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长篇〗不负》坤醍

3、第三章、渐露光芒

　　好的东西一开头难免也会受到非议，但时间会给出公正的答案。
　　朝颜刚加入镖局时是倍受其他几个镖友轻慢的，除了伯父对他加以器重之外。只要伯父不在场时，朝颜是叫不动其他人做事的。这些事情伯父自然知晓，他只是笑而不语，因为朝颜少不更事，这些事情必须要自己亲身经历多了才会从中学到通达的处世之道，就像人们受苦受难，某天回首又会笑着说其实值得一样。你不得人心时自然没有人愿意听你的，就是这么简单。你要想获得人心，你首先要让别人认可你，这里面的学问很多，你必须自己琢磨。朝颜继承了父母的禀性：自强却不争强好胜。父母常说强者圣心，得人心者得天下。

　　朝颜知道，锻炼自己谋生和处事能力的时候到了。
　　行动迅速，反应敏捷，多才多谋，加上体格健壮。江湖上知闻忠伦镖局的人越来越多。因为里面出现了一位壮膊虎背、诚恳勤奋、样貌轩昂的少年护镖，此人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总是带着一个婴儿，天天形影不离。
　　“哎呀，说你什么好呢？让她叫你哥哥嘛，你又显得老了点，让她叫你爹嘛，你又嫩了点。啊哈哈。”随行的几个大汉取笑他。
　　“他就是我的朝颜哥哥！”少年背上的小不点用脆生生的声音答到。朝颜微笑点头。

　　朝颜抬手叫停。
　　“大家歇歇吧。”
　　说罢他把乔儿放下来。从马车里取出一只红苹果，用路边的水洗了洗，然后拿刀子把它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用个小木碗盛着，一块一块地喂乔儿。
　　“乔儿累不？”朝颜怜惜地看着她问。
　　“乔儿不累，朝颜哥哥累。”乔儿边说边伸出粉嫩的小手抓起一块苹果放到朝颜的口中。
　　“嗯，真好吃！”朝颜享受地边嚼边继续喂乔儿。她每吃一块，便从碗里抓起另一块递给朝颜。
　　“我们一人吃一块。”小家伙笑着说。
　　一定要看着朝颜吃下去了，她才肯吃下一块。

　　随行的几个大汉包括田忠伦都看不下去了。
　　“哎呀，乔儿你羞羞哦，怎么像个小媳妇似的。”
　　“嘿嘿。”乔儿也不多说，伸出粉嫩的小手抓了一把苹果块摇摇晃晃地走着去分给其他人。乐得大家哈哈笑。乔儿那么懂得体贴人，长大之后一定很讨人喜欢。朝颜看着她甜蜜地想。

　　田忠伦很器重朝颜，为人也很大方。每走完一趟镖他都会按收入来分给朝颜一份，并且额外给他十两钱作为乔儿的生活费。
　　朝颜便小心地把大部分银两积攒起来。
　　冬天快到了，他想给乔儿买几件厚点的衣服，还计划给她买一顶帽子和一双棉鞋。以后还要更努力多接点活，再过几年送乔儿去学堂学习琴棋书画，他想让她拥有健全人家的孩子所拥有的一切。
　　‘乔儿聪明可爱，如果以后又精通琴棋书画，再嫁个好人家，那我就算是完满地完成了她爹娘信上的嘱托了。’

　　在走镖的生涯里，只要遇上有空挡的时间，田忠伦和几个大汉都会轮流教朝颜武功，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年。
　　乔儿已经四岁了，早已经不用朝颜背着了。朝颜就把她放进一个大草篓里，置于镖车里。她可以双手抓着车的栏杆看着坐在马上的朝颜，累了她就蜷坐在草篓里睡觉。长年的阳光照晒使她的皮肤呈健康的西藏红。

　　朝颜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甚是满足。她给他的生命带来了缤纷的色彩。他发现她也离不开他，只要他有事不在她身边一阵子她都会不断地寻找他。这种甜蜜的负担使朝颜比同龄人更早懂得了什么叫责任。

