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忆》珅昱

48、线人

　　事情都被他写完了，风之念便提笔在后面补写了几句让花千澈和陆知意安心的话。落笔时，她意外看到沈洛凡的袖口，他手背上露出小半截的里衣上，绣着两片银杏叶。

　　一片针脚平行且紧密，匀称细腻，十分美观；而另一片，叠加歪扭，突起难看，只是将底下布料的裂口缝住而已，还不如不绣。

　　那两片金灿灿的叶子实在显眼，绣在一起又对比强烈。她很难不注意到，本不欲多言，但见沈洛凡飞速地把手藏到了桌下，又用右手下拽衣服遮了起来。

　　他外衣全是朝雾阁的服饰，内里的衣服却绣着两片银杏叶，风之念试探道：“除了红枫叶，还有其他门派以树木草叶作图腾吗？”

　　沈洛凡微微一顿，道：“没有。”他跪坐在一旁，背部挺直，姿态端庄优雅，但扭过头不去正视她的双眸。

　　折好信纸，风之念选择信任，不再多问那里衣上的绣纹。

　　陆知意就喜欢在兄长的衣服上绣花，说不定是人家的心上人绣的呢，不好多问。

　　她拿起水镜和信封，起身后贴心道：“我来寄信吧，你好好休息，有风铃的下落我再来找你。”

　　“等等，”沈洛凡问道：“你知道去哪里寄信吗？”

　　风之念：“我已经召了野来这里。”花千澈灵宠鹘鹰，单字名野。

　　她在清泽林的时候捡了几根它掉落的羽毛，如今以内力感应召唤，刚好派上用场。沈洛凡抬头看了眼她的右手，又低头从怀里搜摸着什么东西。风之念静候着看，等到一面小旗。

　　朝雾阁传音的信物是风铃，图腾为枫叶，而这旗帜上绣的是一只仙鹤，显然不是花千澈的品味，也不是拾音阁的物品。

　　她好奇地接过手，仔细查看后道：“你给我这东西有何用？”

　　旗面以银丝绣成，内含极强的法力，风之念估测它应该能放大使用，但具体效用并不清楚。沈洛凡道：“若风铃再次反击水镜，你不要再放血了。将这面旗挂在窗外，到时候便会有线人来告知你风铃的下落。”

　　据目前了解，风铃引祸之事，并非一朝一夕，风之念起初想过会有人跟踪她的灵器，并意图将其毁坏，但见过朝雾阁的人都不敢靠近，她料想旁人也没那个胆子，也没多少人能追得上风铃的速度。

　　她问道：“这是一个专门来追捕风铃的组织吗？”

　　沈洛凡：“不是追捕，只是最先打听到它的位置。”

　　感觉没什么区别，知道了位置再去收服嘛。风之念接着问道：“组织首领是何人，花千澈知道吗？”

　　沈洛凡：“是我。阁主，并不知晓。”

　　“不知晓？”对上他坦诚的目光，风之念疑道：“他作假的通缉文书来海捕我，但没有去派人追捕风铃？”她在意的不是沈洛凡单独行事，而是奇怪花千澈竟不曾召集高手去收服风铃。

　　沈洛凡解释道：“因为风铃之事，你的名誉受损，连同朝雾阁的招生也受到了影响，近年来，阁内人才缺乏，也嫌少有人有能力去追捕风铃。更重要的是，风铃与你命契，损坏风铃，你也会受到反噬。”

　　忽然想到那些以肉身作阵，阻挡锦城异火蔓延的师叔祖和师姐师兄们，风之念的心似被人攥紧了一瞬，外爷逝去后，她强迫自己压住所有的消极情绪，不敢回去锦城，一心只想着收服风铃，但无可更改的事实是，朝雾阁的人在三年前的那晚上死伤一半，锦城内的人至今也生死未知。

　　在花塔上，当她看到被妖火烧得如同一个巨大火盆的锦城时候，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找回风铃，这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怔愣一瞬，风之念迅速将自己从低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听到沈洛凡说的话，明白他除了是朝雾阁的统领外，还有自己的组织和势力，但这些对她都不重要，收下旗帜后问道：“除了挂旗外，还有没有什么暗语？来的人不认识我怎么办？”

　　沈洛凡道：“没有暗语，不妨事。来人只认旗，只要你拿着它，对方就会告诉你风铃的下落。”

　　“大概需要多久收到消息？”

　　“最晚日落前。”

　　“好。”

　　她回到自己的房内，发现侍者已经离开。屋外的毛毛细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瓢泼大雨，支开了窗户，把那一面旗挂了出去。

