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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你比我更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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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陈烨停顿了一下:“之后嘛……呃,李文璟还是有来找小楠麻烦,不过没之前那么严重,我上前和她对骂了几句也就没事儿了。说实话,我就想一拳直接干过去,可烨哥我是个讲原则的人,妇老病幼一概不打。然后嘛……就没了。”
派出所的灯光格外昏暗,透过镜子,我看到了这灯光映在我的脸上。
“郑小楠的失忆,又是怎么回事?”
“问这个干什么?”陈烨没好气道,“我其实不是很信任你们警察,况且这与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别误会,我不算是警察,也不配做警察。”我将身子往一边挪了挪,避开了那灯光,“没关系。我叫江飖,是名心理医生。职业原因,我感觉小楠可能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我其实也和她说过……”陈烨抬起头,看向那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深深叹了口气,“我和她说过她太拼命了,真的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可真的好奇怪,连她父母都以此为豪,到处炫耀自己女儿有多勤奋多刻苦,搞得现在小楠就算考得再好也会产生焦虑。”
“不,我不是想说这方面……”我还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断开。
是的,关于这件事我还是了解太少了。在线索不全时,不做任何判断才是最好的判断。
“算了……你还是再劝功她吧。”我只感到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闷的,“对了,你说‘叫声烨哥,以后我罩你’是真的吗?”
“当然,烨哥我一向说话算话。”
“那好,烨哥,先问你个事儿。”我朝陈烨苦笑了一下。
“这……好(ho第二声)吧好吧。”
“(3)班的青芳,你认识吗?”
“哦,巧了——不认识。不过听说是个大学霸,小楠说经常在年段红板上看到这个名字。”
我还想问些什么,这时,询问室的门开了,郑小楠走了出来,陈烨立马冲了过去,“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事的,就是一些基本的问题。”
“啧,行了,快九点了,我送你们回去吧,不然待会儿你们父母就要到所里来了。”谭岩看了看手上的表。
“啊,完了,我忘给我妈打电话了。”郑小楠道,“那真是麻烦您了警察同志。”
这时纪勇瑞突然凑了过来,轻声附在我耳畔,“你别看谭队他平时脾气不太好,其实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人还是很好的。”
“纪勇瑞你还在那聊什么啊!”谭岩突然哄了一声,“还不快把笔录整好送上去,这几天可有得忙了。”
“哦,好的马上。”
“行吧,那我先走了。”我从包里翻出一个钢镚儿,“明天再见了同志们。”
出了忘道街派出所,深夜的街道显得格外宁静。公交站,几乎没有人,人都集中在市中心罢。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些许凉意,远处的蟋蟀和近处的树叶在微微作响。
我有些饿了,翻了下包,一个能吃的都没有。又摸了下口袋,鼓鼓的,是几个小时前在校门口买的粽子。
粽子已经凉了,竹笋叶片的纹路清晰可见,叶片相互叠加,粽子拥有一个鼓的形状。竹绳紧紧地捆绑着它,仔细一看,是个漂亮的十字结。
“忘道街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下车。”
公交车发出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拆开竹绳,将竹笋叶也打开,一口咬了下去,竟是香甜的豆沙。
我心中一震,我不爱吃甜食的,而且我明明要的是栗子蛋黄的。
错了吗?
第二天,还是照例来到了正德中学。这次的目标,是青芳。
“嗨,江,又见面了。”陈烨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笑着露出两颗虎牙,“你记得导数的几何意义是什么吗?”
“这……我想想。”这个问题直接让我愣住了,我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接触数学了。
“是不是‘函数y=f(x)在点x=x处的导数(xo)就是x=xp处切线的斜率k’,我记不太清了,不知道对不对。”
“哇噻,什么吗明明记这么清,江你高中的时候也是个大学霸吧。”
“这……行了不说这个了,怎么就你一个人,郑小楠呢?”
“喏。”陈烨歪头朝向(2)班窗户,透过窗户,郑小楠正埋头写着作业,“我和她不在同个班,再说郑学霸连下课也不出来玩,还忙内卷呢。”
我又望了眼郑小楠,不禁摇了摇头:“累了还是去休息啊。”
“冲这句话,我挺你,江。”
“好了烨哥,快上课了赶紧回去吧。”我低头看了眼表。
“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心思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一阵广播响起,伴着几声哀嚎,几秒后燥热的空气立马变得冰冷起来。只见一个带着红框眼镜手拿一本英语书和一根“仙女棒”的老师冲进了高二(3)班。
“Stand up.”
“Good morning Miss Dong.”
“行了行了快坐下,同学们都高二了,时间不多了!”Miss Dong把英语书摔在了桌上,看了眼手表,拍着双手焦急地说,“再过不到两年,你们就要高考了啊!怎么还能费这个时间问好!以后都别问好了直接上课。啧,又浪费了半分钟。”
“OK.Please turn the book to the twenty page.Today we are going to learn unit 3,fasciting parks.”
谭岩和纪勇瑞二人正向(3)班门口走来。
“这……我是听错了吗?就十几秒的时间,至于吗?”纪勇瑞不解地说,“虽然我成绩不是很好,但我记得我高中有个老师,就算课因为一些事被冲掉半节,他坚持要问好,说这是‘上课的仪式感’。”
“啧,工作时别分心,确定青芳在这个班吗。”谭岩问。
“应该不假。”
“那冒犯了。”谭岩敲了下门,径直推了进去,出示出警察证,“您好,忘道街派出所。请问青芳同学是哪位?”