　　此时的朝颜十七岁了，长得一表人才，既知书识礼又有武功，除了神情还有点孩子的稚气之外，基本像一个大人了。

　　某日，走镖到一处小城，正巧碰上下大暴雨。一行护镖的人只好暂宿在一个小客栈里面。客栈老板的女儿与朝颜年龄相当。对朝颜一见钟情，常常借故走进朝颜的房间来。
　　“你干嘛老往这里跑呢？”乔儿阙着嘴问她。
　　姑娘看又是这个小女孩，纳闷她怎么老在朝颜的房间里，她总不至于是他的女儿吧？她不可能是他的女儿，姑娘在心里想，姑娘也没把乔儿看在眼里。她径直地越过乔儿走到正在凝神修炼的朝颜跟前，给他倒了杯茶，眼睛肆无忌惮地在朝颜身上游走。
　　这个少年真是太让人喜欢了，高挺的鼻子，方正的轮廓，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长得这么周正并且好看的男人了。
　　乔儿郁闷，走到朝颜身前，双手一伸，试图挡住她的视线。
　　“女人不能够这么盯着男人看的。“乔儿脆生生的声音认真地说。
　　那姑娘想笑又不敢笑，使劲地向乔儿使眼色，示意乔儿走开。乔儿双手一叉，大喊一声：“臭不要脸！”声音之大估计外头数米都能听见。
　　“乔儿，休得无礼！”朝颜睁开眼睛看到那姑娘正狼狈地往外走。赶紧跑出去赔礼道歉。
　　那姑娘回了礼。怒视了一下追出来的乔儿，便转身走了。
　　“乔儿，我曾经教你要待人以礼，你怎么忘了？”朝颜忍住笑问她。
　　“乔儿没忘，只是那姐姐一直盯着你看，看得我心里发毛。”乔儿头搭搭地低垂着道。
　　“哈哈哈，你一个小孩子家就这么盛气凌人，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那我就跟着朝颜哥哥过好了。”小家伙马上双手环绕着朝颜的脖子说。
　　“哈哈哈，女大当嫁，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的。”朝颜拍拍她的手。
　　“不要离，不要离。“小家伙竟然忽然间眼眶都红了起来，很委屈的样子。
　　“好好好，不离不离，朝颜哥哥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可爱的乔儿呢？”
　　乔儿把头往他怀里一钻，安心地笑了起来。

　　“颜儿，我头好晕。”走不到三里路田忠伦便叫住了走在最前头的朝颜。朝颜赶紧勒马回头看，但见伯父的脸色铁青，双唇黑紫。
　　朝颜忙叫大家停下，他抱起伯父落马，置于路边平躺下。
　　“我去请郎中来。”
　　说罢交代了一下几位大汉照看着他，跃马便往集市找郎中去了。
　　末几，朝颜便领了一郎中前来。郎中把了把他的脉，细问了病症，然后拉朝颜外走数步再做私表。
　　“你伯父肾中有阻物，肠中带疾，病症已深，命不久兮。”
　　“能熬多久？”朝颜问，心想自己还没开始报恩啊。
　　“不出半年了。”
　　“啊！神医请你尽量救他吧，我在世上亲人无多，他待我亲如己出，我视他如父啊。”
　　“病入膏肓，只有开些药延缓疼痛了。”
　　朝颜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伯父，你身体蛮好，就是太劳累所致。往后你只需坐在镖车里头便可，按时吃药，避开风吹雨淋便好。”朝颜佯欢相告。伯父历练人事，自然猜出了七八分，但不忍真相，也佯欢道：“那我便放心了。”

　　再后来，伯父病情渐重，已经不堪长途劳顿，只好回到了咸阳家里歇着了。
　　“颜儿，我想回东篱镇看看。我很想再看一眼那片土地。”伯父用虚弱但充满感情的声音对朝颜说。
　　“好。”朝颜忍住哽咽道。然后叫乔儿去换套衣服。
　　“我们一起回去看看，乔儿。”
　　“好，我想去看看你落生的地方。”乔儿便进去自己更换衣裳去了。
　　乔儿小小年纪便如此通晓人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驾着马车，一天一夜赶回到东篱镇。望着熟悉的山川河流。田忠伦眼中流出了滚烫的泪水，他不时地用手拂去。
　　镇上自从那年起瘟疫之后，已经很少人在此定居，只在边坡上住着几户人家。田忠伦请求在这里借宿几天。见是同乡，屋主爽快答应。
　　田忠伦每日凌晨即起，让朝颜抱着到山顶看日出。朝阳洒在这片寂静而壮阔的土地上，别有一番深沉悲凉之感，田忠伦又哭了。“怎么这早上的阳光也如此凄凉，就像我 ，唉。”
　　那日下午田忠伦便在浑身疼痛折磨的□□声中离开了人世。“我看得见生命的来去了呢，我大限到了。”他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朝颜应他之嘱咐叫来了伯母和两个孩子，大家一起送了他最后一程。朝颜叫人做了木棺，亲自将伯父放进棺里，把他埋在了生他养他的故土。就像当年他葬自己的爹娘一样，他看到了死的别样庄严。

　　“伯父为什么要躺在地下？”乔儿好奇地问。
　　“因为伯父已经死了。”朝颜回答。
　　“那明天还回来么 ？”
　　“不回来了。”
　　“我想见他的时候可以叫他回来么？”
　　“他已经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
　　乔儿才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