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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银 彻 ...

  •   行了多日,几人路过西聊城时,忽然听得前方一片嘈杂吵闹之声。
      羽儿找到几个百姓去打听了一二,探得消息说,如今的昆仑派掌事秦无沮日前竟修得了大法,能够轻而易举地操控那些石山石人,原本有名无实的昆仑派也随着掌门人的功力大增而日渐显赫,现下所有西聊城的百姓都要仰其鼻息生活,秦无沮功力大涨前,一直攀附西聊城主,谄媚无比,恨不得给这个比自己年纪小许多的城主当干儿子,原先的城主兼守军顾大人有一美妾名曰渐柔,貌可倾城,秦无沮久闻其盛名,从前势单力孤功法不济不敢造次,如今练功得了大法,于是艺高人胆大,约那城主携美妾一见,只一眼,便辗转难以忘怀,欲强取之,城主不肯,秦无沮于是便于今日与那顾城主约战,要催动万峰林的石山石人向西聊城逼宫,令他献出美妾,否则便立即要将西聊城夷为平地。除此之外,秦掌事还向西聊城的各大富户广发拜贴,但其实就是通知这些大户人家,从此要向昆仑派缴纳一定数额的保护费了。
      一些百姓听说此战竟会动用石山石人,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争相逃往西聊城外,一些人闭门不出,只想掩耳盗铃躲过这场人祸,只个别胆肥的赶去观战,羽儿等几人也跟在那观站的人后面,且看且走。
      “什么秦掌事,我看分明就是个禽兽!”姜想起前阵子几人的遭遇立时破口大骂。
      “没想到过去了几个月,这些昆仑派的人比以前更坏了。”英子在一旁附和道。
      “从前他法力不高的时候,还做不了这么些坏事,现在功力增强了,杀人越货,强取豪夺,霸人妻妾,却是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了。只是那时我曾去偷看他练功,似乎并不得法,只能将近前的石山勉强唤起,更不用说号令所有的石山石人了,怎的短短时日竟突飞猛进到如此境地!”羽儿不解道。
      “他嚣张不了几时了,等下我便去会会他。”御扶淡淡说道。
      “你所擅长的乃是水战,石山石人并不惧水,且如果用水战,城里的百姓必会跟着遭殃。”羽儿曾亲眼见过那些石山石人的巨大模样,况且这秦掌事短短几月间修为大涨,十分蹊跷,并不敢小觑。
      “抓他何须用水攻,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住了秦无沮,那群石人石山不过是一些傀儡。”御扶胸有成竹。
      “任何法术均有破绽,我倒赞成御扶大哥的法子,只要杀了带头的,其它人自然树倒猢狲散。”梁子倒是胆大心细。
      “我怎的感觉我们几个变成匪徒了?梁子你小小年纪,便对杀人这等事毫无惧色,将来倒是个做将军的材料。”想起那老凤凰的谶语,羽儿总有些担心,但她又总劝说自己的担心一定是多余的。
      “就是就是,若是梁子再长些年岁,我都想寻你做未来的靠山了。”姜也打趣他道。
      听闻众人此说,梁子一脸窘色,不再说什么了。
      等他们走到近前时,撕杀早已开始了。一群被唤醒的石山石人,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占尽了先机,城墙上的兵士们见迎面而来的是刀枪不入的石山石人,且那石人与石山小则数几丈大则十几丈或几十丈,纷纷弃城而逃。
      只有一个身披铠甲的武士在城头亮出了他的宝剑,在石山石人的映衬下,渺小得如同一只随时会被辗死的蚂蚁。
      由十几个石山石人开道的秦无沮在昆仑墟弟子们的簇拥下,坐在一顶无比豪华的步辇之上,在这胜负毫无悬念的两军阵前,看着挥舞宝剑的顾城主就像一个笑话般垂死挣扎,忽然便暴发出一阵无法扼制的狂笑,那笑声恣意放浪,在空旷的西聊城前显得格外嘹亮。
      但,他的笑声很快被一阵凄绝的琴声和歌声打断了。
      汎彼柏舟,亦汎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苟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那琴声如泣如诉,无限悲苦,仿佛一个将死之人的含泪悲鸣,又好似一个孤绝的战士面对成百上千个敌手时,绝望而又无助的坚守,琴声源自那身披铠甲的武士身后,那武士回过头无限留恋地看着抚琴的美人,对着城下大喊:“秦无沮,你个见色忘义的无耻小人,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支冷箭已兀自插在了他胸前的铠甲上,巨大的震痛令他口吐鲜血后退了几步,但他似并不欲放弃,他拿起宝剑继续挺身向前,但紧接着第二支箭又插在了他的铠甲上,然后是第三支,第四支……有无数只箭已从四面八方而来,他很快被人生生射成了一只刺猬,跌跌撞撞地倒在了身后的女子身旁。
      又一声狂浪的大笑,自秦无沮的喉咙里发出,他边笑边用手赶紧制止了石人放箭,以防伤到他的美人,他的笑声未落,御扶已穿过观战的人群越过石人石山向他杀去,但与此同时,羽儿发现,另一个男子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御扶的身后,二人如有默契一般齐向秦无沮杀去。
      御扶的驭龙宝剑削铁如泥,但是那宝剑砍在秦无沮身上,却如同砍在了一块坚硬的巨石上一般,除击起一些小小的火花外,似乎完全不能对他有任何伤害,除了前面已在攻城的石山石人,秦无沮身旁和身后四个小些的石人及弟子们见有人袭,纷纷从旁助阵,御扶和那陌生男子均身形矫健,笨拙的石山石人奈何他二人不得,秦无沮大怒,抽出宝剑对准二人便刺杀过来,他的大弟子无绪和其它几位弟子也一同袭来,御扶和那陌生男子均功力不弱,百十个回合下来,御扶剑如闪电未被寻得一丝破绽,但那男子稍有不慎,竟于厮杀中被石人砍中一剑,稍显零乱的头发被风撩起,露出令人惊叹的绝美容颜,他不顾受伤的胳膊继续同御扶一道拼力撕杀,但他的受伤之处,鲜血淋漓的皮肉瞬间竟已被石化,看上去森然恐怖。
      “羽儿姐姐,这秦无沮好似已然修炼成了化石大法,根本取不得他性命。”梁子远远地站在那里,波澜不惊地对羽儿道。
      “化石大法?”
      “我也只是听说,但看此情形,应当诚如传闻所言,他不仅能催动石山石人,而且但凡被他或石人伤了,血肉之躯立即会被石化。”
      “那,那个人是谁?”羽儿指着那个一袭白衣,同御扶一同作战的男子问道。
      “不认得,但他显然中了化石大法,当是无救了。”
      “可他似乎是在帮御扶,他为何要帮我们?”
