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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不负众望,奥斯托·卡罗利几经周折后终于打听到了玛丽的每天的行踪。她妈妈在一家纺织厂干活,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只有每周日下午五点钟会回来。回来就一会,也就是扫扫地、洗洗衣服、晒晒床单被褥。然后,看看她的宝贝女儿学习怎么样,顺便给点生活费,其余时间她都在织布料。她忙着挣钱。

      戴维斯·玛丽是个听话的好女孩。玛丽是一名高中生,她就读于一所私立高中,不过,她不住在学校里,晚上到她朋友家里住。就这了,没别的了。对于奥斯托·卡罗利来说,他不需要知道的太多,比如他没有打听到她父亲的任何信息,这让他一度怀疑是否存在这个人,还有就是她的母亲凯莉人怎么样,这应该无关紧要,但奥斯托·卡罗利很担忧。只要知道她每天的来往的时间、地点,他自信可以轻松拿下她小说里的女主角。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奥斯托·卡罗利趴在他的写字台上,说是写字台,其实就是他的餐桌。那是一个有着隽永历史的长方形桌子。他刚搬来那会,就扔在一间杂物里,无人问津,是奥斯托·卡罗利冒着被房东毒打、赶出家门的危险,偷偷翻墙进去将桌子抬回了他的房间里。这下好了,空荡的房间里终于有点家具了。这既是他的餐桌,也是他的写字台。一切都是为了写作。他忙的身心疲惫,只因小说刚开头太过拖沓,不仅冗长沉闷,而且文字粗鄙不堪,密密麻麻的就连奥斯托·卡罗利本人也理解不了他写的含义是什么。这时候他必须换一个场所,或者找个女人聊聊天才行。他写着写着就没耐心了,趴在桌子上,迷迷瞪瞪的。过了会,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脚步踉跄的走向厕所。在洗浴室洗了把脸,拿着刮胡刀刮了刮脸,用剪刀修修鼻毛。他穿了件黑色的高定制西装和白色衬衫,打了个条纹状的领带,脚上穿的是长筒靴,一应俱全,就差佳人在旁。干完后,他拿起了那条搭在衣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脸,戴上表,就出门了。

      他在街上乘了辆出租车就开始赶往目的地,此刻天空转阴,给人阴沉沉的感觉。太阳也消失在人们的眼里,只要你不抬头看天空。奥斯托·卡罗利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椅子上,看着车窗外的一辆黄色的敞篷车,司机是个下巴尖尖的中年人,他穿了件吊带牛仔裤,长着山羊胡,头发剪成了平头,看起来脾气火爆。只因他隔几秒钟就对副驾驶椅上女人厉声喝斥,就像是那个漂亮的姑娘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似的。奥斯托·卡罗利看的入了迷,一时也没察觉到他已经到了目的地,而那辆车早已遁去消失不见,司机正在催促他赶紧下车。

      “别磨磨唧唧,快点。”他说。奥斯托·卡罗利反应过来后,向那位额头上有道大约五厘米长疤痕的司机道歉后,就跳下车。司机扬长而去。

      “我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你计较。”奥斯托·卡罗利想。

      他整理了一下他胸口的衣领,继续往前走。他来到一家小餐馆打算吃点东西,消磨一下时间。戴维斯·玛丽五点钟五十分放学,他还得再等两个小时。他舒服的躺在真皮靠椅上,吃着小蛋糕,喝着咖啡。他小说的初稿发表了,得到了一家杂志社主编的赏识,不仅得到一大笔稿费,他的小说也收获了杂志社全体人员的一致称赞,说他在开创一种新的文体,并扬言只要他将接下来的几章补齐,马上捧他当社里的明星作家。

