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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新生 ...


  •   世界没有阳光的痕迹,是灰蒙蒙的,像是被滤去了大半色彩。
      空气里弥漫着潮乎乎的气息,吸进肺里,带着点清冽的凉意,让人忍不住裹紧了外套,等待着一场随时可能落下的雨。

      沈厌看着天边,心情却难得这么美丽。

      今日她也穿得比平常更简单,长裤短T,外搭是一件灰色的外套。

      她的身材也近乎完美,是天生标准的七点五身,又细又白的长腿总能让人一览无余。

      阿月开着车,仍旧不忘赞不绝口:“你写的歌是真牛逼啊,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们这种歌手是怎么写出来的,我写个语文作文都费劲。”

      沈厌手肘撑在车窗上,无所谓地说着:“你要想靠着唱歌吃饭,大概就能写出来了。”

      “你的嗓子也很特别啊,我感觉你唱歌的时候特别像是换了一个人。”
      阿月觉得沈厌平时说话时声音挺御的,还经常沾着点攻击性,她的歌声却空灵的像是一个倔强的神女。

      沈厌说:“简单,多抽烟喝酒。”

      那不会变成烟嗓么?
      阿月说:“您真是高看我们了,你这明明就是老天爷喂饭吃。”

      总有些天生的天赋怪只会觉得自己是运气好,而真正的凡人就从没有过这种运气。

      沈厌很不屑地说了句:“我需要他喂饭?”

      “呵呵…”阿月尴尬地笑着。

      沈厌微微笑着,慢条斯理道:“我不信老天爷,也不信上帝,我信我的神。”

      “你的神是谁?改天我也膜拜膜拜。”

      沈厌张扬地笑着,毫不遮掩说:“陈老师呀,还能是谁?”

      阿月愣了。

      “我只为他歌唱。”

      阿月假笑着感慨:“哇哦,好浪漫呀。”
      其实她觉得土的不行了。

      沈厌这人很倔,认定的事也从不改变。

      阿月倏地觉得,沈厌从前跟肯来在一起时从没这样明媚过。

      她好像一直知道自己很孤独,也就迫切地找寻了爱人。只不过,从前她寻错了。

      两人很快又回归正题了,阿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透过后视镜瞥了眼沈厌,说:“你国内国外的社交账号一直没更新过呢,外网很多歌迷都差点以为你退圈了。”

      沈厌认真地问:“发这个有什么用?”

      阿月在路口处打了下方向盘,又道:“分享生活啊,至少让你歌迷们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吧。”

      “哦,这样啊。”

      沈厌也不拖沓,随手就拿出了手机,很随意地在相册里挑了张演唱会灯海的图片,这张图没什么滤镜,就连拍照技术也是烂的一塌糊涂。
      一片黑色中,银色灯光一点一滴亮起。

      她很快登录上了外网的软件,指腹在屏幕上飞快滑动,随手打出了句文案:

      【尽管世界如之外的黑洞一般晦暗,你愿与我一起歌唱吗?】
      这不是一句标准的情话,对沈厌来说已经足够了。

      此刻,她鬼使神差忆起了陈炽当年的回答:
      “何其荣幸。”
      “我愿与你一起歌唱,直至生命的毁灭。”

      他是个大作家,前几年发表的散文集《绝唱》也几乎轰动了国内外的文坛。
      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一致评价了他的文风,总是略带锋芒,并不是十分的华丽。

      沈厌也曾读过陈炽的文章,他每每落下一笔,都充斥了对生的希望。

      她只能说很“虚伪”。
      他向世界各处呼吁生,自己的心却向死。

      后来,她又看到了一位俄罗斯作家对陈炽作品的解析,她只在一瞬间便觉得醍醐灌顶了。
      不是向死而生,而是:向死,而生。

      灵魂只有接近无限死亡,才能重获新生。
      这才是陈炽落笔的意义。

      沈厌的智商情商都不高,也完全到不了陈炽的思想境界。
      但她却是现实的,完全用行动诠释了这两个名词。

      片刻,沈厌倏地想起了什么,急忙对阿月说了句:“掉头,去中心医院。”

      几天过去了,沈厌都没在那男人面前出现。
      也许,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面对爱比面对死还让她恐惧。
      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还早超生呢,沈厌就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陈炽那间病房里雇佣着不少护工,沈厌进去时,他们此时正照例打扫着房间。

      沈厌在门口驻足了会儿,并没发觉他的身影,她出声问:“陈炽在哪?”

