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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虚境】师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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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浟从来都不喜欢过多揣测身旁人的心思。
旁人对他是不是真心的，他又不是辨不出。信任是互相的，别人对他好，他对别人好。
他一向如此。
木叶生是个缜密的人，他知道。只不过这个人从来没在沈浟面前展示他那些晦暗的想法。
木叶生不说，沈浟也懒得去想。
但现在，他不得不去想。
“你不想如天帝的意，那你想得是什么？”沈浟手部脱力背在身后，他边缓息边问道，“师兄，能回答我么。”
木叶生怕林侑是妖类，普通的毒治不了他。就把他定了身，扶到旁边的石壁让他坐下。根本不理会林侑那复杂和深暗的眼神。
“多巧，你失了一魄，我失了半魂。”木叶生深呼吸一口气，“你死了，我就可以拿着你剩下那一魄，夺了你的神格。神么，人就不能当吗？”
凭什么人生来就得顺从神？神就天生比人高一等吗？
这个天道不公，木叶生对此很不高兴。
他原来并不想去在意这些的，毕竟天界人界一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神官看不起人界，看不起就看不起吧，又不碍他什么事。
怪就怪在，沈浟下凡了。
搭上人情，搭上云峰。天界一句话，人界就不得不顺从。
凭什么？
就凭他是神？那未免也太过可笑。
如果天道非要这么区别对待的话，那不如让他也去当个神。
沈浟蹙了下眉，他有点不明白木叶生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明明处处都是破绽。
可思想本就复杂，情感转变的那刹那，谁都不知道它会朝哪个方向拐。
“那为何非要在虚境中对我下手。”沈浟问道，“你知道我对你防备很低，其实在任何时候，只要你想下手，我大概都能中招。”
木叶生的回答很合情合理。
“因为我在犹豫。”
“过了这么多年，总会有些感情的吧。小沈师弟对我不就是这样的吗？”木叶生冷淡道，“所以我一直在拖，在你上辈子的征道之路上，林侑是个意外。他并不在你的因果中，你说要收他为徒的时候，我本也想要不要拒绝，毕竟他能力不弱，会拦我的路。”
“可我犹豫了，我让你收了他。”木叶生道，“有他在，我下手的机会少之又少。”
他研究那么多年的药，研究那么多人的人心。木叶生脑中立马就能构思出一场意外。
他的师弟他了解，只要随便弄一下，让百姓陷入死局，或一场不知名的瘟疫，一场莫名爆发的山洪。他的师弟肯定不会不管不顾的。
凤凰的心头血是世上治愈最强的良药。
但他没有，他就这么放任时间过去了。
“天火流星之日，凤凰□□焚身，真身归位，我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想想要不就放下吧，你不在，天界也就不会再和我有什么瓜葛了。”木叶生看了眼林侑，“可你给了他一魄，七年后，你又回来了。”
沈浟忍过了痛，立马握住了金羽扇，扇尖隐于袖中，蓄势待发。
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施出仙气朝木叶生慢慢探去。
沈浟重归于世的那刻，天帝很快就下了杀林侑的命令。
被命令了两次，木叶生还会那么忍气吞声吗？
不会了，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小沈师弟想杀我吗？”木叶生瞥了一眼沈浟的手，“说了，暗器你们玩不过我。”
沈浟迅速将扇划过去，其速度之快，木叶生甚至都来不及避，脸上很快就流下了一道鲜红。
“不来阴招，我和你明着打。”仙气直冲上空，而后入箭般飞啸俯冲，直取木叶生眉心！
木叶生很快虚了实体，又变作那个淡淡的绿色人影。仙气没法击到实体上，冲入地底，顿时砸出个大坑。
沈浟不想恋战，很快解了林侑的穴，拉住他的肩就要走。
“等等。”林侑低声道，“师尊你先走。”
沈浟：？
“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林侑顿了下，才接道，“这毒……我得和木师叔聊聊。”
沈浟还没说话，半空中的木叶生听了，倒堵了林侑的嘴。
“没什么好聊的，好心提醒小林侑一句，这地方早被我设下了众多陷阱。你对我有所顾忌，我可不会对你顾忌。除非你是真的想死。”
林侑骂道：“……我看师叔是真要疯了。”