      拿到信封里厚厚几沓钞票,他高兴的难以言表,满屋子的乱跑,其实也就是围绕着那张木板床走了一圈又一圈。他边走边想:“我马上就成功了,我要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克里斯小镇最伟大的作家。巴洛斯特·马蒂亚,曾经我痴迷的大作家,对,就是那个老东西,对,没错,我一直在想着他,自从那天我见到他之后。没错,我瞅着那家伙就很不顺眼,是的,你没猜错,我确实嫉妒他,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嫉妒只会让我愈发的强大,并不会击垮我。对了,还有玛丽,我日思夜想的贝琪,我寝食难安的玛丽,我爱而不得的玛丽,马上就要到我手心里,这是迟早的事。我是不是有点骄傲过头了,不,不过头,这正是才华的体现,趁着今晚月色皎洁,我要尽情燃烧,像一支永远不会熄灭的圣火一样照亮别人,哦,有点高大上,先把自己照亮。我这可怕的虚荣心,我意识到这件事是我刚写作得时候,对了,那时候我就感到不可思议,不能说是不可思议,应该是自我的厌烦,因为我的虚荣心。

      有一天,我路过一间书店。我随手拿来一本书,我翻了几页,我不禁大吃一惊,这也写得太烂了,如果让我写,肯定比写得好,绝非是自夸。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立志成为了一名作家,听起来是不是很励志,但也不是,我并没有付出什么,大多时间都在发愣,一切都是自我意志的体现,我称呼他为一种根本就无法想象的能力,我依仗着这一种从容的自信,在还没有找到这种天赋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像很多人一样。那是乌云,绝望的、孤独的、沉默的,快要濒临灭绝的人,我有时候也会惶恐,就像现在一样,我接下来无计可施,无能为力,不过,我想起了玛丽,不容易啊,其实能想起一个并让你牵挂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她会帮我达成所愿。今天,我萎靡,像个被猎人割去Penis的动物……明天,我活了。”

      奥斯托·卡罗利看着柜台上站着两个漂亮姑娘,一个长发碧眼,一个肤色偏黑。他认为他的小说要写完绝非易事,尤其是补齐后面几章。他清楚的感受到了必须要有深入骨髓的切身感受才是写出惊世骇俗文章的关键,只有想象力是远远不够,并且,他引以为傲的幻想也无法再支撑他继续挥霍使用了。他感受到了力不从心。他必须在他周围取材,玛丽就是不二人选。

      “他要跟玛丽谈恋爱,并将他们的恋爱过程一丝不苟的记录下来,从接她放学回家,到邀请她回家做客,到最后和她进行神圣般的缠绵。”不行,他越想越兴奋,嘴角禁不住的咧嘴大笑,声音很大,周围人都不约而同的向他投来鄙夷的眼光。他感受到了他们的嘲讽后,丝毫不在意,恢复了此前的平静。

      奥斯托·卡罗利倚靠在椅子上继续等着,不过,手指间夹了根雪茄在冒烟。离这家店不远处的街区里停了一辆蓝色的轿车,罗曼坐在驾驶位上,眼巴巴的望着前面,看着像是在考虑重要的事。从塔姆山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他回到了家里,就在门前长长的的台阶上,在灯光的衬托下,他迎面撞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那正是他日思夜想现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父亲。他一改在餐厅里的邋遢装束,他穿了身灰色的粗呢休闲外套,一件纯手工制成的长裤,脚上的牛皮鞋也打了油。巴洛斯特看着儿子,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要讲什么,干瘪的嘴巴哆哆嗦嗦,他只能用无限的眷恋和慈祥的眼神看着他,只有这样他才不那么愧疚。罗曼缓过神来才发现眼前这个面容苍老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和照片里的分毫不差,如果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照片的存放的年月太长了,颜色都暗淡了。两人相顾无言。

      “你们站在这干什么,不冷吗,进屋坐坐吧。罗曼,你每天都心心念念的父亲回来,没什么想说的,巴洛斯特,你面前不就是你的儿子,怎么,认不出了。”塞西尔·思嘉打趣的说。她是和巴洛斯特马蒂亚一块来的,她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她细长的脖子上戴了一条绿宝石,穿了一件饰有花边的亚麻衣裙,裙子很好看,每一个边角都是用不同颜色的布料织成的花朵,平常很少见她穿这种衣服。彼得在后座椅上左顾右盼地来回张望,他戴了副黑框墨镜,穿了身黑色的外套,打量着他面前的几栋教学楼。

      “在想什么?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你不打算进学校看看。”彼得说。

      “我父亲回来了。”罗曼说。

      “你父亲,巴洛斯特?”