      “如果他能坚持着活到最后,羽儿姐姐倒可以当面问问他。”
      “秦掌事头上戴的那是什么?感觉得有二三百斤,搞的自己像只臭姑鸪(戴胜鸟)似的,好看吗?”羽儿看着秦无沮头上那顶厚重的头冠道。
      “我倒觉得,似乎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应该是,他的命门处在那里,据我所知人的头顶部位有个穴位叫百会,好多习武之人的死穴都在那儿,只是不知御扶君身在其中,看透其间的法门了没有。”梁子一边和羽儿在一旁焦急地搓着指头观战,一边说着自己的见解。
      梁子的话音刚落,羽儿已施展轻功冲了过去。
      “羽儿姐姐,羽儿姐姐。”梁子在羽儿的身后焦急地喊道,但羽儿已头也不回地杀了进去。
      见羽儿临时杀了过来,御扶和那陌生男子同时将她拼命护住,尤其是那陌生的男子似是比御扶更为勇猛,一副一心向死舍生取义的绝杀之势,随时用身体护住羽儿,绝不令她受伤。
      他的后背又被秦无沮砍了一剑,御扶见状,先用剑挑开杀红眼的秦无沮和无绪,又将羽儿护在了身后,借着片刻和御扶背靠背的时机,羽儿对他赶紧交待道:“攻他的头顶!”说罢,在御扶的助力下,她转身跳到了御扶的右肩,再从右肩处飞身跃起,对准秦无沮的头顶便刺去,但秦无沮的头顶部位戴了一顶巨大的头冠,坚硬无比,只听得羽儿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断成了两半,也未撼动那头冠半分,御扶见状,将羽儿先护到一旁,与那陌生男子成犄角之势,然后对准秦无沮的头冠横刀便是一拍,御扶这一拍的力道可比羽儿的那一剑强不知多少万倍,只见那头冠一下便被劈到了一边,他身后那陌生男子上前,对准秦无沮的头顶便是一剑,秦无沮显是慌了,赶紧用两手去护,御扶的剑却又到了近前,秦无沮见状踩着大弟子的头顶就欲急急遁去,御扶早发现了苗头,远远地一掌将他劈倒在地,那陌生男子则对准秦无沮的百会便是一刺,他痛苦而又凄惨地大叫了一声,兀自倒在了地上,一条大腿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很快便不动了。
      秦无沮被杀,昆仑派的弟子们立刻乱作了一团,石人石山们也如同被催眠一般,慢慢地俯下身来定在了那里,一派死寂之色,西聊城原来的守备军们近日来受够了这帮昆仑弟子们的各种窝囊气,如今亲见掌事身死,石人石山失势,城内原先逃遁的军士和百姓们与昆仑派弟子立时便杀作一团,羽儿远远瞧见副掌事戴嚣、海若和郭桑等人被守城军士们围作一团,已惭惭处在了下风。
      琴声在此刻戛然而止,那最后的一声断弦之音,仿佛一声军令,昆仑派的弟子要么倒下,要么放下了武器,这时,所有人都看见,一个一袭红装的女子伫立在了城头――这个令昆仑派和西聊城倾巢而出的,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她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厚厚的城墙,像一只蝴蝶般在城头翩然起舞,城下所有的人一下子便被这人间绝色惊呆了:她的身躯柔若无骨,似被春风抚动摇摆的柳枝,又像一只悠闲的小鹿轻盈地跳跃在清晨的林莽,她的脚尖好似不是踩在坚硬的城墙上,而是踩在一片片令她凌波的荷叶上,她像点水的蜻蜓般从这朵花的花蕊处落下,又自那朵花的花瓣处振翅掠开,左右腾挪间似云间漫步,顾盼生姿令百花失色,众人正屏气凝神地倾倒于这人间国色的举手投足时,她却忽然向前轻轻一跃,自那城墙处跳了下去!
      众人发出整齐的一阵唏嘘之声。
      一团红影从城墙上飘落下来摔在了地上,一摊红色的血液自她的身下徐徐漫开,她摔得脑浆迸裂,面容只依稀可辩。
      红衣女子的身边,早围满了一圈人,大家指指点点,纷纷唏嘘。
      “可惜呀,可惜了,可堪国色,却未得善终。”
      御扶和那陌生的男子也齐齐冲了过去,一同冲到近前的,还有羽儿,在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迟疑地望向那女子的脸时,突然看到了女子眉尾处一颗清晰的黑痣。
      轻轻掀开那女子胳膊上的薄纱,臂弯处那块小小的胎记,刺疼了她的双目。
      “十五,十五?”
      刚才那位和御扶合战秦掌事的陌生男子显然也认出了这女子,见此情形,他未发一言,便晕了过去,恰巧被匆忙赶到的梁子顺手接住了。
      羽儿蹲下身去,用手轻轻抚过那具面目全非的身体,她的后脑早已摔得血肉模糊,似乎只有眼角那颗依稀尚存的黑痣方能勉强认出本人。
      “十五,怎么是你?你起来,起来呀,跟我说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羽儿紧握着十五的一只手,竟突然发现自己掉不出一滴眼泪。
      御扶蹲在一旁,拍了拍羽儿的肩膀:“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是十五,济病坊的,十五。”羽儿幽幽道。
      梁子抬头看了看羽儿,又看了看御扶,示意他们看看他扶着的那个人,然后对二人道:“羽儿姐姐,他怎么办呢?”
      “此人应与十五有些渊缘,又受了伤,我们赶紧先将他扶到住处休息吧。”羽儿顾不上继续难过,对梁子道。
      御扶一言不发,同梁子一起将那人扶到了宿处,让梁子帮忙照顾一夜。
      “回头,那些昆仑派的残渣余孽如何处理?真想把他们都给灭了,简直就没有一个好人!若将他们都放回去,必然还会为祸民间。”高姜忿忿道。
      “算了,方才我看到,西聊城的百姓和官兵们都在找他们算帐呢,想来,也活不了几个,再说,我们也只是草民,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羽儿两眼无神地回道,此刻她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管昆仑派的那些残渣余孽,一心只想着十五。
      御扶每日夜里宿在何处从来无人知晓,只有羽儿知道他定是去了有水的地方,加之他似乎还需处理水府事务,偶有几日不露头也是常事,故大家对于他的暂时消失也都见怪不怪了。
      当日夜里,羽儿连夜请了好几个郎中,都言从未见过此等症状,眼见着那男子的石化之症越来越厉害,羽儿便听了梁子的建议,第二日一大早便大街小巷贴满了悬赏的告示,第二日午时,便又招来一群应招之人,但多数看了看那百年难得一遇的症状,就都摇摇头走掉了,只有其中一个仙风道骨的婆婆,说公子中的毒邪性,一般药石毫无用处,但是,凡石化之症,只要有处子之血便可压制,暂无性命之忧。
      羽儿听了,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短剑,对准手指便是一刀,将血滴至那公子的伤部,石化之症果然不再蔓延,男子也终于慢慢苏醒了过来。
      羽儿此下才近处仔仔细细将男子的面容看清楚了,他虽受了重伤,看上去憔悴不堪,但睁开眼仍可见双目闪闪,好似山岩下的闪电,肤若玉瓷,唇红齿白,凄美异常,他若曾与那十五有旧,倒是一对壁人。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又如何认得十五姐姐?”见他醒了,羽儿赶忙问道。
      “十五?”
