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好一朵玫瑰花

4、撞上了

　　“小白你真不来点儿啊？”韩硕晃着酒杯问白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真戒了，好几年不碰了。”
　　“不喝就不喝吧，酒可不是啥好东西。”说完赵芸仰头干了手里满满一杯青岛啤酒。
　　“哟，咱芸姐有心事啊，喝这么冲。”韩硕冲着赵芸嬉皮笑脸地说道。
　　“滚，姐姐我一直豪爽，懂不懂。”赵芸咽下一大口酒，白了韩硕一眼。
　　白羽默默夹着菜，一勺海肠捞饭鲜得他眯起了眼睛，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画面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除了小人变成了大人，时间匆匆而过，众人都道惋惜，可尽管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还在，谁都没有被丢下，不管是人为刻意的疏远还是生死无奈的相隔，都没有把他们分开，现在此时，他们依旧凑在这一张老旧的小方桌上把酒言欢谈天说地，这样的浪漫也值得欢喜不是吗？哪怕他们已经不再青葱年少，细小的皱纹已经随着时间爬上了眼角，可他们依旧是彼此眼里那个会发光的少年。
　　白羽心想，还好，他还有这些朋友，还有珍贵的友谊可以回味，能稍微冲散一点爱而不得的苦。
　　这个时候，隋玉安在干什么呢？
　　他说他搬到了安和府，五号楼，跟自己住的一号楼是斜对面，但是不知道是几楼，不过自己住在17楼，不上不下的中间户，不管看哪一层应该都很方便吧，只是偷偷看他不去接触是可以的吧……那是不是还要再买个望远镜能看得清楚一点，应该不用，现在手机相机的像素已经很高了……
　　白羽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到了，夹起的蛤蜊啪叽一声掉到了桌子上，汤汁随着重力坠落在木板上开出一朵朵油花，有点晃眼。
　　他居然为隋玉安着魔到要变成一个偷窥狂的程度，这是犯法的吧？
　　“哎小白你咋了，心不在焉的，想啥呢？”韩硕已经喝红了脸，他从小就这样，其实酒量很好，但一喝酒就会上脸，连带着脖子，像颗熟透了的大樱桃。
　　“哦，可能最近太累了，脑子转得慢。”白羽觉得他没有说谎，最近确实加班有点多，但还是故意没提隋玉安的突然出现。
　　一是觉得就算隋玉安现在出现在烟台了他们也不可能怎么样，说不说的无所谓，二是有关隋玉安的事韩硕和赵芸了解的本就不多，只大概知道他之前援医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很喜欢，但是没结果，后来他回烟台以后工作生活都回到了正轨，也就再没人会提那档子事儿了，只是偶尔调侃他一句都三十多了还是孤寡一个。
　　援医这段过往，像被密封的罐子，只有白羽握着打开的钥匙。
　　其实白羽从一开始并没有刻意隐瞒隋玉安的存在，对于自己的性向——他喜欢男人，那时候也是准备坦白的，但世事无常，还没来得及跟死党分享，这段感情就戛然而止，余下的只有愧疚，后面家庭巨变更让白羽彻底拧死了感情的门，也就没再提起过他爱谁这个话题，毕竟那个人不爱他，而他也不配再爱他。
　　所以每次在面对这个话题的时候白羽总是选择性回避，用一种不算欺骗也并不坦诚的模棱两可的方式应对，就像现在。
　　“哎，我说你也不能总是忙工作啊，都多大人了，兄弟还是得劝你感情上也得上点心啊，咱都不年轻了，”韩硕放下筷子灌了一口酒，“当然我可不是叫你学我啊，我在这方面就是一混蛋，我没资格教你什么。”
　　“你还知道啊，这些年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少男少女。”赵芸又飞出一记白眼。
　　“啧，说什么呢！”韩硕瞪着眼睛打断赵芸，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
　　赵芸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抱歉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俩人的小动作完全没有引起白羽的注意，赵芸那句脱口而出的抱怨自然也没听进白羽耳朵里，至于白医生的心思究竟飘到了哪一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白羽回过神来问韩硕：“哎韩硕，最近有个网剧挺火的，我看好像还有你们公司的投资，你这怎么想起来进军娱乐圈的啊？”
