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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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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每一位心理疾病患者也许都这么思考过。
比起在这世界上渐渐消亡,一个活人,他的灵魂不再千疮百孔,身躯不再鲜血淋漓。
日落时,活人会欣赏美景,死人却是惊魂未定。他们很怕一日黑夜的来临,也总想趁着这一次闭眼悄无声息地睡过去。
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无法用他词解释。
只要活下去,生命便成了永恒。笑与哭,爱与恨,都刻在了天地之间。
陈炽曾无数次从幻觉中惊醒。
剑桥的出租屋或是柏林的街头,都曾出现过那位少女的吟唱。
她的歌声像是每次物理实验里的指引。
还有——
陈战直直地向他笑,最后却化作了一座坟头。
这世界为什么成了这模样。
他理解不了,这与他的理想世界大相径庭。
人人都背叛了他们的话。
还是说…这些话,只有他能听见。
阿烟,你不是爱我么。
…最后,
好在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原来,心爱的人也再也不会离他远去了。
***
晨光透过纱窗,在眼前人的脸上起落。
沈厌倚在卧房的墙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目光却始终不离他,专注得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那张光下的脸庞,十分精致。
她一直觉得陈炽长得很好看。
仔细看过后才能发觉,他的眼窝略深,眼角还有一处细微的疤痕。
沈厌慢慢半跪在床边,指腹擦过了那一处疤痕。那一处伤痕似乎很久远了。
思考过后,她用一个早安吻唤醒了陈炽。
“陈老师,还没睡够么?”
一句话,在房里轻轻回荡着。
陈炽睁开眼,反手扣住她的脑袋,直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依旧强硬。
欸,他洗漱完了?
沈厌感受到了男人口腔中薄荷牙膏的气味。
她心中疑问,最后睁着眼完成了这个吻。
十几秒过去了,陈炽渐渐离开了沈厌的唇,眼看着她憋气憋得双颊通红,他轻嗤了一声。
“…你骗我。”
沈厌看着他,心想这男人明明早就醒了还继续躺在床上装睡,就为了让她偷看?
陈炽又吻了下她,发问说:“你在看什么?”
沈厌伸手牵他,将他拽了起来,从桌上摸过了药盒,一粒一粒为他剥下,回答:“陈老师,你希望我回答什么?”
然后又将药物亲自喂给了他吃。
陈炽一眼望见了她身上残存的痕迹,是他为她留下的。他说:“我不要答案了,我想听你的话。”
她最后又吻去了男人唇角的水渍,道:“我爱你。可以么。”
“要记着乖乖吃药。”
陈炽“嗯”了声。
从房间里走出来后,他问沈厌:“许淋森走了?”
“嗯。”沈厌随手给陈炽倒了杯热牛奶,递给他,问:“做教授是不是特别累?”
“不累。”
沈厌歪了歪头,继续看着他,说:“我听江文说,你以前一天就睡两个小时,他只能偷偷喂你吃安眠药。真的不累么?”
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要他的大脑一停下来就容易想那些令他痛苦的。
陈炽只是淡淡地道出一句:“活着没有轻松的。”
沈厌问得简单直白:“你在美国的时候,会想我吗?”
陈炽没回答,给了她个难懂的眼神。他的瞳孔还是一如既往的漆黑。
半晌过去,他道:“没空,在忙着拿奖。”
呵呵,嘴硬的男人。
沈厌倒也没在意,她自顾自说:“江文说,你宿舍里还贴着我的海报。”
陈炽一愣,紧接着又听见了她的回答。
“确实不用想我,抬头就能看见。”
陈炽缓缓掀起眼皮,看着她,问:“他还说什么了?”
沈厌低下头,无意识搅拌着碗中的白粥,说:“他还说,想要我给他签个名。”
“……”
沈厌又问他:“你更喜欢江文,还是更喜欢你哥?”