      “是的,我失踪十几年的父亲回来了,是不是很讽刺。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当他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我透过他的骨架看到了他那颗心脏在怦怦跳。他在喘气,他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虚拟的。我们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聊了会天,你不会想到,我像个娇羞的孩子一样害怕见他,生平第一次,我的心开始不再平静。我有些害怕,只因他坐在我面前。我们谈论了很久,一开始,他也像平常人家的家长一样嘘寒问暖,没什么创意,但他是真诚的、慈爱的、炙热的。我听着电热水壶沸腾时呜呜的声响,水蒸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我好像也被这层层雾气阻碍了视野,分不清哪是哪。但很温暖,对,就是处在这种状态,像是坐在烧烤炉旁,而屋子外面正好下着寒冬大雪。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爱喋喋不休的人,但今晚他出奇的健谈,似乎想要在这几小时的光阴里讲完他十几年的流浪生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每当他有意的将话题移交到我身上时,他突然语塞了,张不开嘴,喉咙像是卡住鱼刺似说不出话,他闭上嘴唇,两手放在左右膝盖上,沉默寡言。后来还是思嘉阿姨化解了这场危机:“不早了,差不多该睡了。”我知道我和他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人,那是我们都不愿提及的往事,他一直都想讲些俏皮有趣的事情试着将话题持续下去,可每次快要触及底层的心里时,陌生感、孤独感油然而生,我们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没有共同话题,没那么熟,也不能敞开心扉的痛快交谈。尽管我可以感受到他那颗躁动的心在竭尽全力的向我靠拢,可是,我内心的湖水也只是泛起了一丝涟漪,没有波涛汹涌,只有陌生的焦灼,没错,你应该猜到了,我受不了这种焦灼感,就走了。只留下他坐在那,他那双手握紧又张开,松开又并拢,可就是无法触及那近在咫尺的星辰。在此过程里,我没有主动的跟他讲一句话。”

      “是这样吗?还真是不好弄那,可你到学校意欲何为,不会是还想继续回来吧,听从他们的嘱咐。这也回不去了,那帮老流氓们不会再要我们了。”彼得疑虑的说。

      “回去?无论如何是办不到了。我想了又想,思考了很久,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该以何种的身份去面对他,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又仔细地考虑了一番,可能是想的太多了,竟然开始审视我的前半生是怎么度过的,对于我这个年纪,确实是没有这个必要。但就是些渺小的,不值一提的小事在经过大脑的加工后,不自然的就上升到了人生活意义的层面上。人们总是般这庸人自扰,但如果你要是真的想明白了,那可真是了不起啊。然而事实却是只有在悔恨不已那天或许才恍然大悟。我开始探索,首先出现在脑海里的就是学校,因为我在这里待得时间最长。我记忆是个小的储存箱,能装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我也不在乎。之前我是满不在乎的,自认为这里的所有都是无聊的,是可有可无的,但这恰恰是我的缺失,我拥有的只是这一栋栋学校,以及唯一的朋友——彼得,而我正在试着舍弃他们,独自徘徊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人永远是一副冷漠的态度,确实是傻的很,所以我会喊你一起,驱车来学校看看,散散心,顺便也解决这个世纪难题。”罗曼慢慢的说。

