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伊人》无声悄然

9、第 9 章

　　沉沉的醒来时，舒眉的眼睛睁开一线，射入眼帘的微光蒙了眼，疾惶惶闭上。欠一欠身子，再次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西式软床上，罗帐被银质挂钩婆娑的卷了起来，越过纱帐看去，镂花窗帘遮不住的依旧是一片黑暗。
　　不是她的家，不是她所熟识的地方，那么也就证明一切都不是梦……
　　黑暗……
　　这样黑暗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同样是夜里，同样没有月光，同样只有昏黄的光轻轻笼罩着，在地面投射出一条条拉长的影，那朦朦胧胧的影，宛若从地狱爬出的怨鬼，伴着风声恻恻，哀泣不止。
　　疏隐，疏隐……
　　她杀了人，杀了自己所爱的人，杀了疏隐……
　　心碎了，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碎是没有声音的，像树叶落到地面……连痛觉都没有，只是那样静静的静静的感受着，彻底的绝望。
　　借着床头灯的光亮，可以看到床旁的柜子上放了一本书，书中夹着一把银色的裁纸刀。她一点一点的靠过去，把冰冷的刀拿在手中，然后身体开始紧绷。
　　灯下，她的手白皙而优美，尤其那修长的形状，薄薄的皮肤看的见微微起伏的血管……
　　很久以前，疏隐握住她的手，气息慌乱而急促，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水光，似乎在恳求着，委屈的……
　　“舒眉，你爱我什么？”
　　可是那目光突然的就让她如此幸福！
　　“只有你，能让我的心暖起来……”
　　她轻笑的在他耳畔低语，然后看着他的耳渐渐泛上红晕。
　　因为他最在乎她。
　　因为她最在乎他。
　　那时，爱和被爱的快乐在心中升腾着……
　　如今，他死了，心中的温暖再也不会有了！是自己亲手葬送了这片温暖！
　　她，便再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刀锋沿着血脉狠狠的按了下去，然后卡在了血肉之间，没有再割下去。
　　因为她没有力气动哪怕一只手指。
　　血液仍不断以惊人速度渗出，过不多沿着刀锋的边缘，那红色液体一滴滴滑落在床单上，不久在她面前形成一滩不小的痕迹。
　　怔怔地看着白色床单上的血迹，好象从来没看过一样。
　　那深沉刺目的暗红，让胸口不禁一阵强烈收缩，有种奇异的感觉。
　　那是生命的痕迹，是疏隐流逝的生命……
　　不够，必须再多些，必须再往下割……
　　可是，她失去了勇气，死亡那样的接近。
　　浓郁的阴冷的，几乎让她的心就冰冻……被那刺骨的冷猛刺一下、而后冻住了、而后退缩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接近过死亡，几乎被冻死、几乎被饿死、几乎被打死……无数次接近死亡，然后她不甘心，她那么努力的活下去，为了活下去，她出卖了女儿家最重要的东西……
　　持着刀的手不住的抖动着，抖得那样的利害，连着刀都动了。
　　钢刃牵动了肉，疼痛终于浮了上来，
　　那一瞬间眼帘抽动，她发现了那个男人。
　　一段距离外的门口处，叶景卿正静静地伫立着。
　　全身笼罩在阴影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也正看着自己。
　　他们就这样相互对望，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动作。
　　一丝声响也无的室内，血色染着的沉寂，时间也随之静止不动，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不到一刻，他缓缓地朝她走来。
　　穿出阴暗，昏黄的灯光中在他俊秀脸庞上形成一圈柔和光芒，但那双黑眸却看不出一丝情绪。
　　男人越走越近，优雅的步伐，凛然的身段，走到面前，直直地盯着她。
　　手伸过来，慢慢地，慢慢地，探上她手中的刀。指尖可以清晰感觉到刀柄上凹凸的纹路，及冰凉顺滑的触感，然后，手指猛地施力，刀便被拔了出来。
　　疼痛之下她猛的一颤，然后重重的跌落回洁白的床铺。
　　他依旧是一身戎装，纽扣和肩章的银色金色夹杂着的漂亮花纹。冷漠的看着脸色在瞬间死白，失去了力气的她，冷冷的勾起唇角。
　　她躺在那里，白皙手腕的伤口处，薄薄的一层殷红不断的着。
　　只有一盏床灯，朦胧的笼罩下来，依稀可见，男人的眼，像冬日从被炭火烤得起了雾的玻璃朝外看去的感觉，冰冷极了。
　　“舒眉，你想死吗？”叶景卿阴沉的洞视着舒眉那张清秀异常的脸上的每个细微的变化，磁性的声音沙哑的问着：“是因为害怕自己所犯的罪吗？”
　　然后，布料撕裂的声音传入耳内，他伏下了身子。
　　当她觉得伤口附近被紧紧勒时，才一怔。
　　“……你在做什么？！”勉强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在下一秒因为无力而掉回床上。
