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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丧花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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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黄二人在外寒暄,片刻后,阿古出来了,刚换的粗布衣泛着股怪香,就是不太合身。她拉下袖子又扯会下摆,模样怪异。
“你这脸上都是泥。”沈蕴看不下去,上前用手帕擦拭。
阿古寡言,任由其摩擦自己的脸,看出沈蕴表情里有一丝心虚。
“怕是一时半会擦不干净了。”黄心莲掩上鼻子道。
她执拗不放人走,沈蕴无奈只得陪同去花园一观。
“沈妹妹还是离前方宴席远些的好,你没瞧见林家二小姐那眼神,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这个林家二小姐是沈蕴未婚夫的旧情人,当初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谁知被沈蕴抢了这门亲事,还克死了她心爱之人。
“若是认定被抢亲她又怎会一言不发、拱手让人?那情郎若真是一往情深又怎会巴巴的求着我母亲下聘?”
沈蕴轻叹口气,想起一月前男人面色苍白与自己定亲的场面。再联络就是他病逝的讣帖传来……
“饶是他们之间早有嫌隙,如今二小姐恐怕也只听得到克夫的谣言,拿你做仇敌呢。”黄心莲嗔怪,顺顺衣袖,斜眼娇柔一瞥。
她生得娇艳,开口无论笑怒,嘴角那一枚红痣,都让人无法忽视。
“她若是愚笨至此,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再定次亲证明我克不死人吧?”沈蕴逗得旁人直乐,自己打了个冷噤。
阿古听到前面没聊两句开始浅声嬉笑。回想起那个林二小姐今日宴会倒是一直粘在东道主身边,与那伯爵公子相聊甚欢,方才前厅献礼也未曾出现。
“唉哟!”转角的功夫,沈蕴迎面撞上个人,撞得鼻子一麻眼泪水直淌。
“沈大小姐!对不住,对不住。”贺璟兰捏着折扇,束发簪玉,一身藏青长袍衬托修身。
他连连道歉,可眼里实在无一丝悔意,反填满玩味。
“你!眼睛长犄角上了吧!”沈蕴还疼,疼得呲牙咧嘴。
“沈小姐依旧脾气火爆啊。”那始作俑者还笑。
“贺公子!”黄心莲扯过沈蕴离远了点。
“贺公子?丞相府贺璟兰,那岂不是…贵妃是他姨母?”
“正是。”
沈蕴轻哼,这一天天的简直晦气!
儿时曾被对方抛来的雪球砸的眼冒金星;再见,二人又因小玩意争斗过;金钗前宴会上还遇到一次,被他当着众人的面暗贬穿着太过俗气……太久没见,这如今人模狗样,倒确实没认出来。
“可是疼得厉害?也怪我太健壮,撞上确实遭罪。”总算插上话,贺璟兰手摇扇骨,下巴颏微翘。
“这样吧,我送你一罐药,算是赔罪。”
话音未落,阿古就被上前之人吸引了注意。那陪人手上捧着托盘,直冲向沈蕴。既不像是书童,也不似寻常侍卫。
玄衣束发,礼数周全。身量颀长,体型匀称。眉眼虽清秀,抬眼时却目光坚定,似是再看几眼就会被勾走些什么,或是迫于压力下意识错开躲避。
阿古上前,挡住来人。“你干嘛?小姐不收东西。于……于礼不合。”憋了半天,结结巴巴挤出来几个字。
顶着身脏兮兮的行头,听得贺璟兰憋笑。
这陪人倒也不露怯“公子无意冒犯了沈小姐,这药是今早刚送到的,祛瘀活血有奇效。” 这么说着,竟还要上前,步伐沉稳难掩冲破之势。
一阵凉风吹过,阿古汗毛竖起。反应慢一拍,才贴着跟上去。
转而挡在陪人面前,展开双臂,整个人呈大字型立在仅剩一步之遥的沈蕴身前,像只笨拙护崽的老母鸡。
“不用你们的药,不劳费心。”
黑木红漆的一张托盘被男人双手捧着,而盘子另一侧被眼前的丫鬟紧紧抵住,全然再无前进的可能。
俯视之下,女人脸皱成一团,面露焦急。僵持几瞬,他终于退后一步道“是在下唐突,若是不便,先告退。”
“商确,看来沈大小姐并不领情,咱们走吧。”贺璟兰背着手往反方向去,临走了还朝黄心莲抛个媚眼。
“哼。”沈蕴鼻孔出气,咒骂轻浮。
“沈妹妹莫不是与贺公子有些交情?”黄心莲忍不住好奇。
沈蕴撇撇嘴。“几面之缘,哪能有什么交情。”想了会继而道,“我们拢共碰面几次,不是他顽劣欺我,就是他抢我东西,实在无法共处。”
黄心莲轻笑,“你们简直天生的冤家。没见过几面,总能闹得起来。”