      “是这样吗,看来你父亲的到来打破你的生活,使得你开始自我怀疑,要我说,你就是缺少关爱了,身边人少的可怜,你整天摆张臭脸,看谁都不顺眼,人们就渐渐疏远你了,时间一长,你也就懒得回应。但经过许久的相处,我发现你好像感兴趣的东西确实不多,但这不是重要的,以我瞧着,你要是有个女人就好了,要是能同床共枕那就更好,所以,今天正是万中无一的好机会,恰逢一会放假,我们也瞄准瞧瞧。别担心,整个克斯利的年轻姑娘可都在这,还怕你看不上。彼得一脸坏笑地说。”

      “那就趁你吉言了。”罗曼无可奈何地说。

      临近傍晚,太阳也落山了,低沉的云层也开始崭露头角,还有点清风,使得乌云来回飘荡,可就是无法聚拢在一起。气象局正式通报大雨将在五点五十分降下。奥斯托·卡罗利出了小餐馆,就直奔学校。他戴了一顶黑色宽饰带的呢帽,玫瑰色的,这是他很喜欢一部小说里女主角戴的帽子。他在街道边的一家毫不起眼的服装店里看到了,女老板是个眼神尖锐的中年人,她那猫头鹰般一样犀利的眼神总能知道他客人的渴求。她见奥斯托·卡罗利站在街边朝橱窗里打量,她顺着卡罗利眼光的方向,一眼就瞧出了那顶破帽。她走出门去,迎着卡罗利彬彬有礼的说:“先生,进来看看吧。”奥斯托·卡罗利朝她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那个女服务员上去就直接拿着那顶玫瑰色的帽子,指着给奥斯托·卡罗利瞧:“这顶帽子一看就是专门跟您定制的,非常符合你的气质。”在这位精明的女服务员的怕马屁下,奥斯托·卡罗利成功掏出了原价的三倍才戴上这顶呢帽。

      沉默、窄窄的街道却围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警察手里拿着警棍,专打那帮流氓恶棍们。他们几个人蹲在学校大门前的商店里,抽着烟、玩着象棋。其中也不乏有些肥头大耳的富豪们,他们衣着统一,开着辆轿车停在校门口。彼得靠在后车椅子上看着眼前一窝蜂的人们。

      “果然是有钱人,真会享受啊。”他心里想。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街道上,她臂弯里搂着一个待哺育的婴儿,婴儿娇嫩可爱,肌肤白皙,一个劲的嘤嘤嘟囔。那个中年妇女怀抱着婴儿,像荡秋千似来回晃荡,看起来是想逗婴儿睡觉。婴儿张开嘴微笑,嘴里溢出了口水,露出那还没长出牙齿的口腔。

      奥斯托·卡罗利抽着烟,吐了口烟圈。一个高大、脖子粗壮的中年人盯着卡罗利看了又看,他眼神坚毅,颧骨棱角分明,脸上坑坑洼洼的。他舌头舔了舔上嘴唇,就来到了他旁边。

      “你是奥斯托·卡罗利吧,我知道你,编辑主任埃布尔·斯蒂芬都告诉我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你之前写出一部超越你的著作,到那时,我才是编辑社里的一号人物,我的位置你是抢不走的。”他一脸不服气的对卡罗利说。他说完后,气呼呼地就走了。奥斯托·卡罗利茫然失措的看着他。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并抬头看看天空。快下雨了,再等等,再等等。学校的铁闸门是由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头拉开的,他搬了个凳子,坐在那,抽着旱烟。此时学校内围了一大群学生,他们青春盎然,眼神闪烁其词,总有好多话想讲出来。但放学时间是固定的,不能有一分一秒的偏差。真烦。天空雷声滚滚,老头右手拽着铁门,那骨瘦如柴的手臂爆出青筋,使劲一拉,铁门开了。学生像是商店搞促销似的涌了出去。

      此时,罗曼也跳下车,大概是在车里坐久了,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当然,他还是受不了彼得在他耳边的喋喋不休。于是,他倚靠在一家商店门前走廊的棱柱上,打发时间,这里没多少人。他想等学生们都走完他再回去。他百无聊赖,趁他还有空挡,去商店买把雨伞,一会就该下大雨了。奥斯托·卡罗利圆溜溜的大眼珠来回打转,他看着数不胜数的学生的从他面前溜走,他看的应接不暇,但就是没有看到贝琪。下雨了。

