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暗涌》贺词

89、第89章

　　一个月后，沈至出院了。
　　这一个月很多人来看他，朋友、股东、还有沈国正，沈国正是正好在沈至出院当天来看他的。

　　沈国正来看他的前一天，去监狱探望了沈怀政，他是带着不可置信、愤怒、怨恨、无力去的，然后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害死沈怀继，那是他亲哥哥啊。
　　得到的答案让他这个活了快六十岁的人引以为傲的世界观轰然崩塌，而他也被埋葬在了塌方之下，离开监狱的沈国正，背影像个孤独落寞的老人，步履阑珊、腰背躬着，渐渐的直到彻底弯下腰，蹲在地上痛哭。

　　这之后，沈国正来医院看了受伤的沈至。
　　“你之前说得对，是我做错了，我对不起所有人。”次子杀了长子这件事像个巨大的烙印刻在沈国正的胸口之上，提醒着他，他这一生，活得多么失败，付出的代价多么惨重。
　　沈至没说话，关于他过往经历的一切，关于母亲所遭受的一切，他还做不到原谅他。

　　沈国正在离开病房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名下的所有股权，我会让律师全部转让给你，之后由你完全带着创世往前走，我知道我这个老家伙早就不如你这个年轻人了，也的确该让位了。”
　　那个让沈怀政争得头破血流，沈国正一直攥在手里、不肯放手的东西，最后他亲手放下了，交给了那个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整个沈家最有能力、也最适合的人。

　　正因为最有能力，其实沈国正心里清楚，没有他的赠予，沈至假以时日也能凭借自己变成创世的第一大股东、董事会主席，就像沈至在一直没有任何支持的情况下，单枪匹马地做到集团CEO、总裁，创世的第二大股东一样。
　　最对不起的一个儿子，最后反而是最争气的那个。

　　沈国正交代完后，步履缓慢地离开了医院，之后他隐居山林、吃斋念佛，再也不再过问商场之事。

　　沈至站在窗户前，望着楼下那个老人的背影，心里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刚刚沈国正的最后一句约等于夸奖的话，也是沈至活到30岁第一次接收到来自一个父亲的认可，但是心境已经不是孩童时期的那般兴奋和渴望了，父亲缺席的错位人生，让沈至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迫变成一个大人。

　　15岁之前，父不详，母早逝，只有年老的外婆在身边，两人相依为命，过着居无定所、漂泊不定、穷困潦倒的生活，那时候沈至虽渴望过父亲，却在知道父亲出轨、间接害死母亲后，亲手斩断了这份渴望，尽力去学习、所有空闲时间去打工，用力地过好和外婆两个人的生活。

　　15岁那年，外婆病重，没钱治病，生活让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他一个人坐了19个小时的火车去申城求他救救外婆，作为交换条件，他回了沈家，说是“回”，但本质依旧是寄人篱下的生活。
　　表面温和、实则处处针对他的继弟，在父亲面前装作和气、背地里直接给他一个接着一个下马威的继母，在他被针对的受伤，直接告状时，父亲这一角色，又变成了一个无用的背景板的角色，沈国正都知情，但他不想管。

　　15岁的沈至在另一个水深火热中，虽然多了一个父亲，却依旧更加明白了“自救”两个字的含义。
　　所以走到今天，父亲常常缺席的人生，让他来或离开，对沈至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
　　沈至早就习惯独自行走的人生，他的背后一直以来都是空无一人......

　　等等，冰凉的指尖有只温暖的手缠绕了过来，沈至挪开视线偏头，是边遥，相处两年多，爱意让她也变成了沈至心里的蛔虫，她嘴角带着淡笑，明媚又温柔，她说：“阿铮，你还有我。”
　　沈至有点恍神，隐约中，好像又回到了14岁那年的末夏，明媚灵动又仗义大气的少女把他从一场霸凌中解救出来，逃亡在夏日茂密的梧桐大道上，她的笑和现在如出一辙。

　　时光辗转，如今的他已经30岁了，他在变、世事在变、一切都在变，不变的是那颗从14岁开始对她怦然心动的心，而沈至清楚地知道，这将会延续一生。
　　沈至恍神中，边遥在看到透过窗户的一束光正好打在沈至的鼻梁上时，也开始出神，那颗鼻梁上的小痣平日里并不明显，明亮鲜黄的光照下，却熠熠生辉，像是一颗晃着金光的黑色宝石，嘴巴比脑子要快：“沈云铮，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吗？”

　　沈至眸光闪了一下，心口一紧，他没说话。
　　边遥觉得自己的记忆都快错乱了，她确定地收回视线，低声喃喃：“之前我已经检验过了，怎么还会冒出来这个奇怪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她渐渐地推翻了现在已经很好的想法，恨不得提前认识他，所以应该只是因为他太好了，而衍生出来的奇怪臆想，吧？