      “就是昨日从城墙上跳下的姐姐啊?”羽儿折起包扎好的手指道。
      “我叫银彻,曾与你说的十五同在沁月阁。”
      “沁月阁?”羽儿不解。
      “沁月阁,乃专供权贵玩乐之所,女子只修琴棋歌舞,但男子还需习得武艺。”
      “你们是……。”
      “我与柔儿相识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后来过了没几年,她便被人献给了西聊城主,我曾偷偷潜入城主府去见她,让她跟我一起逃了,但她说,一开始她对那城主也是虚与委蛇,后来发现城主待她真心,便不想走了,却不曾想,前几日,我听说,她竟又被昆仑派的秦掌事看中,欲强取之,举城震惊,我虽不才,但真的不想看到她被人似一只猎物般争来夺去。”
      “少侠这病倒也并非完全没得治,其它药材倒也好寻,只是药引难寻,却是一稀罕物,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一旁仙风道骨的婆婆忽然接话道。
      “什么药引?”
      “乃是一奇果。”
      “什么奇果?说来听听。”羽儿倒是好奇。
      “俗话说,以毒攻毒,不知各位是否听说过食人树?少侠所中之毒,必得由这至毒之物所结之果用做药引,方可痊愈。”婆婆轻闭双眼,一脸神秘。
      “食人果?太听说过了,不仅听说过,还见识过。”羽儿和英子齐声做答。英子回脸看了看姜,奇怪她怎么没有说话,她顺着姜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姜紧紧地盯着那男子,满眼的潋滟。
      “哦?那便容易得多了,只要取得了这食人树的果子,少侠的病包在我身上。我现在便将方子写下,等凑齐了药材,只需月余,少侠的病定可痊愈。我先给少侠开些散毒的药吃着,再开些止血的外敷之药,只是回头再不可动用内力了。”
      “不必了,要什么难寻的劳什子药引?我本就贱命一条。”银彻咳了几声,挣扎着要起身。
      “且莫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既是十五的故人,便是我的故人,我们知道何处可寻到食人果,少侠与我们一道,很快便可寻到那药引。”听得那人说自己不过是贱命一条,羽儿便坚信眼前的这个人必定真的是曾和她一样生活在济病坊那样的可怜人,他说自己曾和十五一起被沁月阁收养,应当也所言所虚了。
      “对啊,我们去的地方就是长有食人果的地方呢?不用担心,有我们几人照应着,定保你无虞。”刚才貌似哑了的姜仿佛刚刚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一般,目光灼灼地一直盯着那张俊美无瑕的脸,一脸热忱。
      “羽儿姐姐,那个十五姐姐可有家人?怎的没有见到她的家人来给她收尸?”英子问。
      “她的家人便只有我,就像咱们三人一样的姐妹。”羽儿低下头,擦掉了无声掉落的眼泪。
      英子看了看羽儿,又看了看姜,但此刻的姜全然没有听进去羽儿说的话,也毫不在意她的难过,只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那个人。
      安葬了十五,羽儿等人便硬拉着银彻一路向隗江山而去。
      羽儿将银彻交予了梁子看护,让他时时刻刻不离左右,警防他有不测。
      因为要顾及银彻的病情,几人行走的速度惭惭慢了下来,还未到天黑,便找了一处客栈休息了。
      一到客栈,安排完房间,羽儿又让厨房准备了晚饭,饭菜刚好,羽儿便端着去了银彻和梁子的客房。
      “你去外面和姜还有英子一起吃吧,我来照顾他。”羽儿让一旁的梁子先去吃饭,然后准备亲自给银彻喂饭。
      “不必,真的,不必,我自己,可以。”银彻挣扎着起身,说什么也不肯让羽儿帮忙,羽儿于是将饭食放在小桌上与他对坐着,银彻用那只未受伤的胳膊拿起饭匙,慢慢吃了口粥。
      “银少侠,你生得可真是好看,我当真没有见过谁家的闺女长得比你更好看呢。”羽儿笑眯眯地打量着银彻的面庞由衷地赞美道。
      不知是害羞还是紧张,银彻那只拿着汤匙的手轻轻停了下来。
      “你不会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美吧?银少侠,等你吃完,跟我说说十五的事吧,她在沁月阁,除了你,还有别的朋友吗?有人欺负她吗?她又是如何被人献给了西聊城主的呢?你们又是如何成为好朋友的?”羽儿一口气问了好些问题。
      银彻将汤匙放进了碗里,慢慢抬起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嗨,不着急,不着急,你先慢慢吃,吃饱了再告诉我就成,我就是,想知道,这么多年,十五都经历了些什么?你先吃。”羽儿见他不吃了,赶忙解释道。
      “羽儿姐姐,我吃好了。”梁子匆匆忙忙跑了上来,接着有些担心地对羽儿说道:“羽儿姐姐,刚才我便打算告诉你的,我知道才取了你的血没两天,可是,今日我眼看着银少侠的伤势似乎又严重了。”
      “啊?你怎得这么快便吃好了,对不起啊,我怎得尽想着去八卦这些事了,忘了,你还病着,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聊不迟,你先吃饭,等你吃好了,我马上给你取血。”
      “不必了,我这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实不该再拖累姑娘,我吃好了。”银彻说着,并不看羽儿的眼睛,而是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一脸忧伤地将眼睛看向了床的内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现在便给你取血。”羽儿说罢,从怀中掏出短剑,对准中指便要刺。
      “羽儿妹妹,其实不必总取你的血,我的也是可以的。”
      羽儿一回头,发现姜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面色肃然。
      “今日还是先取我的吧。”羽儿说罢,走到银彻近前,让梁子拉开他的衣服,对准他的胳膊和后背,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那些鲜血一滴一滴顺着羽儿的手尖,滴在了银公子的伤处,虽然他低着头一声疼也未喊,但羽儿从他面上的表情仍看得出,他在拼命忍住疼痛,待他的石化之症稍有缓解,还未来及对羽儿道谢,习武之人独有的警觉便令他察觉出了异常,他将目光缓缓收起,望向门边,看到了窗外御扶的身影。
      羽儿只全心贯注地给银彻放血疗伤,并未注意到这些异常,她仍同往常一样,放完血,拿出随身的手帕按住伤处,慢悠悠走出了房间,这几日连着放了两回血,猛然起身时忽觉有些头晕,便想着回到自己的房中去喝点红糖水,不想,刚出了这间屋子,便被御扶拽着像块抹布一般揪着走出客栈,扔在了外面的一处街角。
      “你给我松开,松开,听到没有?你拽我作甚,你这是什么态度?揪我到这里做什么?”羽儿忿然挣脱御扶的手掌,一边撜平自己的衣袖,一边拿眼瞪了眼御扶:“你摆一张臭脸给谁看?谁惹你了,冲我发什么火?简直莫名其妙!我饭都还没吃完呢!”羽儿不耐烦地看着御扶的脸问道。
      “饭没吃完就心急火燎地去放血?我常听人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你如此不爱惜身体,不仅是对父母不孝,更是对自己不仁。”御扶一脸忿然。
      “身体发肤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再说了,事急从权,彻萧既是十五姐姐的故人,那日又是因拼命护着我才遭的毒手,我若不救他,岂非不义?”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救人要放血。”
      “你刚上到岸上来,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去了。”
      “谁说的要放血?又为什么要放血?”
