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好一朵玫瑰花

3、南墙

　　一连三天白羽都再没收到有关隋玉安的任何消息，好像那天晚上俩人的相遇真的是他做的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过白医生忙起来也没得空去想东想西了，所以并没有多少失落感，并且安慰自己工作使人快乐。
　　好在上天还是有好生之德，怕工作狂累死在岗位上，连轴转了将近半个月的白羽总算赶上一个没有加班的周末，白羽平时不上班的时候也不喜欢出门，好像身体也跟着心一起封印了。
　　一场小雪使得气温骤降，白羽赖在床上不想起，索性裹着被子刷手机。小区业主群“安和府一家亲”里物业发的通知说在15号开始供暖，还有好几天呢，底下跟着一连串怨声载道的业主消息泡泡。
　　“啊，什么呀，都下雪了还不供暖哇！”
　　“对啊，这也太不人性化了，就不能提前几天嘛天气这么冷？”
　　“唉，谁也没想到今年冷的这么快啊，大家伙这几天先开开空调吧，别给冻着了！”
　　“是啊是啊，横竖就剩几天了，大家坚持坚持吧。”
　　……
　　群里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白羽赖在床上也嘀咕了一句这几天确实冷呐，然后默默地把被子裹紧。
　　退出业主群，无聊的翻着聊天列表，
　　“滨海医院骨外科小群”——温小可八点多的时候喊着今天太冷了食堂的粥都凉了，并没有人理他，后面又跟着发了一个爆哭的表情包，还是没有人理他……白羽看不下去了，这小师弟真太可怜了，于是在下面回复了一个摸头的猫咪表情包，笑着左滑退出。
　　“医护手牵手”——这个群一般是用来大家聊八卦的，偶尔也用作相亲牵线，白医生经常被点名，但每次都被他以事业为重推掉。果然，点进去就见芳姐在给隔壁神外新来的小医生介绍对象呢。
　　“骨外科学术交流群”——刑主任建的群，平时除了发些学术前沿、会议信息、重要通知就没别的内容了，此群太严肃，不宜点开，想到这里白羽觉得自己那篇论文再改改可以拿给师父瞅一眼投出去了。
　　白羽对芳姐是佩服的，芳姐全名董艳芳，热心又靠谱，在滨医工作快十年了，从刚毕业的小护士一路干到了雷厉风行的护士长，不管多难扎的针她都能一下给扎好，不管多难沟通的家属都能跟她和睦相处，如果说刑主任是骨外科的定海神针，那芳姐就是基层的镇妖石，小护士们有什么棘手的难题都知道喊芳姐。
　　相比之下邢主任就严厉很多，平时不苟言笑，脾气还大，但医术没的说，那是滨医的招牌。滨海医院作为全烟台最大的私立医院，白羽知道自己能跟着邢主任那是多亏了有个当院长的舅舅，一声声师父叫得毕恭毕敬。
　　刑其军自从收了白羽这个小徒弟以后就再没收过其他人，总说自己太忙没空，老邢门只有白羽这一根独苗好多年，直到今年才又破例接了一个新人，也就是温小可，却也是接的不情不愿，平时都是白羽带着这小师弟。
　　时间久了小护士们好像也看出点门道，总调笑白羽说邢主任这是替他收的徒弟。
　　不过好在这小师弟还算乖巧听话，俩人年纪也相仿，白羽不过是沾了跳级和直博的原因才比人早毕业这些年，白羽脾气好性子软，带教也没有架子，相处起来轻松，短短几个月时间俩人早已经混熟了。
　　再往下几条都是些公众号推送，白羽看累了索性就关了手机想再来个回笼觉，刚准备酝酿点睡意手机就亮了，点开一看是韩硕。
　　“大医生今天休息吗？”
　　白羽这才想起来前几天答应这人一起吃饭，忙回：“休，下午五点，澜聚坊怎么样？”
　　那边秒回：“得嘞！”
　　“等下我问问芸姐空不空，咱仨好久没聚了。”
　　韩硕接着秒回了个OK。
　　白羽点开搜索框找到“侠客三人行”小群，摇了摇赵芸喊她下午出来聚一波。
　　工作以后时间忙，三人确实已经好久没聚过了，算起来上次聚在一起喝酒吹牛还是七月份赵芸生日的时候，那天大家都喝得烂醉，白医生手里的病人没熬过去了，韩大老板又跟哪个小情分手了，赵芸班上哪个学生去了清华了，乱七八糟的，然后仨人哭着抱作一团。
　　都说人一过了三十岁身边就剩不下几个朋友了，以前那些友情都在时间的洗刷下冲走了，白羽这些年身边也就剩了这么两个朋友。
　　韩硕是在一个冬天转学来的实验一中，那时候白羽是学习委员，老师想着让他带带新来的转学生，就让他跟白羽做了同桌，后来上了高中俩人才分开，但因为住的不远所以仍旧天天一起上学下学，直到高三韩硕父亲被调回北京，他也跟着转学回了北京，况且他本就是北京户口早晚要回北京参加高考的。
　　那次分别后，白羽以为俩人这就成了那些花儿被风吹散了，但没成想2018年赵芸终于留学回国到实验一中当老师时，这小子终于忍不住了，在北京急吼吼的喊着他也要回烟台，让俩人等着他，结果转年这小子还真就把分公司开到了烟台，时不时的北京烟台两头跑，于是三人行小分队在高三分别后再聚首。
　　如果说白羽跟韩硕那是半路的兄弟，那跟赵芸却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两家长辈原是旧时，后来机缘巧合又成了邻居，白羽的出生带走了母亲的生命，一直跟着白振民两个人生活，但是机关单位工作忙应酬多，白振民身居高位不常陪伴孩子，隔壁老赵家女娃又跟白羽差不多大，两家大人又是关系好的，索性让小白羽认了赵家两口子当干爸干妈，所以白羽小时候经常被放在赵芸家里照顾，说是在赵家长起来的也不为过，两家家长也经常调侃着让两个孩子订个娃娃亲，真正变成一家人亲上加亲。不过这也就是说说，后来看俩孩子都没这意思也就不再开类似的玩笑。