　　鼓点似的雨滴砸在地面窗沿和屋顶上，传入了风之念的耳朵。于乱中取静，全凭心境，她在神山修炼了三年，虽然依旧没有结出内丹，但耐心和毅力已经被那段孤寂封闭的日子磨练到了极致。风之念闭眼运转内力，水镜中的画面在脑海中出现，半柱香后，风铃再次放缓了速度，所到之处，无风无雨，光影斑驳，正是一片竹林中。

　　但还没找到标志物，她一拂袖，身外的水镜爆裂成碎片。风之念挡住了风铃的反击，却没有压住喉中的血腥。随着她内力的恢复，风铃每次反击的力度也逐渐增强。好在，这次反应及时，风之念庆幸自己没有把水镜放在人多的地方。

　　喝了口酽茶，她压下口中的铁锈味，静听远处的鸣叫，信使比自己预计到达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忽然扑通一声，一只落汤鹰从窗外飞扑了进来。

　　风之念下床走到屏风外，只见野架着湿漉漉的翅膀，叼起毛巾，爪子落在了盆架上，傲娇地仰头斜视，假装方才脚滑摔倒地不是它。她立刻去问候这只难极伺候的大鸟，道：“不是说雨天不用那么赶吗？”

　　动物靠气味识人，而且也唯有风之念能够隔了这么远召唤精灵妖怪，野一收到任务就飞了过来。风之念一边擦拭它身上的雨水，一边阻止它继续拔毛，道：“好了，好了，你和夜枭在清泽林打架掉的毛够多了，还够我召唤你七八次呢。”

　　大老鹰不满地从盆架飞到茶几上，扑腾着翅膀甩干了身上剩下的水迹，又返冲回来急啄她。风之念和野从小和它一起长大，花千澈一边熬鹰一边和她练剑，一人一鸟早就成了患难好友。她故意欺负老朋友不会说话，野有灵性，自然也懂得反击。

　　“不是我说，你是想要把我肩膀抓穿吗，那么用力？”不多时，风之念拍了拍身后的湿鸟，商量道：“你来我手臂上好不好，我都看不到你了。”

　　野一步步移到了她的右臂上。风之念用左手将信纸小心地卷进入一个食指粗细的小竹筒里后问道：“我兄长知道我召你来吗？”突突两声，野轻啄了桌面两下，表明花千澈是知道的。

　　风之念将小竹管系在野的身上，又从它身上找到了一只乾坤袋，里面装了许多朝雾阁的兵器，将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她发现了两封信。

　　先拆开了第一封，花千澈只写了两行短字——

　　“沈戎不可信，速回朝雾阁”。

　　紧接着打开了第二封信，风之念又认出了陆知意的字迹：“给你备了换洗衣服和银两，到哪里了记得报个平安，不明白的事情直接问沈洛凡，早日归家，我和你哥哥都等着你回来。”

　　风之念点燃了第一张信纸后，将陆知意的信收了起来。在没有收服风铃前，她不想也不会回去，至于沈戎，根据陆知意信中的内容，也并不排除那是花千澈骗自己回去的话。而且，花千澈要是真得想让她回去，就不该打包送来这么多杀人暗器。

　　在地上翻找了好一会儿，她想寻一件合适的防身武器，但都没有自己的佩剑趁手。

　　无荒剑应该被封在锦城中了，她心想，它只要别变得和风铃一般惹事就好。

　　挑了一把随身的长剑放上在桌上，风之念把剩下的兵刃重新收拾了起来。

　　她净手后打开陆知意准备的包裹，拿了干净的衣服正准备去换，又在衣服里发现了一个无底钱袋和一个无限护身袋，里面的东西多到风之念都不敢掏出来整理。但又不得不整理。

　　全部收拾完，时间已过了午时。楼外电闪雷鸣，仿若黑夜，大街上风刮树倒，难以出行。

　　她戴着全部身家下楼填饱肚子后，又去厨房单独买了一块生肉，切成小条端着回去喂野。

　　上楼时，风之念开始担心还会不会有人来送信，不想下一刻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的身影。

　　来者一身蓑衣，手中拿着窗外的那面旗，对着屋门正要提脚踹进去，但迅速又换成了用手敲门。风之念五步作三步，急忙上前推开了房门，道：“请进。”

　　对方愣了一瞬，警惕道：“你是何人？”

　　风之念瞥到了窗上还挂着的旗，反应过来这人手里拿的不是沈洛凡的那面，道：“我是等你的人。”

　　对方：“等我的人？可我并不认识你啊。”

　　什么情况，这是沈洛凡的线人吗？

　　去窗边取下那面旗，风之念拿在手中，问这人道：“你是因为这面旗来这里的吗？”

　　对方：“嗯，但我好像忘了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