陈炽静静地注视着沈厌,说:“我喜欢你。”
沈厌也不笑,说:“这已经人尽皆知了。”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陈炽笑了声,轻轻点头默认了她的回答,不过一秒又听见了她的另一句话:
“我也会让我爱你这件事人尽皆知的。”
“什么意思?”
沈厌故作天真地看他:“你不想要个名分吗?”
他抬唇,冷冰冰地回答:“…想。”
陈炽做梦都想。十五岁到三十岁,他每一天都在幻想。
沈厌笑着对他说:“我也想。”
***
陈炽又一次跟林栖迟面对面了,这一次,双方都没那么恨了。
林栖迟单手抱着陈沈,挺拔的背影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故意出声问陈炽:“命挺大的啊,不过你没落下什么脑瘫的毛病吧?”
他讲了粤语,声音低沉,没有多余情绪。
“说笑了。”陈炽尽力听懂了他的话,浅浅地笑着,说:“没留下什么毛病。”
林栖迟至今都看不上他,就连他们的婚礼也没参加。
林栖迟冲他抬了抬眉,话里没有半分善意:“我对你意见很大,希望你以后能注意些。”
“你对我有意见。”陈炽故意顿了下,不客气地说:“又怎么样?人类不都是这样么?素来喜欢互相评价,有何用。”
林栖迟脸上没笑,话里更没有温度,说:“你继续跟我横。如果你在沈厌面前也这样,早就被她甩了对吧?”
他们好像宿敌似的,谁也不让谁。
沈厌在一旁听着,默默牵起了身旁沈忱的手,她问了声:“你们说够了么?”
这两个男人就是因为她吵起来的。她不想劝架,也懒得劝。
林栖迟随即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留下。
车辆在路上极速前进时,沈厌看向了车窗外。
天是淡蓝色的,云被扯得很薄,慢悠悠地跟着车走。
半天过去了,她似乎记起了什么,倏地问陈炽:“我大学学的是金融,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炽一愣,问:“不是随便学的?”
依照沈厌的性子,似乎真会随意地学习任何一个专业。
“当然不是。”沈厌一脸痴迷看着他,认真说:“我原来想学物理——”
陈炽的心跳似乎一停。
他记得清楚,沈厌很讨厌物理这门学科…
沈厌笑了声,又道:“虽然我很喜欢物理,但是它太难了。”
“……”
沈厌说:“我学了金融是因为我哥说,等我哪天不想唱歌了就去他公司打工,实在不行也能养着我。”
林栖迟很疼她,与许淋森对他的感情根本无法一较高下。
陈炽侧头看她一眼,说:“我缺钱么?我能养你。”
“是啊,你在高中那会儿不就养着我了?”沈厌抬眸看向车窗外,淡淡地说:“等他哪天老了,我也要养他。”
陈炽问:“那我呢?”
沈厌突然笑了,说:“也养着你行吗?”
陈炽看她一眼,又问:“养着两个男人,你偏心怎么办?”
沈厌认真地问他:“你们都学乖点,我再想一下要偏心谁。”
“爸爸,我要吃蛋糕!”
车的后座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叫喊,这一声呼唤震得陈炽说不出话。
沈厌率先回头瞥了眼后座的小孩,一本正经地说:“你吃个屁。”
沈忱又哭又闹,冲着陈炽说:“爸爸,我要吃抹茶味的蛋糕。”
“爸爸?”沈厌皱着眉问她:“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爸爸的?”
千万不能为了一个抹茶蛋糕就随意认爸爸呀。
“舅舅告诉我的。”
林栖迟也这么嘴硬啊?
陈炽还愣着,反应过来说:“嗯,给你买。”
“不能买。”沈厌认真地说:“她年龄这么小,会长蛀牙的。”
陈炽笑着问:“…会么?”
沈厌又说:“不知道,我哥说的。”
陈炽声音冷了一个度,说:“那我说不会。”
没过几分钟,沈忱如愿以偿拿到了抹茶蛋糕。
沈厌也喜欢吃甜,此刻手里也捧着一个小蛋糕。她低头,咬了一小口蛋糕,问沈忱:“那个小孩,你想姓沈还是姓陈?”