又语重心长道,“不过,你这边一位皇后,他那头一位贵妃。你们二人能和平相处倒才奇怪。”
“我看他够呛能为贵妃效力,一个傻样。看起来还没我这丫鬟聪明。”
身后的阿古嘴角一扯。
“我可听说贺公子四岁开蒙,年轻气盛。虽是纨绔了点,世家门庭摆在那儿呢。从前见过,一双桃花眼,盯得女眷们娇羞红面,再诉几句酸诗,怎能不潇洒……” 黄心莲脸颊泛起红晕,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往日习惯木着脸的阿古现下却眉头紧皱。
——榕树下
“咱们给的她也没要啊。”贺璟兰一改风流,语气焦急。
“看到就够了。沈蕴若真如传闻般聪慧,就该发现问题。”面容清俊的男人笔直站立,一只手摸索树叶叶边,一圈又一圈描摹叶形。
“我倒是好奇她有什么能耐,也算提前会会这些牛鬼蛇神。”
商确难掩眼中兴奋,眼神追随被一把扯下,缓缓坠落的叶片。
一挥手,原本待命一旁的黑衣人瞬间消失,隐藏暗处。
而那传闻所言知书达理、聪慧机灵的沈蕴,正在后花园里摘花吸蜜。想是这百花盛开,芬芳难掩,宴会众人皆赶往此地,好不热闹。
陪同的一众丫鬟小厮都待命拱门外,阿古肩膀有些酸痛,隐隐不安。
众人齐聚,主人难免说上两句。伯爵府大公子姜广翰,向来精明强干,“诸位赏脸赴宴,乃晚辈之荣幸。还请举杯共饮这府中陈年佳酿。”
一串接一串的侍女捧着酒樽似一片花瓣飘过,陈年的清酒泛着果香,勾人味蕾。
沈蕴迫不及待伸出手,指尖才碰上杯壁,就被人夺了去。
“我看这杯闻起来更香。”夺酒之人自顾自道,歪头斜身,似是看不见眼前有人。一口饮下,大笑不止。
周围不乏有人目睹,可都当作无事发生,万事大吉。
沈蕴深吸口气,捏紧的拳头,指节作响。就算早知道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偏最擅落进下石,可从小到大自己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黄心莲看出这平日脾气任性的大小姐正欲发作,按下沈蕴小臂,道“一介商户之女罢了。”又去另端了杯酒递给她。
连个商户女也敢对自己大呼小叫。沈蕴知道,今日情形,诸事不顺。自己万万不能再被人抓住把柄。
干脆沉口气,酒杯一捏起来,醇香四溢,烦恼自消,她闻着实在忍不住要喝。
却又下意识想起来入园前阿古的话“小姐,夫人叮嘱今日千万别喝酒水。你若实在想喝,结束后我偷偷去一趟醉仙楼。”
母亲怎么可能找她叮嘱?不过醉仙楼的味儿最是馋人……
想到这,沈蕴舔舔嘴角,就只抿一口还不成吗?
唇刚碰上杯口,身旁传来突兀高喊,“来人啊!有人晕过去了!”
“这……怎么吐血了?酒有毒!” 那夺酒的商户女此时瘫倒在地,鼻腔双眼渗满鲜血,口吐白沫。
前一瞬尚在饮酒,此刻却毫无半点生气。
宾客手中有的才刚端上酒杯,哪里还敢喝,若不是林二小姐与东道主及时开口,只怕人都要跑光了。
“诸位切勿惊慌,只是意外罢了。”高台之人眼球一转,脱口而出“此女数次攀附伯爵府,已到了痴心妄想的地步。定是攀附不成,设计此宴自杀,欲纠缠获取利益。”
姜广翰音调起伏,声泪俱下,真像是不堪其扰,苦闷已久。
商户女为攀龙附凤的故事屡见不鲜,无人意外。
他对林二使使眼色,衣袖下爆出的青筋显露愤怒。
言语若是还有人怀疑,那么林二小姐游走席间,抽取一杯又一杯喝下自证的行为足以让不少人松了口气。
“来人,倒酒。”林二妩媚一笑,扭过来斟酒又扭过去递茶,红衣浮动。
好一个默契配合。
丝竹奏响,花香依旧。小厮抹去地上最后一摊污血,宾客照常言语嬉笑,死了个人反倒成了助长谈资的“小插曲”。
可沈蕴再清楚不过,若不是她抢了那杯酒,方才倒地的一定是自己!有人要下毒害我?
联想起今日一个接一个事件,难道真的只是些落井下石的小打小闹?
沈蕴一身冷汗,手脚冰凉。被兀自抓她手臂的黄心莲吓得一弹。
反应过来,拉着她就要走。可偏偏叫人逮住了。林家二小姐嗓门尖利“沈蕴妹妹,可是这酒不合心意,怎的就要走?”
“不喝了。”沈蕴被众人注视,心下慌张。
“喝一杯吧,就算不敬诸位大人,也该敬斯人已逝。谁想得到那么体魄康健的人,竟落得如此下场。”她眼神直勾勾盯着,仿佛能淬出火星子。
“喝吧,他生前多爱重沈小姐啊。”
沈蕴一侧手止不住抖动,在那炙热充满憎恨的眼神里,想起那个早已冰凉的定亲之人,周围陷入死一般沉寂,可怖堵满心绪。
沈蕴终究没有接过酒杯。她没能注意到对面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渐冷的眼,以及嘴角那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