      一个女人抬头看了眼沈厌,闻声作答:“陈先生在楼下花园里晒太阳。”

      “哦。”沈厌随口应了句,又问了:“他这几天状态怎么样?”

      女人思索了下,认真地回答:“不算好吧,他吃了很多安眠药,一睡就睡一天,而且…话也不说,饭也不吃。”
      怎么比前段时间的状态还要糟糕。

      女人眼看着沈厌的脸色变得难看,心里突然有点慌,继续解释着:“许淋森先生说过了,让我们不用管他。”

      沈厌也没来得及听清女人的话,转头就下了楼。

      她心知肚明,陈炽活下来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活着是个动词,在他那里却像是名词。

      天很快晴了,世界恢复了它原本的色彩,处处都变得金碧辉煌。

      沈厌远远驻足,望着远处长椅上那个孤独的身影。
      他身形消瘦,呼吸都不易被人察觉,但那一头白发在这里格外显眼。

      他很安静地面向天空,又好像期待着什么。

      沈厌有时候在想,如果他们不会相爱呢?
      陈炽不会变成疯子,沈厌也不会替人卖命。
      他会一直等待着那盒再无归来之时的骨灰,她也会一直憎恨着这破败不堪的世界。

      这样活着没劲透了。万幸,他们彼此遇见了,也都给了彼此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

      沈厌缓步走近他,脚步声在这静谧的世界里显得出入。

      然而,男人却好像没有察觉什么。
      炎炎夏日,他穿着简单的病号服,依旧可以把身体上自伤的所有痕迹挡住了。

      沈厌怔了怔,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她轻声去唤眼前人,道:“陈老师。”

      闻见了声音,陈炽微微偏头看向她,眼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跟平常一样。

      看着他的眼神,沈厌再也没了平日的硬气,姿势僵硬地朝他鞠了个躬说:“对不起,我…我这几天有点忙,你救下了沈忱,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

      陈炽冷冷地笑着,不辨情绪道:“…你应该是觉得我活不了了吧。”

      “…对不起。”声音伴着风,穿进男人的耳膜。
      她这辈子鲜少吐出这三个字,因为这世上几乎没人能让她心甘情愿低下头。

      沈厌缓缓跪在了他脚边,问他:“…陈炽,你还想活着么?”
      她一直知道这种疾病很痛苦,她并不想看他这么活下去。

      “……”

      “如果你不想活了,我们一起走吧,好吗…永远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你走吧。”
      陈炽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冷冷吐出了一句话。而他的声音很机械,像是吃多了药物一般。

      陈炽要赶她走了,如果放在恢复记忆以前,她那么任性,此刻肯定会觉得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也会毫不犹豫坐上飞机远离这个破地方。

      沈厌随着心神一沉,微微屈身,轻轻在他脚边跪下,她低下头,吻了吻那骨节分明的手,细腻地发问:“你不爱我了么…”

      即使他此时坚定回答了是,沈厌也绝不会相信。

      陈炽渐渐直起了脊背,握住了她的下巴,眼神冷漠地盯着她,快要将她的所有都看穿。

      沈厌仰头,吻上他,柔软舌尖探进男人的口腔,在其中翻天覆地。

      沈厌吻着吻着就情不自禁搂住了他的脖颈。

      意乱情迷间,陈炽问她:“沈厌,你爱我么?”
      十多年过去了,他又一次问出了这句话。在这之前,他总觉得问出了也没有意义。

      似乎沈厌一直在骗他。
      她也可能觉得一个疯子会很好骗。

      陈炽也觉得自己好骗。
      但凡沈厌真的有着目的,只要告诉他:“只要你死在我面前,我就跟着你下去,也会永远爱你。”
      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赴死。

      他看的穿谎言,也不想死,但他没有办法了…因为沈厌那时是真的不爱他了,他只能去赌。
      很明显他会赌输,但他还要去搏自己幻想中的那一丝希望。

      沈厌吻了吻他脸颊,话里很委屈,说:“叫我阿烟好不好?”