      “那天晚上,银少侠他一直昏迷着,我们都很着急,找了好些大夫来看,都说没救了,我便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让梁子连夜贴了告示去寻高人,结果第二天就来了个婆婆,她说的,可以用处子之血延缓他的石化之症。”
      “那明日我便使银子去买点血。”
      “那万一不是处子之血,岂不要了他性命?”
      “他的性命怎么这么要紧,再这样取你的血,迟早会要了你的性命!”
      “可那神婆说……”
      “哪个神婆,谁找来的神婆?你怎么就那么信那个神婆的话,她说让你取你便取!”
      “甭管是谁找来的,可是取了我的血,的确是阻了他的石化之症啊。”
      “那你问他,他是如何与你的那个姐妹相识的?他为何不答?”
      “你不是都看到了,他不是还没来得及说话,梁子就来了么……”
      “你还觉得他生得好看?”
      “原来你这么早就来了啊?是啊,他就是生得好看啊!我说错了么?但凡长着眼睛的,都会这么觉得。”
      “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不信你随便在大街上抓几个人去问,要是有人说他生得不好看,我情愿自毁双目,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哪个男子生得如此俊美呢?我现在方知,原来秀色可餐,确有此事,刚才和他坐在一起,我都忘了自己饭才吃了一半,现在才想起,还有一半没吃完。”
      御扶听罢,怒气冲冲地转身便走。
      “你去哪儿?”
      “如今火蚕已得,隗江山指日可到,想来也用不着我了,不用你撵,我自己走!”
      “哎哟!我的头!怎的如此晕?”羽儿见他恼了,赶忙装作虚弱地撑住脑袋,闭上眼睛做目眩状,眼见着便站不稳了,御扶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羽儿,羽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羽儿本想装作头晕吓唬吓唬御扶,但不想御扶却是真的非常紧张。
      今日奔走了一天,加上刚才没吃多少东西便献了如此之多的血,羽儿本是假装闭眼,却发现闭上眼后竟真的头晕目眩起来----这段时日里,她两次献血,显然已是大伤了元气。
      御扶扶着她赶忙去了旁边的一处医馆,医者的诊治同羽儿自己的判断大致相同,他给羽儿施了针,又开了几副补养气血的中药,吩咐御扶赶紧回去给她熬了服下。
      “真是神医,扎了几针,一下便好多了,不用担心,我全好了,你回去吧。”见御扶早不恼了,出得医馆,羽儿便笑着打发他走。
      “不行,你生病了,我得陪着你,我背你回去。”说罢,御扶叠下一条腿,半蹲在那里,要背羽儿回去。
      “这么近的路,背什么背?你生怕街上的人看不到是不是,像什么话?早跟你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了,我和姜还有英子同住一室,你去了,不方便,我真的好了,全好了,你看,一点事也没有了。”羽儿站在那里,轻轻转了一小圈。
      “那我也得回去给你把药煎上。”御扶举着手中的药包道。
      “哎呀,你就听我的,快走吧,这点事我还办不妥?”羽儿说罢,从御扶手中夺过药包,一溜烟径自跑回了客栈。
      “傻鱼!”跑到客栈门口,羽儿回头看了看,御扶并没有追上来,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回去的路因为一直有马车代步,行进的速度便快了,又行了好些时日,眼看着,临近隗江山了,羽儿心知此行凶险,如回到太平镇,自己的阿爹阿娘必不愿她以身犯险,英子回到家迎接她的必是龚婆已故的噩耗,至于姜又有一门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婚事,便想先给姜和英子寻个住处,安置下来,让二人互相有个照应。
      此次出门,英子有意无意被安排在一处等,已不是一回两回了,她心里知道,羽儿姐姐这样做都是为自己好,自是同意,但姜却无论如何竟也不肯。
      “你不是害怕你父亲给你寻的那门亲事吗?此番若是回去了,还是逼令你成婚,岂不白白迂回一场,再说,留英子独自一人在此处我也不安心呐?”羽儿劝道。
      “那我们便一同前去,梁子虽说能干但终归是个孩子,他一人照顾银少侠,实难妥当,那神婆说食人果一落地便入不得药了,他一个病人都去得,我和英子同去便不算是拖累了。”姜被逼得有些急了,毫不遮拦地说出了缘由,羽儿看得出,她的心意似乎很是笃定。
      “而且,总是这般取你的血,羽儿妹妹你的身体也吃不消,我身体比你好,今后,便取我的血给他续命。”
      二人正说着,然听得门外传来梁子的大喊声:“银少侠你做什么?羽儿姐姐,姜姐姐快来。”
      羽儿和姜跑过去一看,地上满是被打翻的药汁,银彻和梁子正拉扯不下。
      “羽儿姐姐,羽儿姐姐,你快说说银少侠,他再不喝药,恐怕坚持不到地方了!”说罢,梁子睹气似地扯下银彻的外衣,外衣包裹着的皮肉,正血糊糊地探出头来,像是从地府里跑出来的小鬼一样,并不知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瘆人。
      “怎得如此严重了?”羽儿赶紧上前,毫不犹疑地从怀中掏出短剑,便割开了自己的小指,那滴滴答答的血液刚挨到银彻血肉模糊的皮表,那些“小鬼”们便如同得了阎王的指令一般,纷纷服服贴贴地蜷缩回地府里去了。
      “银少侠他不肯喝药,他已经有两天不肯喝药了,虽说这汤药只有辅助之效,但是,不喝,却会加重石化之症,加之这两日……我怕,我怕接连取姐姐的血,姐姐的身体吃不消,故而一直不敢告诉姐姐,可是……”梁子有些吞吞吐吐地。
      “怪我,竟不知晓,银少侠病得这样重。”羽儿一边说着,一边自责地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松紧手腕,以期让血流得快些。
      “用我的吧,羽儿你这样接连放血,定然会吃不消。”姜一边说着,一边从旁拿起一块葛布按住羽儿的手指,接着,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食指,便是一割。
      银彻拼命抗拒,却被梁子死命按在了那里,动弹不得,他背对着羽儿,羽儿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即便不看他的面容,羽儿也看得出来,他只求速死。
      “我求你们,别管我!让我死吧。”银彻转过脸来,一脸慷慨赴死的淡定。
      “银少侠,我们绝不会抛下你,定会找到药引将你治好的”。羽儿见了一脸赤诚地对银彻说道。