　　一通电话打断了边遥的思绪，是李苏青的电话，边遥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堆为沈至出院准备惊喜的人还在等他们回去。
　　边遥不再多想，笑着抬头望着他，再次伸出那只手，沈至低头看了眼，嘴角带着清浅的弧度，将大手覆在上面，两人十指紧紧交扣。

　　“走，回家。”

　　*

　　两人回的是延庆巷沈至的家，算是回到了他们相识的起点。
　　刚进家门，院子里“砰”“砰”地响了几声，五颜六色的彩带像大雪纷纷扬扬，然后沈至看到院子后的堂屋门头上拉着个红色条幅：【热烈庆祝沈云铮从医院安全归家。】
　　接着又看到陈嘉昱、许墨、李苏青、郑斐几个人。

　　沈至：“......”
　　过了一会才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边遥：“你路上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边遥眼睛亮得发光，“怎么样，惊不惊喜？”
　　沈至：“......”
　　不得不说她和李苏青是闺蜜？想到的庆祝方式都是一样的。

　　边遥知道虽然和上次庆祝她夺奖的方式差不多，但这次沈至作为主角的感受总归是不一样的，死里逃生，他也许也想见见他的朋友们，这样也热闹些。

　　然而，沈至一开始以为的惊喜只是周五那天他和她两个人约好却没吃上的那顿饭，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在......
　　“嗯，挺惊喜的。”边遥的一番心意，沈至自是不会扫兴。

　　边遥满意地笑了笑：“那就好。”
　　陈嘉昱看出了点什么，对着沈至的视线，吐槽：【沈至啊，沈至，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沈至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让他老实点。

　　重色轻友这条路在沈至这里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陈嘉昱在心里骂极了，不过看到沈至好好地出现在这里，陈嘉昱也是感谢老天爷的，这沈怀政把牢底坐穿都不为过，该死的家伙。

　　众人落座。
　　桌面上的菜其实都是边遥提前点好的外卖，除了肠粉，是她前些天特地学的。

　　关于沈至知道她所有喜好，而她却对沈至的喜好一无所知这点，在上次和苏灵珊见面后，边遥问过沈至，他的喜好，也没问出来，她自己回想了下，沈至除了喝茶，还真就没什么特别的喜好？有钱，什么也不缺，自律，也不是什么爱玩的性格，吃的上面，边遥和沈至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也没看出来他偏爱哪道菜。

　　所以她只能想到肠粉，他和她都是深城人，算是家乡的味道吧，在加上钱奶奶生前也很擅长做这个，总归是一种熟悉而温馨的味道，于是边遥就学习了一下，没有他做的味道好，但也还不错，尤其还加了他喜欢的辅料——香菜。

　　边遥总共做了6份肠粉，李苏青、郑斐都吃不了香菜，陈嘉昱和许墨，她不知道他们吃不吃香菜，所以4份都没加。
　　只有她自己的和沈至的那份加了致死量的香菜。

　　边遥先跟大家介绍了下，“这个是我做的家乡小吃——肠粉，大家可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李苏青虽然也是深城人，但她知道这个肠粉是给谁做的，颇有些吃味地调侃：“我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然还会做饭了？我这个当了快三十年的闺蜜还是第一次吃到，托某人福喽。”

　　李苏青的话落，边遥能明显感觉到旁边那倒凝凝的目光。
　　边遥直接给她夹了一口她最喜欢的牛肉肠粉，塞到她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李苏青笑得揶揄而意味深长，拿下筷子，自己吃去了。

　　边遥转身，正好撞上沈至深邃的目光，心口一跳，故作镇定，“看我干嘛？尝尝味道怎么样。”
　　说着，一边端了那份带香菜的肠粉放到他面前。

　　沈至正准备动筷子。
　　陈嘉昱看到剩下的几份中都是没有香菜的，只有沈至面前那份是带香菜的，很直接地把那份香菜的换给了自己，“正好了，你不吃香菜。”

　　沈至：“......”
　　眼睁睁地看着陈嘉昱把那份边遥给他拿的带香菜的肠粉拿了过去，上去就是几筷子，大快朵颐。
　　边遥却懵了：“你是不吃香菜的？”

　　陈嘉昱吃的间隙自然接话：“对啊，之前有一次他和我们吃饭，他面前一道菜里掺了一点香菜碎，那倒菜直接被他撤了，他是不仅不能吃，连闻都闻不了，所以啊，我之前就惨了，跟他吃饭，永远都不能吃香菜，等一下，为什么，我今天能吃了。”

