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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悲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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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炽从柏林回来,在家中自杀了。
沈厌很快在网上看到了这则新闻。
似乎是因为他的恩师离世,临死前见了他最后一面。
里昂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道里昂跟他心爱的学生说了什么,而陈炽受了刺激可能就有些想不开了。
而且,这也是这男人第二次自杀未遂了。
这则消息在国内并没有掀起什么狂潮,很快就被娱乐圈内的日常热搜淹没了,反而国外媒体却是争相报道。
他们猜测,陈炽是因为承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才如此。
沈厌很快驱车来到了A市中心医院里,她一直想见见这个让她毫无印象的前任。
然而,陈炽作为闻名物理学界的一位物理学家,沈厌想要见到他却并不困难。
她也觉得这很荒诞。
一番询问过后,她眼前的护士甚至眼皮都不抬,不耐烦地回答说:“陈炽?二楼,十二号病房。”
沈厌听着她这敷衍的话语,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悲哀。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吧,人人都是冷血的。看着陌生人自杀,有的人甚至能笑出来。
而她还没到这地步。
沈厌想着脑门一热,想起在国外时听到他的成就,便低头翻找包里的手机。
她在浏览器上搜索他的名字,页面上很快出现了他的个人信息。
陈炽,一九九五年出生于A市,物理学家。
二十五岁博士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赴美留学时师从里昂,从事于黑洞微观结构物理研究,曾获物理学棱镜奖。
她的目光延续,继续看到简短而字字清晰的那行字:
二〇一〇年,年仅十五岁参加高考,成为A市高考的满分理科状元。
看到这些文字,她的目光震了下,随即手指缓缓地触屏,退出了这个软件。
陈炽今年才二十六岁,却早已经取得了博士学位,也斩获了国际奖项。十五岁时,他是那年的高考满分状元,是由天注定的天之骄子。
而如今,似乎快要在世间销声匿迹。
十二号病房外,沈厌止步了。
片刻,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面两人的谈话。
“你小子命真大,这是第二次了吧。”那男人语气稍稍顿了下,又说:“你是想跟你老师一块到下边研究黑洞呗?”
啪嗒一声,似乎出现了一道打火机的声音。
“江文,我活着也是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沈厌觉得他一定有秘密,
在她听来,这大概是陈炽亲口说出来的话。他的声音很低沉,没有生机。
那位叫江文的男人却完全不在意他的话,只是淡淡说道:“啧,又抽烟。”
陈炽已经不耐烦了,他说:“你想当救世主,别到我面前来。”
江文似乎还在笑:“你别凶人家啊。”
不知又过了多久,陈炽语气低沉,眼里说不尽的难懂,他说:“你要活得好。”
江文却突然无言,似乎暗暗笑了声。片刻,他说:“我没想死。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饭。”
下一刻,这位叫江文的男人走出了病房。
沈厌望着他愣了一秒。
如果她没看错,这男人似乎在出门的一刻抹了把眼泪。
他身穿正装,戴着副金丝框眼镜,看着像是高知人士。
沈厌从小面对老师就心神不宁,更别说大学老师了。
她有些紧张,只能缓缓出声询问:“…你好?”
男人也看了她一眼,然后礼貌回答:“你好,找谁?”
她说:“我来看望陈炽教授。”
江文愣了一瞬,像是不敢相信,然后说:“噢,他在病房里。”
江文又问:“你是?”
沈厌一时竟不知道回答什么,毕竟她都不记得她和陈炽曾经有过交往。
前任?在此时说出来未免有些尴尬。
沈厌本不想与任何前任见面,但陈炽这个人实在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他太伟大了,她不觉得自己敢玩弄他的感情,她想弄清这个真相。
她静了静,敷衍地回答说:“我是他高中同学,姓沈。”
病房里寂静得发常,竟连楼下的风吹草动都听得见。
沈厌一脚踏入病房,高跟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震耳欲聋,稳稳坠落在他的心脏之上。
她一愣,望见了陈炽背靠病床的身影。
他身形消瘦,静静地呼吸,吹进房间的风不解风情,使他的发丝狂舞。
男人安静的模样像是没听见任何声响。
她咬了咬唇,直至尝到了唇瓣上唇釉的味道,这才回了神。
又该怎么称呼他呢?他辞职了,不再是一名教授。
犹豫过后,她还是艰难地出声了:“…陈老师?”
陈炽原本在房里闭目休息着,杂乱的思绪渐渐没了生机,如同沙砾陷入海洋一般,又很快被寂静吞噬。
闻声,他困难地睁开了双眼。
在远处,他似乎看见了那位故人,周围的感觉都令他觉得不真实。
傍晚之时,远方的的天边如火苗燃烧。就在一瞬间,寒冬的风不断涌进病房来,空气中夹杂着些许酸涩,沈厌也觉察到寒冷。
恍然间抬眼,她才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男人眉眼如刀,一头白发充满了岁月感,他右手腕处的绷带渗出了血红色,在这灰白世界,显得格外有生机。
陈炽并没有回答她什么。
沈厌有点无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休息沙发,她问:“…我可以坐吗?”