　　“哦那个啊，我这不这两年看网剧领域发展势头不错，随便投的，没想到还真赚了。”韩硕眼睛垂着，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也看了那网剧，男二号比男一号还帅呢，简直不分年龄段老少通吃啊，韩硕这回牛逼了啊，”赵芸难得夸韩硕，“哎，你认识薛宁么？就那男二，有空约出来大家一起玩啊。”
　　韩硕咳了一声：“啊，我这是投资方，哪能每个演员都认识，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让助理联系一下他经纪人攒个饭局。”
　　赵芸一听乐了，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嘿，白羽你瞧，韩总还真有点用呢啊哈哈。”
　　白羽也跟着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赵芸笑得好像并不是那么开心。
　　赵芸说完就迅速低下了头，沉默几秒钟后闷闷的说：“我跟高星予分手了，他昨天提的。”
　　白羽猛地抬头，跟韩硕对上眼神，两人心里均是一紧。
　　高星予是赵芸从17岁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就喜欢的人啊，后来兜兜转转直到赵芸回国工作两人重逢才好不容易在一起了，7月份赵芸生日的时候俩人还在一起聊着婚礼呢，这才四个月，怎么就分手了呢？
　　韩硕不知道怎么接话，只一个劲朝白羽使眼色，赵芸低垂着头，肩膀在轻微地耸动，她哭了，那个坚韧的姑娘在哭，为了她逝去的爱情。
　　白羽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分了吧，分了也行，他不懂你的好。”赵芸转身扑到白羽怀里哭得更凶了。
　　韩硕接着说：“对！我们芸姐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当初我看你那么追他都累，什么狗屁玩意儿，不知好歹！”
　　赵芸听韩硕讲完猛地抬头指着韩硕一边哭一边说：“韩硕你闭嘴，不准你这么说高老师。”说完接着趴白羽肩头哭。
　　白羽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赵芸的背，忽然感觉有点气笑了，都被分手了还在维护对方。
　　“好了好了，乖啊，不哭了，韩硕说得也对，芸姐要什么样的没有啊，下一个更好！”
　　“可是…可是我只想要他，我就觉得他最好…可他不喜欢我，他根本不爱我…”赵芸哭得更伤心了，虽然道理都明白，但失恋这个坎只能自己过，朋友再多的安慰都无济于事。
　　韩硕可能也被感染的又点失落，低着头一个劲的灌酒。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啊。”白羽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直到从巫山回来很久以后都还会因为那些事那个人难过的窒息。
　　一顿饭吃的三个人各有心事，直到十一点才散场。白羽扶着俩醉鬼走出澜聚坊的时候街上已经空了，给韩硕叫了代驾，又给赵芸塞进出租车里，千叮万嘱司机师傅一定开到楼下，又确认赵芸只是情绪不高但没醉得彻底才放心。
　　送走俩人，街道才真的是空了，只剩后面澜聚坊的牌子还亮着，白羽白天睡多了晚上也不困，吃得够饱就想着索性走两步刚好消消食，自从工作以后，考虑到通勤方便就在医院旁边买了一套二居室搬出来住了，除了休假偶尔回家陪陪父亲，他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忙碌又孤单的生活，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在老城区溜达了，有一种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还挺好。
　　今天晚上没有风，树枝呆愣愣的一动不动，白羽在澜聚坊待得热了，没拉羽绒服的拉链，就这么敞着怀手插兜里沿着人行道晃晃悠悠慢慢走。
　　走了没几米，看见理发店门口站着一个挺拔高挑的人影，刚才被理发店广告灯牌挡着没看清居然还有一个人，红蓝光翻转着映在这人身上，投在地上的影子狭长得有些狰狞，白羽站定又仔细一看，是隋玉安。