沈忱也咬了一大口蛋糕,奶油一时糊满了半张脸,说:“我要姓陈。”
沈厌一本正经发问:“为什么?”
沈忱一脸天真,傲娇地说:“这样的话我可以跟陈炽一样伟大了。妈妈,如果可以,我想姓爱因斯坦。”
“那你等我嫁个外国男人吧。”沈厌又偏头看了眼陈炽,问他:“陈老师,你愿意满足你女儿的愿望么。”
陈炽一怔,问她:“这也是你的愿望么?”
“不是。”
“那我满足不了。”陈炽说:“她姓沈就可以,没必要姓陈。”
沈厌说:“我生的女儿,我就想让她自己挑姓。”
她又歪头看向了陈炽,说:“陈老师,给她重新起个名吧。”
她以为陈炽会为自己的女儿取一个很有意义的名字。
没想到,陈炽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话:“陈沈吧,用你我的姓氏组成。”
“啊?”沈厌都惊了,她问:“陈炽,这可是你的宝贝女儿啊,这么敷衍吗?”
“她是我们的女儿,以后避免不了有所成就。”
陈炽很正经地为她解释着自己的想法:“我想让别人提起她的名字时不只记得她的父亲是陈炽,还要记起她的母亲是沈厌。”
他的意思:我想让全世界知道你我曾相爱,才孕育了这条生命。
“唉。”听到这沈厌不自觉叹了声气,说:“都怪我勾搭了你,你要是有个聪明老婆,生个小孩也会更聪明吧?”
陈炽说:“阿烟,如果没有你,我也不打算结婚。”
沈厌歪头看他,说:“陈老师,你骗人的吧,我不信情话哦。”
陈炽轻声说:“我觉得叛徒之子没什么资格留下血脉。”
沈厌一时愣了。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去研究黑洞。”陈炽轻轻笑了下,又道:“我原本对物理基础粒子更感兴趣。”
“……”
沈厌都说不出来话了。
似乎,她的一句话就改变了这个男人的一生。
陈炽红着眼眶,却不掉眼泪。他认真地说:“阿烟…我在剑桥时从没想过你是爱着我的。”
分手时她演的太真了,迫切想要陈炽恨上她,以至于快要瞒天过海。
陈炽至今都不敢回想那时的情景,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他人意气风发时,他却活得像个死人。
沈厌却也是怀着一腔孤勇,替世界还给他了一条生命。
沈厌眼眶也有点红,说:“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不会爱上别人了。”
誓言,沈厌以前从不相信。
但他们是真的爱得死去活来了。
“你记得么?”陈炽忆起了从前,感慨说说:“我们之前养的那只猫只吃抹茶味的蛋糕。”
“……”
沈厌闻言一愣,瞬时转头看了眼沈忱。
沈忱虽然年纪小,但大概能看出脸上骨骼的模样,她长得很幼态,中庭短,特别像一只小野猫。
沈厌随手抽了张纸巾,抬手为她擦干净脸,迟疑地问了句:“沈忱,你不会是陈转世了吧?”
“陈是谁?”
“我跟你爸爸养的猫。”
沈忱心思一动,问她:“那我上辈子可爱吗?”
沈厌也一脸认真说着胡话,模样像是在呲着牙:“不可爱,你上辈子咬过我一口,那个伤口到现在还疼呢。”
沈忱也呲牙:“我就咬你!”
沈厌不像是一个母亲,或者说,她本身就不适合做一个母亲,她脾气差还不爱哄人,只能给沈忱没有分寸的宠爱,所以沈忱才变得这么娇惯。
陈炽突然饶有兴趣问了句:“不是不疼了吗?”
沈厌特别做作的说了句:“我疼。”
“你高中那时都没这样。”
“那时候我们也没结婚啊。”沈厌探过手去,拽了拽他腰下的皮带,调情似的说:“你等着吧陈炽,我以后会一直这样的。”
陈炽说:“嗯,我等着。”
他好像一直在等,尽管结果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