      “不会吧,我的眼睛是瞎了吗,怎么会没有。不行,不行,我再等等,不能急,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么一天空闲时间,不能浪费,我日后的希望可全都寄托在她身上了,这是计划的开头啊,可不能断那,先认识她,请她吃饭,逛街,最后再一起睡觉,多么巧妙的计划,我的小说不能打断,不行,不行。难道要再换一个人,那还能再换谁那,对其他人我没有信心,不会吧,怎么可能没有骄傲的底气,确实没有,这个绝对是诚心实意的喜欢我,不会错的,其他的都是婊子,尽管这个很快也是,年龄只会让我们更加恩爱,只能让这爱情更加纯洁,原来我是怕这个。”他一会难过,他一会兴奋,表情来回变动,像个变色龙。

      罗曼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他伸出了右手,雨水从房檐上掉下来,不慎滑落到他的掌心里。他终于想起来要去买把雨伞了,就掉转头。就在他前脚刚走,后面紧跟着一个妙龄少女。她穿的是学生服,短裙、长筒袜。她喘着粗气,弯着腰,过了会才抬起那张精致的脸庞。她脸上都是水珠,额头和两鬓间的发丝都贴在皮肤上,使得她愈发的娇嫩可爱,她腮帮子红红的,猜测她应该是跑着过来到商店里买雨伞的。她撇撇嘴角,舔了舔嘴边的小水珠,甩了甩长发,打了个喷嚏,就迈着小步子进入商店。

      “我要一把雨伞。”罗曼看着收银台上的工作人员说。

      “雨伞是吗,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暂时没货了,不过,我可以到存货区那边看看,您可以等候会吗。”

      “谢谢。”她迅速的离开这,转眼间人就没了。罗曼等待着,这家商店卖的都是些食品类,货架上摆的都是些果汁、饮料、速冻牛排之类。日常用品很少。几分钟后,她抱着一大堆各种款式的雨伞过来,让卡罗利挑选挑选。卡罗利看了看,说:“那就这把黑伞吧。”话音未落。

      “我要这把黑伞。”一个带着些不容抗拒的声音响起,但这语调却很软糯,与简洁明朗的腔调很不搭。

      “这柄黑伞是吧,好的。”戴维斯·玛丽从她那双肩背包里掏出了两张十元面额,递给收银员。收银员接收到钱后,将雨伞用透明塑料袋装好,转交到了她手上。就在收银员准备说一句欢迎光临,来结束这场完美的交易时,罗曼动动身子,打算证实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正当他满心不快的想表达他的心情时,戴维斯·玛丽转过身,看着罗曼,张口说:“实在不好意思,还有好几把相同款式的雨伞,没必要死盯着这一个不放。”罗曼看着她,迟疑了片刻,才从他咽喉里挤出了:“知道了。”

      戴维斯·玛丽拿着伞就忙里忙张的跑出商店,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罗曼拿着一把白色的伞走在的路面上,雨水没过了他的膝盖。街道上此前覆盖了层厚厚的尘土,汽车飞快地行驶,使得这些灰尘全都飞到了天空,整个克里斯街道看着像是一个迷雾笼罩下迷宫,这不是危言耸听,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碰巧过路的旅人在车屁股后面吃了一鼻子灰,骂骂咧咧的诅咒这帮开车的不得好死,而如今下起了暴雨,灰尘再也起舞不起来了,反倒是下水道坏了,排水渠也用不了,雨水无法下渗到地底里,就全涌到路面上。行人赤脚淌在海洋里,看见一辆孤立无援的轿车,就凑过去,敲敲门,就幸灾乐祸的逃之夭夭。罗曼瞧着一辆接一辆的汽车全涌在狭窄的路口,全城的警察开着警车跑来跑去,警笛声自始至终都没停歇过,车辆快堵死了。