      “是啊是啊,你不去,如何用药引治病,你放心,我们必会想出稳妥的法子。”姜的声音较之以往,有着从前羽儿从未见过的柔情,那是认识她这么多年都不曾流露过的真正的柔情,这柔情,与她姐妹相称时不曾有过,与那齐生玩笑打闹时亦不曾有过,但自从有了这份柔情之后,她似乎对羽儿的秘密也不似之前那般关切了。
      对于高姜主动取自己的处子血给银彻治伤,羽儿既不拦阻也不相争,同当年她认自己做妹妹时一样,照单全收了,心想,既然她执意要和自己回太平镇,也好,好在自己算是全须全尾地将她交还给了高家,而英子,迟早要面对龚婆已离世的真相。
      “也许今后谁的血都不必放了,试试这个。”门外突然响起了御扶的声音,羽儿回过神来一看,御扶的手中拿了一秃噜粘乎乎的东西,进得门来便径直走向银彻,要往他的伤口处抹去。
      “这是什么呀?看上去脏乎乎的,你就往上抹,别回头把瘸子治成瞎子了。”羽儿赶紧伸手拦道。
      “别动!这个,我们叫它鱼皮膏或鱼皮草,甚是难得,得是海里一种极其难寻的鬼鱼褪下的鱼皮,正好落在一种叫尸皮草的海草上,刚被这海草卷了,正被消解却未被完全消解之际,传说,不论是什么样的伤口,不论刀剑、火创、中毒还是腐蚀,尤其是未结痂的,都有奇效,快别拦着了,等下这草一旦干了,就没什么用了,也是银少侠运气好,我整整在海里寻了两日,才寻得这么一小块。”御扶说着,用手挡开羽儿的手臂,迅速拉开银彻的衣服,将那块鱼皮草扯开分别贴在受伤的患部,也当真是奇了,那鱼皮草刚一挨上他的皮肤,便将受伤的疮口紧紧收缩和包裹了起来,不再是殷红的一片,看上去也不再森然可怖。
      “你可好些了,银少侠?”羽儿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多谢御扶君,只是这里面,他们,他们似乎在打架一般,着实痒得厉害。”银彻指着刚刚被鱼皮草覆盖着的皮肉说着,便想用手去挠。
      “千万别挠,挠了可就不好长了。”
      “那银少侠的病可就算是好了?不用再去寻什么食人树的果子做药引了?”羽儿惊喜地问道。
      “未必。”御扶和梁子同时答道。
      “我的意思是,这鱼皮草,应当只是治了表,还不知里面长不长得好?御扶大哥,您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梁子见御扶疑惑地望着自己,赶忙解释道,一脸的憨态。
      “是啊,御扶大哥为何也说未必?”高姜关切地问道。
      “这鱼皮草的疗效,我也只是听说,并未见人用过,在海里,鬼鱼和尸皮草本就难得一见,鬼鱼虽说在鱼类中寿命极长,但一生只换三次皮,尸皮草一生只繁育一次,且只在繁殖季节才会生出粘液,故而这鱼皮草便比一般的宝贝难寻百倍,不管怎么说,这到隗江山前,应当不用取血制毒了,至于皮肤里面的骨肉长没长好,得随时问着点银少侠。”
      “那便好,现下看来,一切总都还算顺利。”羽儿叹了口气,有些心安地说。
      “嗯,是挺好,这下银少侠也不用每天服用这些涩苦的汤药了。”梁子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扫帚去打扫刚才被银彻打翻的药碗,但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咦?英子呢?怎的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是啊,刚才我就发现这屋里似乎少了些什么,她是不是又到街上去买吃食了。”羽儿环顾四周后言道。
      她站起身便往外走,御扶紧跟着走了出去,高姜在后面,只伸了伸脖子问道:“羽儿,要我也一起去寻吗?”
      “不必,你和梁子留下照顾银少侠吧。”羽儿说着,人已跑出了门外。

      刚走出不远,羽儿便听到几只山雀在一棵树上拌嘴,其中一只问道:“在这儿傻杵着干嘛?怎的不过去?”
      另一只道:“看看热闹。”
      “什么热闹?”
      “你们没发现那儿多了个去处。”一只老鸦伸出一支翅膀,挥了挥指着远处道。
      “那儿有什么呀?没什么稀奇。”
      “没什么稀奇,你飞过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看也没什么了不得。”
      “吣,没什么了不得?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就这么没头没脑地飞过去,恐怕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老鸦我活了几十年了,活得就是一个小心,我从这来来回回飞了千百回了,怎么昨儿就突然多出这么个怪兮兮的地方,你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就飞吧,我看着你飞,今儿我都已经看到十几拨飞进去了,可惜,没一个出来的。”
      羽儿闻后大惊,一回头却正好碰见了迎面而来一脸凝重的御扶。
      “那儿有古怪。”羽儿对御扶说。
      “你说。”
      “那棵大树上几只小雀儿和一只老鸟正在说话,老鸟说这儿有古怪,今天飞进去了十几拨鸟,没有飞出来的。”
      “我也正想跟你说,我的直觉特别不好,从没感觉过哪儿的杀气和戾气这么重,别往那边走了,先去市集找找英子。”
      然而市集里来来回回找了两遍,也未找到英子。
      “莫要担心,怕不是我们走岔了,兴许英子已经回客栈了。”御扶安慰羽儿道。
      “那好吧,我们先回去,正好告诉他们一声,千万别往那老鸟指的方向去,明日我们赶路避开那里便好。”羽儿回道。
      刚回到客栈门外,远远竟听得小黑的惨叫声,羽儿三步并做两步飞身跑进房中一看,只见梁子右手拿着一柄剪刀,左手摁住小黑的脑袋,一只脚踩着小黑的后腿,羽儿冲进房中见此情形对梁子大喝一声:“梁子,你在做什么?!”
      梁子见他二人,吃了一惊,见羽儿脸色有异,赶忙松开脚,脸色如常道:“羽儿姐姐,我不欲作甚,只是最近小黑跟着咱们吃得好了,也长大了,我见套在它脖上的项圈紧了,故而想解开,可细看时打得却是死结,便想用剪子给它剪开,把项圈松松,不然小黑的脖子要被勒出血了,只是这狗儿平日里便与我不睦,大概以为我要对它不利,故而吼叫。”
      羽儿听了,有些将信将疑,便扭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银彻。
      “没错,梁子的确只是想给它松松项口。”银彻用一支胳膊撑起身子,咳了两声,说道。
      “姜呢?她不是也留下照顾你呢么?”御扶环顾一周,紧盯着银彻的脸问。
      “姜去客栈的厨房给银少侠熬药膳粥,应当快回来了。”梁子放下剪子,平静地看着羽儿和御扶。
      羽儿走近,见小黑的脖径处的确被项圈勒出血痕了。
      “倒是错怪你了,对不住啊,我还以为小黑老对你吡牙,你要教训它呢,我来吧,我来给它松项圈”。言毕,羽儿拿起剪刀,见羽儿走至自己身前,小黑竟不哼不叫一声,任由她摆弄。
      不一会姜端了粥回来,问:“英子呢,你们不是去找英子了吗?”
