烨的目光一直未从郑小楠身上移开，“你就是这几天学习压力太大了，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们几个上了车，一路无话，陈烨这孩子也真是犟，说什么也要跟过来，待会儿只能让他搁外边待着了。
　　已是秋天，风在街上吹着。福州的秋天是不会有落叶的。星辰拥抱着月亮，像一个深深的灯盏，将光亮均匀地洒下，将城市的轮廓勾勒的清晰可见：高楼的轮廓，行人的轮廓，街两旁榕树的轮廓……车行驶到了榕树斑驳的影子里，向前看着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到了，下车。”谭岩的话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别紧张，有我。”陈烨强咧着嘴，又露出他的那颗虎牙，“只是做个笔录，想到什么就说好了。”说着，人就走进忘道街派出所。
　　“好了，你不能再往前了。”我在询问室前拉住陈烨，“接下来的是警察的工作了，你我都要回避。还有，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陈烨瞥了一眼我，又目光沉沉地看着询问室的门关上，又转过头，眼中满是担忧，睫毛不自觉颤了颤。
　　我也不想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郑小楠和李文璟之间，发生了什么？”
　　陈烨先是一愣，随机猛地站起身，“什么意思，郑小楠都有不在场证明了，证人就在你面前，你怎么还怀疑她！”
　　“不，我不是在怀疑她。只是这件事儿，可能与案子有关。”我解释道，“还有，你并没有说出送郑小楠回到家具体的时间，案发现场的公园与你们家很近，几分钟的时间都很关键。况且你们俩现在的关系，也不知道这个证明成不成立。”
　　“这……具体时间谁记得啊……”陈烨缓缓坐下。但下一秒，他又猛得跳起来，并且这次满脸通红：“等下，你怎么知道我对小楠……”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陈烨明显压低了声音。
　　我心里有些发笑，心说这么明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一个男生要是不喜欢对方，又怎么会提出要送Ta回家？一个女生要是不喜欢对方，又怎么会同意让Ta送自己回家？
　　“行了，这么害羞干什么。亲情、友情、爱情，都是人类美好的情感，但也奇怪，无论是老师、家长甚至有些学生都似乎刻意避讳着。”
　　可就算老师家长百般阻止，校园恋爱还是层出不穷，我面前这个就是个鲜活的例子。而长大后父母频繁催婚，子女却更是感到厌烦。
　　这就好像“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两人的爱情遭到了双方世仇家族的反对，然而重重阻碍下，他俩却爱得更深，到最后双双殉情。人的逆反心理，越是被禁止的东西就越想得到手；越是被阻碍的感情反而越牢固。
　　可感情，如果是为了逆反而逆反也就大可不必了。我更相信，这种感情是单属于人生最好的年纪的，单属于青春的肆意勇敢，如花卉之萌动。
　　“不说这个了，告诉我，郑小楠和李文璟之间道底发生了什么？”
　　“这……你等小楠出来后问那俩警察不就行了，干嘛还……”
　　“这不一样，我需要更刻观、全面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事。”
　　陈烨开始不停拨弄衣角，眼皮不时跳动着，“啧，这还要什么视角……我亲眼看到的，就是李文璟她霸凌同学，毋庸置疑的啊！”
　　“我亲眼看到的啊！”陈烨突然激动起来，“那天期考路上我亲眼看到的，那是我第一见到小楠，我忘不了……李文璟把小楠堵到街角，抄起书包就往小楠腹部打去，她薅住小楠的头发，往墙上死命按去，拿着剪子在小楠的头发上比画。还拿出圆规比在小楠满是淤青的脸上。我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小楠脸上的小水珠一颗颗往外冒，口子一点点变大。”
　　“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我只是帮你换个造型，你躲什么啊？’我当时真的愤怒极了，脑子一热就冲过去抓住李文璟的手，骂道，‘你是肖A吗！你父母没和你说过不能欺负同学吗！’她看到有人来了也就怕了，骂了句‘碍事儿’就跑走了。我没去追她，只是上前看了看小楠。她蹲在地上低着头，很害怕。我想安慰她，可她突然就说了句，‘快走吧，别耽误了考试。还有……谢谢。’之后，她转身就跑了。”
　　别耽误了考试？我心里又一愣，这孩子都被霸凌了怎么还在想这个？
　　“我第二次见到她，是暑假到旁边正德公园里打球的时候。和同学们告别后，我通常不会直接回家，会先到一旁榕树林休息一下，那地方很凉快。可那天我刚坐下，就听到‘咔嚓’一声从上方传来。我没反应过来是树枝断了，下一妙，天上就……掉下个人来，直接摔在了我腿上。真的，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和小楠的第二次相遇，就是这么的戏剧化。”
　　“我愣了几秒后认出了小楠的头发和她眼边的伤，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李文璟和小楠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再怎么样她也不能把人逼到这个境界吧。”
　　“当时的气氛真的很尴尬，还是小楠先开口的，‘你又救了我是吗……还不知道的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我叫陈烨，叫我烨哥就行。’”
　　“‘郑小楠’。”
　　“我突然脑子就一热，说：‘郑小楠是吧……叫声烨哥，以后我罩你。那个谁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千万别再来这儿……上吊了啊。你来找我，我帮你和她讲讲道理。’”
　　“小楠当时肉眼可见地惊了两秒，随后她又微微一笑，说，‘放心吧，在我掉下来的前一刻，我突然就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