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长篇〗不负》坤醍

2、第二章、笼中困兽

　　“爹回来咯，爹回来咯。”朝颜看见小松、小苗一溜烟地往门口跑，他也跟着跑出去。
　　“爹，我要糖果。”两个孩子一看见田忠伦便往他怀里蹭。田忠伦笑呵呵地搂了搂他们，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分给他们。他脸略抬起时，眼光定在了朝颜身上。
　　“伯父。”朝颜向他叫了声。
　　“朝颜？”田忠伦径自走了过来，抱起他哈哈大笑。
　　“朝颜你长大了，我都快抱不起你咯。你和爹娘一起来的？”
　　“我一个人来的。”说罢朝颜便将爹娘去世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啊！怎么会那么惨！”田忠伦大喊一声，走到走廊前抓紧扶手，朝颜很想对他说伤感并没有用。但看到他不堪重负般垂着的头，便没有说什么，扭头看别处去了。
　　“我要设宴给他们送行。来，颜儿，跟我一起到街上买些拜祭用品回来。”说罢便拉着朝颜的手往外走了。也不见他跟伯母打声招呼。咸阳是个大城，在街上什么都能买到。朝颜第一次看到那么热闹的集市，很是惊喜。
　　约莫半个时辰，两人便提着几袋祭祀用品回来了。丫鬟过来帮忙，把东西一一摆好。田忠伦便和朝颜一起烧冥衣和纸钱之类的东西。伯母出来见了见夫君，便带着两个孩子到后花园乘凉去了。

　　忙完了拜祭。朝颜从房间里抱出乔儿给伯父看。田忠伦看了看，摇了摇头说：“这小孩是蛮不错，可是你一个小孩子家带着不妥。”
　　“伯父之意是？”
　　“不如送回原处去。”
　　“不行啊，颜儿愿意帮伯父做事，只求能让我和婴儿能填饱肚子便好！”
　　田忠伦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颜儿你还小，你还不能体会要把一个小孩抚养大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伯父请放心，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她少吃穿的。”
　　田忠伦点了点头。
　　“先就这么着吧。”

　　夜半，朝颜听到伯母与伯父的吵架声。
　　“你看这什么年头？外面也没个安定的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要养你自己养个饱去，反正我没脸看。”
　　“他还是个小孩，没了爹娘已经够惨的了，每顿也就是多一碗饭而已。钱是我去赚的，这个我说了算。”
　　“哼，就你那点拳脚功夫的本事你以为还能飞呀，若不是我爹提点着你，开镖局这等事哪还轮到你？”
　　“我不与你吵了，每次回来你都这副态度。烦都烦死了。”

　　不久声音便弱了下去。朝颜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睡不着。他在想着若是离开这里要去哪里。他现在的目的很简单，只求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和一日三餐，让他做什么都行。可是他还这么小，谁会请他呢？
　　次日一早大家围在一起吃早餐，小松故意地挤朝颜的座位，朝颜一再退让，直到板凳的尽头了，只有半个屁股坐在位置上。他索性站了起来，不料小松挤了个空，一屁股摔到地上，一碗饭扣在脸上，哇哇大哭，样子颇为尴尬。
　　“怎么搞的，坐没坐相，没爹娘养的。”伯母大叫一声，朝颜眼睛红了红，没说话。
　　“得了，小孩子嘛。那么计较作甚？”伯父大吼一声，大家便全静下来了。