      “你终于回来,我还以为你被大水冲走了。”彼得看着浑身淋透的罗曼笑着说。他跳进车里,将雨伞搁置到副驾驶椅上,拿起粗布毛巾擦了擦头发,长舒一口气。说:“今天的雨下的真是时候,希望老天能继续,不要停下来。”

      “真是倒霉的一天,不仅什么也没干成,我新买的衣服也淋湿了。我喜欢下雨天的日子。”

      奥斯托·卡罗利像只落汤鸡游荡在街区里,他来到马路边上人行道区域,坐在告示牌底下的椅子上。他瞅瞅四周,看看有没有出租车。他要赶在戴维斯·贝琪到家前拦截她,看来,他还是没放弃。一个穿着斗篷雨衣的小孩横冲直撞的跑到奥斯托·卡罗利面前。

      “先生,买把伞吧,出租车司机不会来了。”他眼巴巴的望着奥斯托·卡罗利,一脸真诚。奥斯托·卡罗利从内衣兜里掏出那张褶皱五十面额,小男孩拿到钱后,满脸兴奋,一个劲的鞠躬感谢后就急忙逃窜。奥斯托·卡罗利准备等雨不下了再走。

      夜幕时分,他直愣愣的看着一场场滑稽的戏剧在他眼前上演,而他无动于衷。六点五十分,一辆粉红色的小轿车出现在眼前,一个体态丰韵的女人气呼呼的下了车,她使劲的关上车门,就走了起来。男人慌忙的下车,冲到她前面,拦住她,不要她走。女人一见她就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的哗哗流。男人一把抱住她,用手爱抚她的发丝,一边还在她耳边说些感人至深的情话。女人感动的死去活来,将脑袋放在男人的胸脯里,一直在跺脚。后来,女人不哭了,男人拿出卫生纸想帮他擦一下眼泪,纸张里带了两包套子,女人给了男人两巴掌,就走了……七点五十分,两只米白色的拉布拉多犬在等红绿灯,它们瞧着一个闯红灯的行人,就耷拉着脑袋跟了过去,结果就被撞了。他一直等到了晚上七点十分才启程回家,只有毛毛细雨了,他是跑着回家的。中途凑巧撞见了有轨电车,就搭上了,下了车,他就钻进一家餐馆。他点了一大堆吃的,还给了小费,委托店里的服务员烘干他的西服。喝着咖啡的空挡儿,服务员将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他面前,还有股栀子花的香水味。付完钱,套上衣服,出了餐馆门,就沿着人行道往家里赶,积水还是没过了脚趾甲,不过好在天晴了。月色没有消失,尽管那碍事的乌云一会来一会不来的,很烦,但心里挂念月光的人是不在乎天气如何,何况今晚天气真好。奥斯托·卡罗利走在阴冷、潮湿的街道上,积水还没散去,水面清晰的悬挂着高高在上的勾月,他踩过去,水面颠簸,摇晃不止。勾月因不堪其摧残,竟开始土崩瓦解,分裂成一道道虚影,消失不见。

      奥斯托·卡罗利将头顶的玫瑰呢帽摘下来,用手拍了拍,小水珠掉落,转了两下,再戴上。他得偿所愿的在一个拐角处见到了玛丽。那是她每天早起都会逗留片刻的地方,只是为了能够与奥斯托·卡罗利擦肩而过。