“青芳”二字一出,底下的同学突然躁动起来,空气如同刚烧开的开水,涌动了,沸腾了,爆发了。我站在教室外,隐约听到了什么“李文璟”、“凶手”、“畏罪潜逃”……
“青芳?”这时,Miss Dong又看了眼表,发话了:“是那个成绩很好但对自己要求特高又特爱钻牛角尖的女孩子?嗯,怎么不在?没来吗?赵佳,班上就你和她关系好,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一个坐在窗边的高个儿的女生站了起来。
窗外微风拂过,枝叶婆娑。她那刚过肩的随意扎着的中长发也随风飘着,凌乱中又带些潇洒。斜刘海适中地从那弯弯的柳眉处划过,阳光穿过层层树荫洒在了她的半张脸上,映衬出那双格外明亮却又有些担忧的瞳孔,睫毛不停眨巴着,“其实,从刚才下课,就差不多警察来的那会儿,我就找不到她了。”
“这……警察同志,这事情很重要吗?”Miss Dong问。
“是的,事关人命。”
“这……要不你们多叫几个老师在学校里找一下吧。我这……有学生还要上课的。麻烦你们了。”
“老师,我能一起去找吗?”赵佳突然问,她以一种恳切而又坚定的目光看着Miss Dong。
对方愣了一秒,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是高考,是我人生的重要转折。”赵佳深吸一口气,“可我不能再失去了,你知道的,我只剩她这个朋友了。”
“呵,果然怪胎的朋友也是怪胎。”
底下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没有人反驳,甚至还有人默默点头。
“黑羊效应”?
我皱紧了眉,从之前他们的对话看,青芳和赵佳明显是被(3)班这个集体排斥了
而“黑羊效应”是一个描述在群体中,由于某种原因,一个人或组织可能会遭受其他成员的排斥或攻击,而旁观者则保持沉默或无动于衷的现象。
在这个效应中,青芳和赵佳成了无的“黑羊”。发出孤立,说出那段话的人是“屠夫”。而剩下那些无动于衷或盲目跟从的,是冷漠的“白羊”。而不知何时,“白羊”甚至“屠夫”又会成为新的“黑羊”。
Miss Dong督了那人一眼,低头看了眼表,随后又叹了口气,又愣住了,这一次的时间更长了。她的全身逐渐痉挛地起伏起来,后颈骨忽高忽低,阳光下,我能看到她眼角闪着的微光。
三次,我心想。她在两分钟之内看了三次表,貌似对时间很在意。
“去吧。”十秒后,Miss Dong淡淡地留给了青芳这样一句话,随后就转过身,又看了眼表,“好了,剩下的同学收回心来,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时间不多了。”
四次了。
“谢谢老师。”赵佳三步并做两步绕开桌子从后门冲出,“快跟上来,我有预感青芳在哪。”
“什么!?”在场的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但也不自觉地跟上赵佳的步伐,穿过一级又一级的楼梯。
“那个,我说。”纪勇瑞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天台。”赵佳甚至没有心思多回答一个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纪勇瑞突然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被人污蔑、集体孤立、对自己要求特高又特爱钻牛角尖,直接beff叠满!这种情况下她不跑天台买哪,小说都这样写的!”
“别乱说,青芳才不是那种一有困难就寻死的笨蛋!”赵佳喘着粗气,脚步却是越来越快,“她和底下坐着的那些人不一样,她很坚强、很上进,没有因为擦线上普高,来到学校最差的一个班级而自甘堕落——到了!”
我径直跑出那通往天台的门。就那两秒,我第一次明白“豁然开朗”的意境。那是种什么感觉?我无法形容。就感觉像井底蛙第一次跳到水中,笼中鸟第一次在空中飞翔。那太明亮、太通达、太自由了,以至于让人感到虚假、不适宜。
身后,是昏暗的走廊,黑色的铁栏,坚硬的课桌,枯燥的教学;面前,是熹微的光影,透蓝的天空,柔软的微风,鸟语蝉鸣。
“我和青芳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儿。”赵佳咽了口口水,头不停在一边张望着,“这是整个学校唯一能让人感到轻松平静的地方。青芳感到迷茫时就会来这。对,她只想一个人静静,没听到上课铃而以而已。才不是那个混蛋警察说的什么——啊,青芳!”
赵佳突然叫了一声,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青芳,她站在只有肩膀高的铁栏边,转过头来看到向赵佳。
那是个衣着粉蓝色裙子的女孩,微带着小麦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健康,漆黑的短发垂直地披在肩上,脸蛋微微透着淡红,一双鹿眼流转灵动,带着些倔验和坚强。
高高的天台上,云朵轻轻飘舞在碧蓝的天空之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天台上,如同金色雨丝。微风轻轻拂过耳边,飞鸽在风中自由翱翔。青芳伸手摘下了绕在铁栏上的三角梅。那三角梅的花瓣像一只只鲜红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夺目。
“佳,三角梅又开了。”青芳将拿有花的那只手伸向赵佳的方向,她的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
“我知道,芳。”赵佳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住了,“可是芳,它们自初冬时,就未凋零。”
“是吗?”
“嗯。”
“我觉得它很像你。”青芳想笑,却终是未笑出来,只是将背靠到了铁栏上,抿了抿嘴角,“我记得它的花语是‘浓情热烈、坚韧不拔’,真的很适合你啊。”
“不——”赵佳这回鼓足勇气,径直走过去握住那只拿有三角梅的手。她将三角梅放到青芳手心,它的花瓣像是朵小小的红色火焰,赵佳将青芳的四个指头按在了那火焰上,“别松手。你比我更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