      “英子没回来么?我们刚才去集市找了,没有找到她,怕走岔了,故而先回来看看,既然不在,我们还得赶紧去找。”羽儿和御扶交换了下眼神,赶忙往外走,脚下的小黑亦步亦趋地跟着羽儿,一个劲地呜呜地叫着。
      “好了好了,人家梁子不是要害你,是给你松项圈呢。”羽儿抱起它,一边安抚一边往外走。
      “对了,差点忘了,我们去找英子便好,你们几个千万不要乱跑,明日我们得绕道走。”
      梁子也要一并跟着去找,却被御扶拦下,不慌不忙安排道:“梁子,我和你姐姐二人去找便可,这几日咱们都吃得太素了,你去街上给大家买点吃的,打打牙祭。”安排完又倒回去交待道:“牛肉要卤的、鸡要吃炒的、猪耳要凉拌的,鱼汤必得是熬了两个时辰以上的”。
      待稍走远了些,羽儿一脸愠怒地看着御扶道:“英子都找不到了,你还有心情吃?你何时这般讲究人间美食了!”御扶并不恼怒,拦着她走到更僻静处道:“你觉不觉得,这梁子和银彻有古怪?”
      “哪里古怪?”
      “这两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还记不记得那老凤凰对你我说过的话,你想梁子不过是一市井乞儿,但他的胆量和见识做个丐帮的帮主也不在话下,连我这个活了上千年的老江湖都自愧不如,上回我问你,你说是他无意间发现了秦无沮的破绽,他怎知那秦无沮的命门在何处,还有,你说那个神婆是他找来的,也甚是可疑,怎么他就找来一个人,说治得了银彻的病,你把这镇上的医士寻了个遍,无人敢医,怎的他就那么快找来一个?看似也不是简单的一个江湖医士,还有那个银彻,你不觉得他出现的时间有点太巧了吗?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与十五有旧?既是旧识,为何早不救她,非要等她坠了城墙才来?还有,他的药引一定要用食人树的果,我们分开这几日,我将这些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可疑,我听说食人果恶臭无比,人一旦近到食人树前,立时便会被其卷食,那果子更是毒性巨大落地生根,又怎能作做药引?还有今日,梁子明明是想趁你我二人去找英子时,灭了小黑,只是未曾想我二人这般迅速便回来了,若不是你我轻功好,回来的快,恐那小黑早成为它的刀下亡魂了。”
      “嗯,其实那日,那只老凤的话,我听了心里也打鼓,但我这些时日,细细观察了梁子,似乎也找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我想,应当是梁子他自小流浪在外,自是见识比常人多些,再有银彻,他与十五的情谊,因当同我当年与小六的无二,你不曾在济病坊那样的地方呆过,自然是不懂我们之间的这种患难之谊,还有,你又不是医师,安知食人果便不可做药引?虽说小黑今日哀嚎,但是梁子也说了,他只是想给它剪项圈而已。”
      小黑在羽儿的脚下听着,呜呜咿咿大叫个没完,似有无限的委屈要诉说一般。
      “你迟早要被自己这菩萨心肠害死,那为何你剪项圈小黑不叫?”小黑听了这话,停止了呜咽,直直地盯着羽儿,一个劲地点头。
      “你还会点头了小黑?长本事了呀,那,小黑不是认我作它的主人么,即便我真的要杀了它,我想它也不会反抗的,再说了,今日银彻也证实了,他确实只是为了给小黑松项圈啊?唉,你还真别说,我就觉得奇怪,为何小黑每次见到它便深仇大恨一般。”羽儿皱了皱眉道。
      小黑听着,拼命用头去拱羽儿的脸和手,拱完又跳下来,急得在羽儿脚边团团转。
      “我最担心的便是那梁子和银彻一伙,咱们不在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俩都说了些什么?小黑一直在客栈里,应该都听到了,你不是听得懂鸟兽之语吗?怎么不听听小黑都说了些什么?”
      “他俩是一伙的?不会吧?梁子从小混迹江湖,长得是有些磕碜,但那银少侠的长相,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还有,你说的这事我也纳闷过,但事实上,应该是,小黑是个哑狗。”
      “狗子也有哑的?”
      “人都有哑的,狗子怎的就没有?”
      “算了,都是你说的有理,反正我也听不懂。总之你得小心点,咱们这群人里,你能信的也就是我和你那个傻英子妹妹,但是英子没有什么心机,最好是什么也别告诉她,以免被人利用了。”
      “那,姜,你觉得也有问题,也不喜欢?”羽儿有些试探地问道,事实上,她自己心里亦是有许多怀疑,对于姜,更是越来越令她猜不透了,她那讳莫如深的眼神里似乎总藏着羽儿不知道的许多心事。
      “你自己觉得呢?从一开始你不想让我跟她说出你我温泉相识一事,应当便对她有所防备吧。”御扶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唉,算了,但愿都是我瞎猜的吧。”其实从姜一心想从羽儿处打探所有的秘密,探听不到又很恼恨开始,羽儿在心里对她便有了防备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对还是不对,但是御扶说得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从不怀疑的,是英子,小黑,还有御扶。
      小黑一直跟着他们,似乎听懂了两人的谈话,一直呜呜地呜咽着,似在回应,但突然间,它拼命从羽儿怀中跳了下来,拼命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小黑,停下,小黑停下,那儿不能去。”羽儿拼命追赶小黑,但小黑却丝毫不停,羽儿看得明白,它分明是向着刚才那只老鸟指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长在羽儿耳道内的树灵子时日越长,便越是称心,已能听闻到很远很远的讯息了,她与御扶跟着小黑一路飞奔而去,远远地便听得谷口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里夹杂着英子嘶心裂肺地哭喊:“姐姐,羽儿姐姐,你在哪儿啊?羽儿姐姐快来救我!啊!啊!别过来别过来,滚开滚开,啊!啊!啊!”
      这儿雾气很大,被雾气包裹着的似是一个悠长的深谷,这儿的气势非常之强,她能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在这儿聚集着,但羽儿分明记得这个地方在她们离开太平镇去往昆仑时是经过的,那时,并没有这样的一个幽谷,那时的这儿一马平川,更没有一团一团令人隐隐觉得不详的黑雾。
      羽儿在外面只听得里面撕吼声、鬼泣声、尖利的笑声和叫声掺杂在一起,魅惑之声四下里蔓延而来,他们都从未听过那样的韵律,怆然而又魅惑,只觉得一根琴音过后,所有过去的不堪往事悉数被码成一摞叠放在琴弦上任人揉搓,那些愤恨的也好,悲苦的也罢此刻齐上心头,胸中涌起千般情绪之时,又有一根利箭横空生出,似乎要将一切都斩断、杀尽,而后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杀伐之声四起,每一个沉重的马蹄似乎都从自己受伤的心尖上涌过,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战场,心神无法聚定,心中一派乱象,心绪瞬间疯魔。
      不一会,那声音却停了下来,只听得一个幽昧的声音说道:“这个魂灵却是个痴傻愚笨的蠢魂,还有股子臊臭味,我饿了这许久,也还是咽不下!”