　　“朝颜，跟我来。”伯父起身，往庭院走去，朝颜心里颤抖着跟了去 。
　　“朝颜。对不起。”伯父把他搂在怀里。
　　“……..”
　　“我与你伯母向来感情不好，尤其是这些年由于战乱，镖局的买卖少了许多，我也没赚到多少钱，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我有想过休了她的，无奈当年答应过她爹要娶她为妻的，只好作罢。”伯父叹着气道。
　　朝颜想起了自己温和的娘亲，心想真是天壤之别呀。
　　“哦，我明白。”
　　“她爹在当年救过我两次命，并且带着我跑镖局，后来我才有本事开一个镖局的。他临终前请求我娶他的女儿为妻。我当时和他女儿只见过一面，了解甚少。我感念老人家的一片苦心，遂娶了她。婚后才发现她的性情很不好，情绪变化很快，更重要的是她的心胸很狭窄。所以我就长年在外面走镖局，尽量少回家惹气受。颜儿，她的斥责让身为一个七尺男子汉的我感到很无奈很失败。”
　　“我理解，伯父，我可以和你一起走镖么？”
　　“颜儿你有所不知，走镖这活是不分严寒酷暑的，其中舟车劳顿自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人身安全可完全没有保障，你年纪尚幼，我怎么能让你吃那样的苦呢 ？”
　　“我不怕辛苦，伯父，我想和你在一起。”朝颜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乖。”伯父摸了摸他的头。
　　“这样吧，我明年就带上你，今年你先在家里，顺便带带小松、小苗，这两个孩子性情都跟他们娘一个样，所以我总也不太喜欢。你多带着，看看他们能否变得惹人喜欢一点。”他想了想又说。
　　朝颜点了点头。

　　伯父在家住了几天便走镖去了。朝颜仔细地掂量着自己的境况，明白自己终归与伯母是要经常见面的，她不喜欢总该是自己还有哪里做得让她不够满意的，自己要努力做个不讨人厌的人。于是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帮小翠做家务。他把乔儿背在背上。乔儿大多时候是睡着的，一点也不多事。朝颜觉得这种氛围很不利于乔儿的成长，但是也没办法。

　　很快地伯母就完全把他当下人看待了。他哪里抹得不够干净做的不够好的她就会劈头大骂。他忍，谁叫他现在没甚本事呢？只偶尔伯母要上街去买一些家用品时就会唤上他，因他识字，不容易上当受骗，这时，她才会正眼看看他，和他聊几句家常。他只是很温顺地应着，心里则清醒地维持着自己高贵的自尊。

　　只有在每天忙完家务之后，他会抱着乔儿到庭院里看花与蝴蝶。小家伙就会兴奋地咧着嘴笑。

　　不久，咸阳战乱，朝颜与伯母一家钻到了地洞里生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伯母性情很不稳定，经常大声斥责小翠与朝颜。大家都忍着，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才会这样。人，遇到爱你的或恨你的人都是缘分。又有多少个人斗得过强悍的命运呢？

　　两个月后，伯父才得以过关回来。这次朝颜再次请求伯父带上他走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允许他带上乔儿。他不想再继续做困兽了。
　　“一来我可以帮你做点事，二来，现在的局势不稳定，多一个人在你身边就多个照应。”这一次，伯父没有拒绝，答应在下次走镖时会带上他和乔儿。朝颜听了心里感到非常高兴。
　　“只是乔儿才一岁多一点，路上会很辛苦。不知她能否挺得过来。”伯父始终有点担心。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好吧。颜儿，你好象十四岁了吧？”
　　“这个月刚好十四个年头。”
　　“嗯，小是小了点，不过伯父看好你。”

　　“什么？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有个帮忙干力气活的，你竟然要带着他走镖？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是夜，朝颜又听到了伯父与伯母的吵架声。
　　“这一次我会带着他到外面去闯荡，颜儿资质过人，怎可就一直让他在家务中被埋没？”
　　“你倒大方，自家的孩子怎没见你为他们打算过？”
　　“他们年龄尚幼，过几年再作打算未迟。”
　　“说到底你就是偏心。”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主意已定。”说罢叭的一声关门声，估计是伯父摔门而出了。

　　毕竟相处了大半年，朝颜平日里操持家务很是勤奋，人又聪明。这些他的伯母都是看得见的。当初她对他是有点小气量，虽然嘴上很硬，但她从心里还是欣赏他的。加上乔儿现在已经能慢慢地走路了，见着谁都会笑，委实对她讨厌不起来。所以渐渐地放下了抵触，觉得尝试去接受他们其实也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今她拼命想法子留下他们。除了从心里认可了他们之外，还存了点私心，想着家里多一个只需要管吃管住不用付工钱的下人是再合算不过了。

　　她的这些想法朝颜只需要用鼻子嗅一嗅便明白了七八分。可他又不是傻子，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人不去增长点见识而窝在家里当下人可从来不是自己的理想。人总归得有点崇高的理想吧，不然和猪狗没啥两样。所以他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揣着走的。他也逐渐明白，消除这种无奈的最好方法就是让自己足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