      在他搬过来那会,她就盯上他了。她在沉思时会将这次相逢编织成是太阳与月亮的交汇,以此来打发课堂的无聊时间。她细细品味的,就是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忧郁感。他不自觉的倾向这种力量,最后沉迷其中。她看着他,总觉得他很疲惫,突然,他注意到了她,他瞥了眼她。那眼神眨了两下,第一下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疲惫,眼神炯炯有神,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那种惊讶的表情,玛丽也同样战栗,就当玛丽想继续延续这种好奇,并带着女人生来就有的敏感力向他寻求回应时,奥斯托·卡罗利又眨了一下眼。他看起来依然很疲惫,没有了那一刹那的震撼,但却增添了一些沧桑感,那双如同琥珀色的瞳孔浑圆肃立,让你来不及考虑他的下一步的计划。正当你想猜猜他的小心思时,他又换了另一种色彩,一种接近于无限的距离感,仿佛你们之间隔了万丈深渊,难以企及。这种不可触及的喜悦让她想的心痒痒,但两人根本就不具备相识的条件,奥斯托·卡罗利压根不会想到这事。他不会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会为他辗转反侧。

      玛丽没有沮丧,开始频繁制造对视的机会,但都失败了。不过,他发现了每天早晨这个点他都会拉开百叶窗,活动活动筋骨,于是,她一改往日睡到日上三竿的好时间,也开始顶着散乱的头发爬起来,只为能获得他投来的消息。果然,几天过后,奥斯托·卡罗利觉察出了阴谋的气息,也开始对这个情窦初开的女高中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愈发的胆大了,两人的暧昧关系已经不能满足的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了,于是,她尝试站在街边的马路口上。奥斯托·卡罗利一抬头就能透过窗沿边看见她。她失败了,奥斯托·卡罗利没有搭讪她。她开始不理他了,但她还是忘不了奥斯托·卡罗利,她想爱他。因为以前的奥斯托·卡罗利从不在早晨出门。

      两人没有扭扭捏捏,惺惺作态,说些暧昧的话。他们彼此间的感情已经不需要任何用语言填充。他们四目相对,心里的悸动同这朦胧的夜色一样既冷清又美丽。戴维斯·玛丽会试图幻想出这只在梦境里才出现的相遇,她呆滞,却哭不出来。或许她不应该用哭泣来表达出她的兴奋,因为事实上奥斯托·卡罗利根本就不值得她浪费真挚的感情,他在利用她。但心悸的一瞬间实在是太美好了,为了这一刻,她心甘情愿的赴死,或许她有点青春期时代少女固有的恋爱脑状况,但她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然她也不会喜欢上一个只隔着纱窗瞥了几眼并且大他二十几岁甚至两人毫无干系的穷困潦倒的无聊倦怠而且有些神经质的一无是处的可能有些才华的作家。

      奥斯托·卡罗利拿出钥匙,开了门,玛丽也跟着进去了。玛丽四处张望这间房子,实在是脏乱不堪,地板上铺的那条白色的毛毯经历了长久以来的蹂躏,破旧不堪,天花板的角落里也结满了蜘蛛网,房梁上挂的电风扇的风叶上也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颗粒物,夏天炎热的时候,这些颗粒物就会欢快的进入奥斯托·卡罗利的肺部里。不过,这都不是重点,真正让玛丽吃惊的是,这房子也太小了吧,连个单独的浴室也没有,整个客厅里就只有一张写字台和长沙发,还有不起眼快散架了的柳条椅。那写字台上全是烟头烫的小木孔,一架小型打字机屹立在那满目疮痍的桌子上,还有几本老旧的小册子,以及遍地的碎纸。玛丽坐在那黝黑的沙发上,拘谨的坐着,双腿并齐。奥斯托·卡罗利坐在他对面,打量着她。戴维斯·贝琪红着脸,扭着头看着窗外说:“终于见到你了,好幸福的一天。”

      “是挺幸运的,空气里有股甘甜的下水道味。”奥斯托·卡罗利嗅着刮来的冷气,沉醉的说。他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来,尤其是同女人说话时,不过,他总能弥补他的错误。

      “我们的见面迟到了很久。”他一脸庄重地说。

      “是吗,那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戴维斯·贝琪欣喜的说,她很大胆,即使是面对她心心念念的人时,她也不掩饰她的爱意,不过,她说完后,就后悔了,低着头,想着下一步说什么。