      “你还挑食?这么久没有吃东西了,我看你还是饿得太轻!”另一个声音道。
      “我就只可惜功夫不够,吃不了你的魂魄!”
      “你倒是来吃呀!就怕你无福消受,烧心而死!哈哈哈哈。”
      里面已没有了声音,想是英子吓晕过去了,羽儿听后毫不犹豫地便欲冲进去,御扶眼疾手快,早已做成了一个法罩,将她和小黑封在里面道:“你留在此处,我去!一个时辰内,这法罩自然可解,如果我和英子都出不来,你们便赶紧避开这里绕远道去隗江山,一定要小心梁子和那个银彻 ,记着,如果我们都出不来,也决不可擅闯。”说完又用手指指羽儿的腰间道:“护好火蚕。”
      言毕,御扶便冲了进去。
      羽儿从未见过御扶用这样的语气和神态同自己讲话,从前不论遇到什么,不论上昆仑还是遇到王母亦或是才解决了的石人石山,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此刻,她从御扶的脸上读到的却是如临大敌的谨慎与不安。
      “啪!嘣!卜隆隆!……”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不一会,英子胖胖的身影被一脚踢进了法罩。
      羽儿赶紧上前将英子抱住,又上上下下翻看了一遍,只见英子双目紧闭,仍有呼吸,但她如同被人摄了魂魄一般,已全没了意识。
      不一会那摄人心魄的韵律再次响起,羽儿听得里面,喊杀声一片,但不一会,她又听得一个尖利无比的声音,仿佛一柄利器在生锈的铁皮上划过:“即便摄魂怪奈何不得你,我便不信,一条小鱼还翻得了三味玄火这一关?”
      “三味玄火!三味玄火?听着这名子就觉得来势汹汹,如果真是三味玄火,御扶喜水畏火,他必定凶多吉少。”羽儿在心里焦急地思量着。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羽儿几乎听不到御扶的声响,只觉得乱轰轰吵作一团,直至后来,她听到了熊熊大火烧起来的声音,隔着法罩,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火势越来越猛了。
      幽谷中,枯鱼早已显了原形,上百条巨大的火圈将它困在中间,动弹不得,左突右冲也不得出。谷外,隔着法罩和些许的距离,羽儿却真真切切闻到了烤鱼的焦味,连法罩里面都明显可以感觉到越来越热了,羽儿不敢想像,御扶在里面,正经历着什么样的酷刑,她开始有些犹豫和纠结,要不要拿出摇仙铃。
      小黑在法罩里也心绪不宁地咆哮着,似是警告,又似乎只是害怕。半个时辰过去了,那法罩因为御扶灵力的枯竭,也开始变得松动起来,突然间,有个东西在羽儿的胸前不安地震动着,是那只火蚕,看来,它也被这凶猛的火势惊醒了。
      羽儿猛然想起了王母的那句:“那火蚕并非只有一种用途,不惧世间一切邪火。”这里离隗江山不是很远了,想到此处,她迅速将火蚕从身上解了下来,催动咒语打开了盒盖。
      似乎受到某种召唤般的,盒盖打开后,那火蚕迅速长大了不知多少倍,一下子便撑破了法罩,滚到熊熊燃烧的火中不停地翻滚,其姿态之享受和动作之娴熟仿佛是在洗火澡一般,待洗得舒服了,它竟开始吐起蚕丝来,只须臾功夫,便将火圈中的御扶包裹在蚕丝里,俄倾,又见它翻转了身子,对准火怪便喷了几口真火,火怪并不识得火蚕,竟一时被火力和蚕丝困住,动弹不得。一旁的摄魂怪眼见势不妙,正欲化作一缕幽魂而去,早也被火蚕的蚕丝勾住,瞬间烧了个灰飞烟灭,只余那只火怪被蚕丝吊在了焚净谷口,那火蚕应当真的是饿了,回到玉盒中时顺嘴抛出一根蚕丝将那火怪也一并吞了下去。
      见两个妖怪被灭,羽儿赶紧念了咒语,将小黑放下,把火蚕收好,用锦帕缠好护在腰间。
      御扶被火蚕用蚕丝紧紧裹成了一枚小小的鱼茧,落入了羽儿手中,羽儿用手轻轻地扒开蚕茧,见小鱼气息微弱,浑身焦黑,看上去完全是条被烤糊的焦鱼了。
      她用手将那个小小的身躯凑到耳边,隐隐只听得一丝丝细微的喘气声,无论她如何呼喊,那小鱼都没有回应,而且后来,几乎已听不到什么声响了。
      “他快要死了,快要死了,怎么办?哥哥们还没有救出来,可是他却要死了。”羽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忽然,她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迅速用手抠下耳道内的树灵子,顾不上抠下树灵子时粘下的一小块皮肉和点点血迹,赶紧将树灵子放入小鱼的口中。
      暂时也顾不上昏迷不醒的英子了,羽儿先赶紧捧着烤焦的鱼儿朝河边跑去。
      她将脖子上的白珠含在口中,茫然无措地往水中游去,但她不知道该游往何处,谁可以救他,更不知道他会不会死,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地从她眼里流了出来,她茫然无措地在水里游着,忽然便生出了许多的自责――认识他这么久了,她从没问过他的水府在哪儿,有什么朋友,如果他出了事她可以去找谁,她甚至从来没有问过有关他的一切,在和他相处的所有时间里,她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怎样救回自己的哥哥和乡亲们,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家人,他的过去、朋友或仇家,更没有想过他有什么样的心愿,想到她可能像小六、小四和小筑一样就此便失去他了,她生平第一次有了心如刀绞般的感觉。
      不知是因为遇到了水,令小鱼恢复了生机,还是树灵子可起死回生的吊命神效,小鱼艰难恢复成人的模样,只是恢复成人的模样的他也已是遍体鳞伤,衣服烧作焦黑的一团,满脸满手都是被火燎伤的火泡,羽儿见了,紧紧地抱着他沉在河底处,大哭起来。
      枯鱼虚弱地用手轻轻推开羽儿的胳膊道:“你……抱太紧了,我喘不上气来。”
      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连呼吸这样简单的事都如此费力,一呼一吸之间,身上所有内里的脏腑和外面的皮肉都疼痛难忍,见到御扶这痛苦不堪的表情,羽儿悲恸大哭不止,赶忙将他松开,跪坐在他身边,俯下身去,抚着他被烧伤的脸,边哭边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告诉我,找谁,去哪里可以救你?你一定要活着,求你,别死!千万不能死,求求你,一定要活着!都怪我,都怪我只顾着自己,让你白白陪我跑了趟昆仑和玉山,也没寻到你说的冰蚕,都怪我,都怪我。”
      “傻丫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冰蚕。”
      “什么?根本,没有冰蚕?”羽儿用手擦了擦哭得模糊不清的眼睛问。
      “你怎么还不明白,那全是,我骗你的,那不过是,想和你在一起,寻的借口罢了,先别哭,在我死之前,我需得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你听着。”那枯鱼强撑着千疮百孔的身躯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说,我听着。”羽儿擦了擦眼泪,将耳朵俯到鱼儿的近前,心如死灰地以为他这是要交待后事了。
      “多年前,我还是丘时水中的一条小鱼,有一次,我被一个仇家打败,藏在一个贝壳里,被搁浅在一个沙滩上,那天,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是她,把我扔回了海里,和我一同被扔到海里的,还有一串桃核手串,就是,这个……”那小鱼断断续续地说着,把一串桃核手链从自己烧黑的腕上撸了下来。
      “后来,我去象牙谷的温泉养伤,又遇到了一个人,竟还是我透过那蚌壳的缝隙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你别说了,快别说了,我知道了,知道了。”羽儿哭着,抓起御扶递过来的那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手串。
      “这个手串陪了我很多年,每当看到它,便总觉得很温暖。”
      “你别说了,我知道了,你告诉我,我去哪里,找谁?可以救你?告诉我!怎么救你!”