　　“嘭”的一声，白羽感觉他再次实打实的撞上了这堵南墙。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块广告灯牌安静的站着，灯牌里的红白蓝条转过一圈又一圈，谁都没有说话，这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二次“较量”了。
　　白羽听见那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跟着冒出一缕缕白雾，隋玉安有些低沉萧瑟的声音响了起来，白羽心里有点高兴，第二次“较量”又是他赢了。
　　“怎么一顿饭吃到这么晚？冷不冷啊，衣服也不好好穿。”隋玉安边说边朝白羽这边走了两步，弯下腰捏起白羽身上那件长款羽绒服的拉链，蹭一下拉到顶，连下巴也包了进去，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缠到白羽脖子上。
　　白羽听出隋玉安语气里有一点不耐烦，猜想这人可能等的时间不短，也不敢再拿话呛人，只微微后退半步，默不作声的把这暧昧的氛围调整到安全社交距离，装傻一样的说道：“啊，玉安你也在这边啊，好巧。”
　　我不去跟你吵架，那客气的疏远总可以吧。
　　隋玉安一下没反应过来，又突然像是被气笑了，猛地上前一大步，毫不留情地将白羽刚刚拉开的安全社交距离抹掉，眼睛盯着白羽低垂的脑袋：“哈，羽哥，别装了，你知道的，我就是在等你。”
　　白羽被隋玉安突然迈进的一步吓到了，又被他后面的话震惊的脑瓜子嗡嗡的，这人到底是想干嘛？要不假装没听见吧。
　　“你别想装没听见，”隋玉安总是能看懂白羽的潜台词，“我知道你听见了，抬头，看我。”
　　“我没让你来接我，你不用这样。”白羽抬起头，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他眼中是什么表情，只是不去看隋玉安的眼睛，那双眼睛太亮，他害怕看一眼就舍不得说这些假话。
　　“那个女的是你女朋友吗？”隋玉安还是问出了这个让他抓心挠肝一晚上的问题。
　　下午跟白羽偶遇又分开后他回到家心不在焉的收拾着凌乱的物品，脑子里全是那人抓着领口冻红的手，好不容易到八点多觉得那边应该快要散场了就抓起一条围巾立马出发来接人，结果一到澜聚坊楼下还没进门就看见白羽脱了羽绒服只穿件卫衣坐在二楼落地窗前那一桌，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居然还是有股子学生气，越看越移不开眼，这厢还没看够呢，然后他就看见了坐白羽旁边的姑娘扑了过来，白羽也搂得很自然，一手搂着另一只手还拍着人姑娘的背，这是做啥子安？妥妥的热恋中的小情侣！
　　他都要被气死了，大晚上的也顾不上冷，就这么在楼下站在，就想看看俩人什么时候分开，结果这姿势一直保持到散场！
　　隋玉安这下彻底不淡定了，他羽哥有对象了？！那他这算什么？！
　　不行，这个问题很重要，必须得搞清楚！
　　“不说我就亲你了。”
　　果然孩子长大了，以前他可不这样啊，白羽吓了一跳，心里还是害怕的，忙说道：“不是，那是我发小，赵芸。”
　　好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白羽感觉这人嘴角好像翘了一下。
　　“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又补充到，“男朋友呢？”
　　白羽叹了口气，自己天天忙到半夜，都快修仙了，哪有空想这些，以为副主任医师很好评吗？
　　“没有。”白羽终于确定了，这人就是在笑，而且笑得明目张胆，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白羽莫名的恼火，插在兜里的手捏的死紧，低着脑袋不想理面前这个唐突的人，可下一秒手就被人从兜里拔了出来。
　　“别抠手，都要抠出血了。”隋玉安把白羽的手掰开，然后包在自己手里暖着。
　　白羽僵硬着，看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手，不明白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隋玉安看白羽依旧没反应，又叹了一下，像是终于沉不住气了，继续说：“我就是来追求你的，我想跟你在一起，下半辈子都在一起，一分钟都等不了了，你明白吗？回答我。”
　　隋玉安知道白羽的手在自己手里颤抖，但他不知道白羽的心也在胸腔里剧烈颤抖。
　　不，应该说是连灵魂都在颤抖，像五年前那个晚上一样，只不过今天晚上，隋玉安说的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