　　白羽放下手机又再躺了一会，连午饭也没吃，醒了午觉到三点多爬起来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知道今天冷所以在羽绒服里加了件羊毛衫，结果一推开单元门还是被夹着雪粒子的风顺着脖子灌了个满怀，应该在围条围巾的，白羽心想着，只好用手捏着不严实的领口低头往外走。
　　怪不得都说低头走路容易撞南墙，白羽还没走出小区大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他的“南墙”。
　　白羽抬头看清了眼前这人，心想确实是好大一堵南墙，今天倒是知道冷了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下身一条黑色牛仔裤，也不知道有没有穿秋裤。
　　“想什么呢，走路不看道。”南墙发话了。
　　“你，你怎么来了？”白羽没想到会在自家小区里遇见隋玉安，两只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看见我至于这么惊讶吗，我长得很吓人？”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突然。”白羽遇上隋玉安就是兵荒马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平日里游刃有余的那一套全都扔出去了。
　　“不突然，住同一个小区里怎么也说是邻居了，以后你会经常遇见我，要习惯啊白医生。”隋玉安弯了弯嘴角，眯着眼睛好像在笑。
　　“哦，好，”白羽突然反应过来这人刚讲了什么，好看的杏眼瞪成了俩铃铛，音量也不自觉提高了，“你说什么？你住这里？”
　　“嗯对，刚搬过来，还没收拾好，等收拾好了请你来我家做客，”隋玉安嘴角的笑彻底掩不住了，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好了，我先走了，家里乱的很，哎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对，跟朋友约了澜聚坊吃饭。”白羽回完才想起来跟他解释这个干嘛，还说澜聚坊，他又不知道。
　　“好，快去吧，别傻站着了，这么冷的天。”
　　说完理了理因为白羽大幅度震惊而展开的领口就侧身走了，走出去没两步，又回头补了一句：“晚上结束了我去接你。”
　　白羽愣住了，回头追寻那人的身影已经拉开五号楼的单元门走了进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在断联五年后居然从巫山搬来烟台而且就跟自己住同一个小区，可他们哪怕是在五年前也没真正在一起过啊。
　　那他现在这样算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我吧，不不不，白羽在心里使劲摇了摇头，他不会的，他不喜欢我，五年前就知道了。
　　直到上了出租车白羽还没从刚才的“移动南墙”事件里回过神来，直到被“侠客三人行”群里的消息轰炸打断了思路。
　　“白羽韩硕你们到哪了啊？我在二楼老位置，你们到了直接上来啊。”赵芸在半小时前就在群里吆喝开了。
　　下面跟着韩硕的回复：“得嘞，劳烦咱芸姐稍等几分钟，我这把车一停就上去了。”
　　俩人都到齐了，就差白羽一个。
　　再往下全是韩硕呼叫白羽的哀嚎。
　　“小白你什么进度了啊？”
　　“小白你是不堵路上了啊？今儿万达那边都快堵出翔了。”
　　白羽听不下去了，直接回了一个“十分钟”制止了韩硕的哀嚎。
　　下了车刚好五点钟，外边已经黑透了，老城区这边的基建陈旧，路灯还是以前那种低矮昏黄的调调，周围建筑也都是六层矮楼，夏天刚刷过外墙，统一的米黄色，树上叶子稀稀拉拉的，泥土被化掉的小雪滋润出一股清冽的味道。
　　拐进巷子里，就看见一栋二层小楼，门匾上写着“澜聚坊”三个字，灯光一打，金灿灿的，太久没来了，白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翻新的，毕竟是从小吃到大的馆子，这也算他的“老朋友”之一吧。
　　进门一瞧，还是以前熟悉的布局，白羽立在门厅的圆形大缸旁边就挪不动步，里面绿汪汪的一缸水，飘着几片浮萍叶子，金黄的小鱼偶尔凑近水面游一游，像在亲吻又像在敲门。
　　“小白又看上了呀，长多大都跟小时候一样。”洪亮声音从柜台后面飘出来。
　　“孙叔好呀，我这都好久没来了，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样啊。”孙叔是澜聚坊的老板，以前就经常关照还是小鬼头的三个人，如今头发已经花白了，好在身体还是不错。
　　“嗐，还行还行，也不能太红火了，上了年纪身体扛不住啊哈哈，现在这样就挺好。”
　　白羽环顾，确实人不算多，但也不剩几个空位了，老牌酒楼能保持老味道一直传承下去也很不容易了，不知道再过几年孙叔之后还有没有人继承衣钵。
　　白羽收回思绪，跟孙叔打过招呼后就直奔二楼去了，他们三个每次来都坐东北角那一桌，好像只要位置不变，时间就不会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