      “你先听我说,从我出生在丘时水那天起,我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没有兄弟姐妹,可我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直到,我遇到了你,看到你奋不顾身地上昆仑去救哥哥和乡亲、孤注一掷地要去给小四报仇、拼了命地想去给十五的朋友找解药,我忽然,就特别羡慕他们,羡慕你所有的亲人们,我很想,也成为,对你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那一个人。”
      “你早就是了,从你和我一起上昆仑起就是了。”羽儿不知所措地轻握着御扶的一只手,她想紧紧地抓着再不松开,又怕那已是面目全非的手完全经不起她哪怕一丁点儿的力道。
      “当真?你莫不是,可怜我快死了才这么说的吧?”
      “不是,当然不是,你当真便是我心里顶顶重要的那个人,是和我的哥哥们一样顶顶重要的那一个。”
      “真的吗?那太好了,不管以后我是变残了还是变丑了,你都不会抛下我,对吧?”御扶听了极是欢喜,眼睛里星光闪闪地问。
      “自然,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不论你是变丑了,还是废了残了,我都不会抛下你,我只求你,一定要活着!”
      “那你能不能,待救回了你的哥哥,就和我,一同去我的水府!”
      “去水府?”羽儿有点纳闷地问。
      “对,做你的朋友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去我的水府呢。”
      “那是,自然,可以的。”
      “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有这手串做证,便不可以反悔了。”那水君说完,竟沉沉地合上了双眼,那只手也轻轻地垂了下去。
      羽儿以为他死了,俯在他身上,放声悲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终于,一只大龟徐徐游到近前。羽儿见它的嘴一张一合,但是她已然完全听不懂它说什么了。
      然而在那只大龟的召唤下,不一会便又游来了一群小鱼,那些小鱼似得了大龟的指令,四下里散去了,水下很快乱做一团,没过多久,羽儿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御扶水君在哪儿?御扶水君呢?御扶!”随着一声有些霸道的呵令,羽儿一抬头,差点被满头满身的珠光宝气晃花眼,是凝昭。
      凝昭用手在御扶的脖径处探了探,粗暴地将羽儿推到一边,和一众水族从她手里抢过御扶,往深水中一处宫殿处游去。
      羽儿含着泪跟在后面,但在她的面前,一扇水晶的大门将她拦住了,她傻傻地候在门外拍门,但里面一派嘈杂,根本无人理会她这个人族。
      她忍着寒冷等在那儿哭着不肯离去,过了许久,几近冻成一块冰疙瘩时,凝昭从水晶门里走了出来,见到羽儿,依然是过去那般傲慢的姿态道:“你还傻杵在这里做什么?我父王说,此次伤了水君的竟是三味玄火,都是拜你所赐吧?真不知道他一方水君成天跟你一个凡人混迹人间做什么?这下舒服了吧?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给搭上了!你,你竟还有脸在这儿哭?”
      “他,他还有救吗?你父亲是龙族,一定有法子救他,对吧?求求你,无论如何救救他!”
      “水君乃我凝昭公主的心仪之人,我自然会救,只要我开口,我父王愿意用自己的龙丹为他疗伤,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要你同意离开他,永远也不见他,我便马上让我父救人。”
      “好,只要能救活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那便好,你既同意了,便离开这里罢!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羽儿擦干眼泪,浑身湿淋淋地游回岸上,小黑仍在原处焦急地等她,待回到那幽谷口处,发现英子早已不见了,她赶紧一路寻回客栈去,方知英子已被姜和梁子寻到带了回去。
      原来,见羽儿和御扶久久不回,姜和梁子便来了这幽谷口探看,正遇上昏迷不醒的英子,便先将她抬回了住处,羽儿想着生死未卜的御扶,心里悔恨交加,她后悔自己将这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带到这样危险的境地,亦后悔自己没有对御扶好一点,一心只想着救哥哥们,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看御扶刚才的模样,显然是凶多吉少,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她将永不能原谅自己,她恨自己不能呆在他的身边,陪他最后一程,如果说从前失去小六、小四、小筑和十五,她好比一棵大树被人摘光了果子,打落了叶子,那么这一次,她便是被人连根拔起了,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她那颗曾经装得满满的心,似乎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凿穿了,抹平了,想起御扶的叮咛,想起他们这一路的坎坎坷坷,眼泪止不住地扑扑簌簌落下来,小黑也盘桓在她的脚下不停地哀嚎着。
      梁子问羽儿御扶君人呢,却只见羽儿哭得更厉害了,什么也问不出,整个人丢了魂儿一般,一干人瞬时心里便明白了许多,都陷入了沉默,屋子里只听得见小黑哀哀嚎叫的声音。
      英子仍没有恢复意识,几人又滞留在客栈几日。
      但不管怎样,哥哥们仍危在旦夕,英子还晕睡不醒,即便每天夜里都哭湿了枕帕,第二日一大早羽儿仍顶着红肿的眼睛四处去寻妙手回春的医者,但所有医者见了英子的症状,均摇摇头摆摆手便走了。
      羽儿恨不得拿出摇仙铃请出地鬼问个明白,但她心中知晓,还未到隗江山,不到万不得已,摇仙铃是万万不可以动用的,便只好上山去找到了几根蓍草,她在心里默念着英子,然后,用龚婆教她的蓍草测算法确定了解救英子的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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