      “哦,今天的巧遇一定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烟火,我很想知道你的事,当然,关于我的事情,你也知之甚多,我也不必浪费口舌向你解释的太多,没错,你知道的,我要一点一点的剖开你娇小的血肉之躯,从你不曾给别人透露出秘密出发,把你整个心灵用一把利剑劈开,当然,过程可能很残酷,但我矢志不渝的认为,你可以抵抗这昏天暗地的风暴,并从中挣脱开来,从而通向天堂的阶梯。你真是个坚强的好女孩。我真善良啊。言归正传,我并不擅长给别人说好话,这一点也请你相信,尽管我现在喋喋不休的倾诉我对你的评价,是的,我现在就在不假思索地赞美你,可能我没有明说,但句句不离你的名字,不就是对你最好的歌颂。我们已经见了很多回,但像今天面对面坦诚布公的交谈,我不免感到惶恐,尤其是面对你的时候。宽容或许只是平等对话的基本条件。此时此刻,我感悟良久后才明白这个不让人感到厌烦的话来,因为我也是十分自我的人,我拒绝向任何人透露心声,即使是我自己也不行。但是玛丽,我需要你的帮助,是的,这才是我爱你的真正的原因,是的,爱本来就是不纯洁,要掺杂别的感情,这种振奋感在多种感情的参杂下显得亦真亦假,看的人们眼花缭乱,难以辨别真假。不妨告诉你,我也时常陷入种种虚幻的世界里,我总会幻想,我会模仿,我看着自己的身影在夕阳下越拉越长,我追着她,跑起来,我知道那是假的,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影子,只是在我心里的一个倒影,就像是镜子里的我每天看着我一样。可醒来后,我就只能想起一张憔悴倦怠的脸,我知道,那就是我。所以,我热切想找寻我始终认为可以拿回的东西。空洞、痛苦、绝望、悔恨、固执、泯灭之后只留我一人在宇宙间孤独的横冲直撞,没有人约束的自由只会让我愈发的放荡,但好在归咎一切的空虚可以暂时使我停下来,过后不久,我依然在哭泣。我清醒的头脑像啄木鸟一样啃食我的太阳穴,弄得我头疼欲裂,我不会讲些含蓄烦腻的情话,今天也不会。我相信,你会是我日后写作路上的一扇门,我会推开她,或者猛烈的踹开她,真是形象的比喻,我真是天才,是的,我又开始自夸。我已经为我的巧言令色找了太多的借口,累到不行了。”奥斯托·卡罗利说。

      “不错的回答,我期待的答案你全都说出来了。一个没有偏见的作家不能称得上一个好作家。你知道吗?我将我喜欢你的这事偷偷告诉了我的闺蜜——琼·科拉。她气急败坏,将一大堆坏毛病讲给我听,她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当我蒙着被子小声的说出了你大我二十几岁时,她吓得尖叫起来,认为我患上了你给我种下的毒蘑菇,并严厉的通知我,死了这条心吧。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那一晚。我哭了一夜。我不敢告诉别人这件事,我最好的朋友也不支持。我看着教室里的每个人都在幻想着一份心满意足的爱情,他们上课思想走神,每天不是递小纸条,就时跟一些流氓们跑出去喝酒。我也曾向往过这种异样的日子,不要再听见妈妈催促我上学,也不用穿的花枝招展、照镜子涂脂擦粉。那妆容难看的很,一点也不漂亮,我不得不学着她们穿着包臀裙、蕾丝胸罩、黑丝长袜之类的。不然我就不合群。冬天腿骨疼的要命。后来,看小说成了我茶余饭后的新鲜事,没什么事可以干,恍惚间我突然明白了我根本就干不了那种荒唐事,知道了自己的有限,我忽然恨起了宠爱我的妈妈,她把我教育的太善良了,我一点也坏不起来,我生气样子像只大花猫。你遇见我的那天我吃坏了肚子,却意外找到了胃药。”戴维斯·玛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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