　　陈嘉昱吃到一半反应过来，然后想到这是边遥做的，又看到边遥面前的那份同样带香菜的肠粉，嗯，顿了下，又继续大快朵颐，也没有那么意外，沈至重色轻友的常操嘛。

　　但是，等一下，陈嘉昱吃的这份好像是边遥拿给他的，边遥以为他能吃香菜？
　　卧槽，为爱吃香菜？对于一个曾经连香菜味都受不了的人为爱吃香菜？这哪吃的是香菜，是毒啊！

　　陈嘉昱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嘴巴叹为观止地渐渐张大，抬眼佩服地看向他。
　　然后就对上沈至想要“刀了他”的凌厉眼神。

　　陈嘉昱：“......”
　　他又低头看了眼那份带香菜的肠粉，刚刚看到香菜，眼睛发光，只顾着抢食，倒是忘了这是边遥给沈至拿的。
　　陈嘉昱把吃得乱七八糟的肠粉往前推了一点，要不还你？

　　沈至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然后就对上边遥已经变为审视与质问的眼神。
　　沈至嗓子往下咽了咽，镇定开口：“我现在吃香菜了。”

　　“那就是你之前确实是不吃的？”
　　沈至沉默：“.......”

　　边遥懂了，又不太明白：“那之前我们第二次在钱奶奶面馆遇到，我向你点了一份鲜虾肠粉，你为什么会加香菜？深城地道的肠粉都不会加，包括钱奶奶做的也不会加，我以为那是你自己喜欢吃加香菜的肠粉所以自然而然给别人做的时候就加了，还有那次你给我做虾仁丝瓜面，你也加了特别多的香菜，我还也给你盛了一碗加香菜的虾仁丝瓜面，你还都给吃完了，之后你做的菜里常常都有香菜......”
　　说到这里边遥突然说不下去了，他自己不吃，还有谁会吃？无非是因为她爱吃，他便陪她吃，她爱吃，他便常常做她爱吃的给她吃。

　　边遥眸光细闪，看着他，反复地欲言又止，他真的......让她说什么好。
　　但是，有一点边遥想不通，他怎么会在第二次见面，就知道她爱吃香菜？

　　沈至转移话题地夹了一筷子肠粉，“让我看看，我们嘉嘉第一次做饭的水平怎么样？”
　　边遥思绪中断，抽过神地望着他，有些期待：“怎么样？”

　　沈至肯定道：“高，色香味俱全，很好吃。”
　　边遥满意而骄傲地笑了笑。
　　但转念一想，沈至对她的包容度极高、滤镜极大，她就算做得极其难吃，估计他都会说好吃。

　　边遥也很实在：“我之前都尝过，也就正常味道的肠粉，不难吃，但也没有说很好吃，看来我在做饭上真的天赋一般。”
　　说到最后，边遥还有点挫败，竟然有她不擅长的事，而且一路以来，沈至真的为她做了很多，给她做了那么多顿饭，她给他做一顿，感觉都做得不大好，还得主靠外卖。

　　“挺好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会做饭，这个我会就行了。”沈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边遥眼睛明亮地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沈至嗓音温和而认真。

　　边遥却“切”了声，喃喃道：“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其实边遥也想为他做点什么，却好像无从下手。

　　那个心，沈至已经感受到了，这就够了，看向她的眸光越发温柔，他笑说：“你有钱啊，你是个大富婆，之前你就愿意养着我，现在你还带着我发家致富了。”

　　边遥是启行的总裁兼汽车总工程师，创世是启行最大的股东、沈至是启行的董事长，后续，如果她管理的启行走上行业巅峰，“随行者”大卖，可不是她在为他赚钱吗？确实是‘她带着他发家致富’，“但是，你本来就很富啊。”

　　沈至却摇摇头，嗓音低沉却有力量：“商场瞬息万变，以后的商业局势并不好说，说不定，未来你会成为启行的一把手，启行在你手里，会成为比肩创世、甚至超越创世的存在。”

　　边遥猛然抬眼看他，这......其实边遥还真想过，对于事业，她有野心，对于他，在看到那份股份转让书后，边遥对于沈至为了她做的任何事，都不再会感到惊讶奇怪。

　　但言语是带着力量的，当听到他以一种自由、开放、赞同、支持、期待、甚至撑腰的语气对她这么说时，边遥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震撼、温暖而又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会让她一生都铭记。

　　边遥半开玩笑道：“那如果之后我真把你这个启行的董事长拉下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沈至往她身边又靠近了些，“那还能怎么办，边董养我。”
　　就像之前在延庆巷一样。

　　边遥笑：“行，我努力。”
　　虽然很难，创世走过30个年头，成为了如今屹立于国内、甚至世界的商业里程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与之比肩的，但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灵魂是同频共振的，在心动的加持下，让那份对彼此的爱意秒秒渐浓、日渐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