      陈炽定睛看着她,眼里倏地多了一丝柔情,他再一次询问:“阿烟,你爱我么?”

      “我爱你。”

      “有多爱我?”

      沈厌的声音放缓了,时隔了十多年,第一次一字一句诉说着自己对眼前人的爱意,她道:“很爱很爱。”
      她生平第一次哭的很凶。
      她年轻时受过的欺负,好像都随着这男人鲜活生命的出现,而消逝。

      她早就不恨这个世界了。
      她这种人凭什么能被神明致死爱着?

      一开始,陈炽在医院里强迫自己不要睡着。
      沈厌的秘密被他知道了,他一直半信半疑,不吃药时他的意识很混乱,也容易以为这是梦境。
      这个梦太美好了,他根本不舍得醒过来,或许也是害怕醒来后自己还是活在那个沈厌早已经不爱他的骗局里。

      然后,他没撑住睡着了,睡醒后才渐渐发现,这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
      他找回他的阿烟了。

      陈炽握起她的手,细细摩挲着她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天边渐渐黑了下来,沈厌扶着他回到了病房里,她并不细心,但还是能察觉陈炽腹部的那个伤口很深,他每走一步都是对身体的挑战。

      沈厌穿了双板鞋,突然比陈炽矮了许多。她倏地不服似的发问:“陈老师,你多高啊?”

      陈炽愣了一秒,而后说:“一米八多一点。”

      “你应该都一米九了吧?”

      “不到,一米八七。”

      七厘米叫做多一点?还真是谦虚。
      沈厌继续问:“你和许淋森谁更高?”

      沈厌总觉得两人差不多高。

      闻言,陈炽顺势将她压在了病房门上,她低眉看她,说:“他一米八六,你说谁高?”

      沈厌低下头偷笑,心中暗叹身高果然是每个男人都很在意的。

      陈炽故意追问她:“谁高?”

      “你高。”沈厌哄小孩似的哄着他,“你还比他帅,特别是上了年纪以后。”

      陈炽哼笑一声,这次像是真的笑了,问她:“什么叫上了年纪?”

      真会抓重点…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夸你帅么?
      “干嘛呀?真谈年纪的话,我还是你姐姐呢。”沈厌抬手,食指抬了抬他的下巴,女流氓似的,说:“叫声姐姐听听。”

      陈炽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着看她。

      沈厌突然正经起来,说:“跟我谈恋爱的话,你不能讨厌我女儿。”

      陈炽抬了抬眉尾,问她:“为什么讨厌她?”

      沈厌张了张唇,想要解释沈忱说她是疯子那件事,陈炽却又出声打断了她:“她不是我女儿么?”

      “…!”沈厌快要尖叫出来。
      她猜一定是许淋森这混蛋偷偷调查了这件事,然后迫不及待将这消息告诉了他的兄弟。

      沈厌又突然一惊。
      难道许淋森把所有事都告诉陈炽了?

      沈厌总感觉陈炽今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忽的像是个活人了。

      她抬了抬头,心虚地看陈炽:“你…都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沈厌难以言说,有点敢做不敢为的心理,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不爱说情话,更情愿为一段感情去付诸行动,甚至是拼命。

      她犹豫地开口:“就是…我的秘密,还有纹身的意义。”
      她差点随口唱出来那首歌。

      陈炽低下头,隔着层衣服布料,吻在沈厌锁骨上那处纹身上,沉声问:“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沈厌挣开他的束缚,踮起脚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问他:“再来个十五年?”

      ……

      陈炽曾翻阅过一本书,其中一页写着人生有最幸福的七个瞬间。他来了兴趣查看,其中一条是: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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