　　再也没有力气起身，只能感觉着叶景卿均匀的呼吸撒在腕间。
　　“还好，没有伤到动脉，皮肉伤，死不了的。”
　　熟练的处理好伤口，他抬头，淡然抹了一下满是红色液体的双手，一双黑色的、平静的凝视着舒眉。
　　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那双野兽般的眼睛刺穿，她屏住了呼吸，然后轻轻的，像是怕让什么粉碎一般的轻轻呼出一口气。
　　“……怎么？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我这样的女人…连选择死的自由都没有吗……”
　　舒眉望着叶景卿，心内宛若万马奔腾，众多情绪在身体内激荡不已，是愤恨，是怨毒，还是悲伤，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说过，一切有我，你不会有任何事情。”
　　舒眉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失去焦点了的凝视，看不到一点生机……
　　“疏隐……我杀了他亲手杀了他……我怎么可能没有事情，我怎么会没有事……”
　　接着是同样的沉默。两人默默相对，眼光都没有离开过彼此，如此靠近的距离间，身前呼吸可测，清晰可见彼此浮满了痛苦和绝望的眼。
　　猛地，他揪住了她的肩，把她抓了起来，那冰冷的指仿佛用所有的力量去抓碎了她的骨，入髓的痛。
　　“我说过你不会有事，你听不懂吗？！我不会让你有事！！！”
　　她的眼看着他，又好像根本没看他，失去了血色嘴唇勾出一个奇妙的弧度，晦暗不明的似笑还哭。
　　“我怎么能没事！疏隐死了！他死了！我杀的，是我杀的……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这是罪啊……”
　　舒眉的眼底好像扎进了细小的针，蒙上了氤氲的雾气，再也克制不住的悲愤完完整整地迸裂开来。
　　随即，昏黄灯光的房间里荡漾着舒眉的悲泣。
　　她哭了，一向优雅高傲的女子居然哭了，晶莹的眼泪串成了珠，滚滚的，从脸颊滚落。沾染了颊、沾染了唇……
　　她痛哭着，为了孟疏隐而哭着……
　　这样的舒眉也是很美的，好似失去了魂魄的身体轻颤着，月白面容上有布满了凄清还有……隐隐的怨恨，美得……美得让他的心有一丝隐隐的痛。
　　心痛？他的心，居然也会为另一个男人哭泣的她心痛。
　　叶景卿猛然惊醒了，淡漠眼中燃起一抹异样情愫，他默默地凝视，然后紧紧拥住哭泣的她，仿佛怕失去似的一样地紧拥着。
　　安抚似地，唇轻轻吻着女子的眼旁，那滑落的透明液体带着淡淡咸味，隐约又有些苦涩，仿佛是她灵魂的碎片自体内流溢而出。
　　“孟疏隐已经死了，从今后你的生命中只有我，请为了我活下来吧……好好的活着，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舒眉颤抖着闭上眼，更多泪水不断溢出，仿佛是在拒绝对方，又仿佛是痛楚不堪。泪染到他的肌肤上，带着她的体温，竟热得发烫，就如刚刚她留出的血的温度。
　　“疏隐……死了……放了我吧……求求你……”
　　强烈的恐惧摄住了她的心，为了逃避这种恐惧，用发抖的手紧攥住他的衣襟，哀求似的开口。
　　从来不知道体内有如此多的泪！如此多的痛！如此如此的不能忍受！
　　床头浅浅淡淡的金红色灯光，透过镂花的灯罩映在舒眉的脸上，在她的颊上映出薄薄的嫣红，她的嗓音干哑，不连贯的哽咽，颤抖的嘴唇，满溢的泪水，都带着一股发自心底的深沉痛楚。
　　叶景卿忍不住捧起她缠着布的无力落在胸口的手，侧过身扶住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低低地道“舒眉……好了……别哭了。请，为了我活下来吧……”
　　他的声音再低沉而沙哑，却格外清晰地传入的耳中，像针一样，刺得发痛。逃避似地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叶景卿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沉地震着，宛如叹息的轻音，深入骨髓，深入灵魂声音，让舒眉惊簌般地战栗。
　　但却没有办法推开……
　　想要一个宽阔的肩膀依靠，想要一个火热的胸怀取暖……
　　这样，她才能从罪恶中脱离，才不会被悲伤吞没，才不会冷。因为，因为她没有勇气死……明明已经刺入了肌肤，却没有勇气割下……
　　他的肩膀很宽，他的胸怀也很热，他的拥抱，火一般的的……让她的灵魂都燃烧起来了。需要这种热度，无法拒绝……
　　可是他，正是祸端的起源……面对他让她觉得很痛，身体在痛，心也在痛。
　　好痛……真的好痛啊…………
　　一只手伸过来，温柔地撩起她的发，轻抚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不要离开我……”
　　……那是谁的声音……回荡在室内，仅残留下一股无法形诸言语的惆怅，在看不见的人心深处，幽幽回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