她回过了头,一双眼睛仍旧落在男人腕上绷带的血渍上,忽的,她缓缓抬眼,发觉眼前的男人起了身,赤脚离开了病床。
她的思绪渐渐收回,呼吸也随着越来越紧,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人走到自己面前。
她顿时觉得后背发凉,快要僵在原地,脚下一软,她跌坐在了身后沙发上。
陈炽从远处看着沈厌,女人穿着过膝长裙,裙尾迎风而起,身影孤冷。
他怀着疑问,又向前迈出一步。
就一瞬间,陈炽也看清了她的脸。
眼前女人一双桃花眼上挑,骨骼生的无比惊奇,眉间还带着些许潇洒。
那一刻,他在内心震颤着感叹着世界的怪诞,激动到忘记呼吸。
在他的灵魂濒死之时,深爱之人再次出现在了面前。
他从没想到过,他们还能就这么重逢。再一次遇见,是在国内,是在现实世界,是在这么平常的一天。
疯了,这世界都他妈疯了。他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幻觉,但他记得自己刚用完药。
…所以,她的身影是真实的。
…她真的,真的回来见他了。
此刻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医院走廊的灯光漫撒,地上满是两人破碎的身影。
此时的他热血沸腾,心跳全为眼前女人。
尽管现在的她,与他曾经少年时幻想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没有因为混乱世俗变得流里流气,反而,好像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终于,陈炽走到了沈厌面前,身体缓缓前倾,一如当年那般,又一次双膝跪在了她脚边。
甚至,他低头去吻她的裙边。
时间静静流淌,他似笑非笑,不咸不淡地开腔:“阿烟。”
陈炽微微仰头看着沈厌这张脸,他能觉察,自己的血液孤独地燃烧着。
然而,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沈厌感到十分紧张,因此,她做不到与这个男人继续对视,只能低下头紧盯晦暗的地面。
半晌,他终于再有了意识出声,淡笑着说:“是你回来了吗?”
陈炽的目光不移,稳稳落在她的脸上。
十一年了,她终于舍得回来看他了。
陈炽还以为…以为她永远不再回来了。
世界过于寂静,沈厌就连深呼吸都不敢。
等等——
陈炽竟然不恨她?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自然没有正常人爱恨分明的情感了。
他身上的烟草味极重,甚至盖住了医院里浓重的酒精味。
沈厌分神了,想起了英国老师说的话,烟民的确是难医的患者。
现在,她也终于服了这世道。
片刻,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与他昂扬对视,没有任何破绽。
陈炽缓缓地说:“阿烟。”
他就只是这么亲昵地叫着她,好像在催促着她说些什么。
沈厌还是沉默着,继续一言不发。
她紧张极了,或是觉得什么都不说有些不妥,她又回答说:“陈老师,你先起来吧,地上凉。”
听他这样说话,沈厌心里心虚至极,这一生,她最怕亏欠。
这次,换他没了回音。半晌,他颤抖着嗓音说:“我记得…你喜欢看我这么做。”
“……”
沈厌被惊地说不出话,她不记得自己曾有这癖好。
此刻,两人像是两位背道而驰的战士,孤独无声,气势凛凛,谁都没了退路,就这么静静对峙着。
过了会儿,沈厌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问他:“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她手下却不自觉掐紧了裙边。
许久过去,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得没有血色。
“阿烟,我活的很好。”
闻见他所说,沈厌紧绷的指尖顿时没了力气抗衡,松松软软垂在了半空中。
活得很好居然还能自杀。
尽管生活再艰难,沈厌都没想过自杀,她也不知道他自杀的意图是什么,更猜不到。
她的呼吸一频一频,缓缓略过男人的肌肤,像是疾风,也像是温热的微风,久久未能平息。
她到:“…那个,我就想回来看看你。”
沈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句话。她来见这个男人,只是好奇当年的故事。
而现在,她也没有那一腔孤勇去问那悲惨的故事。
原本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回到国外的音乐世界。她明白自己的性子,她会继续潇洒,继续昂扬,继续不可一世,永远活得铮铮。
下一刻,沈厌竟然毫无预兆在他的眼前落了眼泪,她一怔,没有难堪,更多的是疑问,这是究竟是什么生理反应。
陈炽笑着吻去了她的眼泪,说:“你想回来看我的尸首么?对不起,令你失望了。”
沈厌听得心脏一停,此刻她的脑子乱糟糟的。
他又抬起来那双晦涩的眼睛。
沈厌看见男人浓眉下的一双黑色眼睛,冷淡又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