木叶生不置可否：“小林侑谬赞。”
忽地，木叶生佝偻着腰，手掌抵住心口，极其烦躁地“啧”了声。
这里没有人伤他，可他出事了，那么就是外界有人伤他了！
林侑的毒还没有解，沈浟不能放心拖着林侑跑来跑去，想了下，直接划破了没好的手腕，对着林侑的嘴就对了过去。
唇瓣抵住的那一刻，林侑的狼耳吓得竖起来了。
反应过来后，他赶忙把那手腕那下，顾不得嘴角滴落的血，连忙施了妖气要封住血脉。
可惜妖气仙气无法彻底互愈，林侑施了大把妖气，也只不过让血流得更少了些。
“真蠢！”林侑急得快要蹦出脏话了，话到嘴前硬生生卡住，可还是没忍住，吐出了个“蠢”。
沈浟：……
木叶生看到沈浟又把伤口划开，上前一步，其神情似是十分关心。手都伸出来了，却还是停在半空，半响垂了下来，叹了口气。
他缓了下，恢复正常：“师徒情深，也挺好。既然你们都舍不得对方，那不如一起死了。对上我也能有个交代。”
交代什么呢？木叶生只身闯入险境只为不负天帝嘱托，可叹正碰上那凤凰的徒弟——妖王对沈浟痛下杀手！妖王能力太强，外加沈浟心软不肯还击，待他赶到时，沈浟早只剩下一口气。
妖王也受了不少伤，木叶生拼尽全力，趁其不备杀了林侑，为师弟报仇。
虚境之内，连天都是假的。
只要他不说，谁知道？
“寻死……”幽蓝眸子下，林侑嘴唇翕动，缓缓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并没有参一点情感。好似他原本就在阐述一个事实。
木叶生愣了下，无奈地摇摇头，接着直接甩出淬毒的暗箭。他身上的毒药很多，下完暗箭之后，又迅速地甩出药粉。
药粉飘至半空，弥散开来甚至如大片迷雾，将几人包围起来。
沈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拿出了凤翎，快速地念了术法后迎面而击。凤翎变大之后扇出一阵风，一会就将药粉扇走了。
旋即，林侑朝地处猛拍一把。
土壤松动，忽然，一簇荆棘破土而出，直冲天边去！
没了使阴招的可能，木叶生一人敌不过一神一妖。很快就被制住了。
荆棘“次”的一声刺进了木叶生的胸膛。
他闭着眼，对这一切并不意外。
或者说，也并不在意。
“这只是我一半魂魄而已，放心，死不了。”木叶生没事样地把手背过身去，漫不经心地扯出妖气所化的荆棘。
“小林侑能进来，是靠不予和小赵阗看着吧。”木叶生耸耸肩，“猜到了而已。也就是说，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小沈师弟。你们谁也没法出去。”
他蛊惑道：“一辈子困在虚境之中，终生和那群野兽丧尸不死不休。活着就和死着没什么区别不是吗？把那个神格交给我吧，我帮你除了天帝，我帮你整顿天界，我替你重洗世间这副牌！”
“左右不过是个天道，小沈师弟，你活了两世，累不累？”木叶生提声，“休息下吧！‘死’不是终结，而是一种解脱！”
沈浟淡淡道：“你不像木师兄。”
他的木师兄，恨不得他全须全尾安安全全的，连出个峰都提心吊胆。
太可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木叶生想直接冲过去。
“不，木师兄还是那个木师兄。”木叶生叹道，“你也还是那个你。”
不过马上就不是了。木叶生喃喃道。
沈浟定定地看了下木叶生，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唤出了自己的本命剑——无悔！
“天道的秩序是该变，但绝不会是师兄说的这种方式。”
生死时刻，木叶生却任由胸口血迹留下，没做一点治疗。
林侑还是想拦住师尊，他有些点没有想明白，但这个点师尊不知道。他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再三，纠结地问木叶生。
“你今日来，有考虑过后路吗？”
天帝突然下界，木叶生一拖再拖，迫不得已强行进界。如此贸然，不像他的作风。
“那是肯定。”木叶生却是毫不犹豫道，“小林侑，这一天我已经等很久了。”
林侑眯了下眼，挡去沈浟的剑，对沈浟说道：“你别出手，我来。”
无悔无悔，难道世上真的会有从来不后悔的人吗？
有道是，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这段关系一定要以悲剧结束，那就他吧。
只见他身形没动，可手中却突然多出来把踏雪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空中的木叶生。
林侑动作太快，下招太狠。师尊优柔寡断，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做。原先他的荆棘刺的是木叶生的胸膛，离心脏之处也就偏不过一寸。
而这次，他指的方向，正是心脏！
血花飞溅。
木叶生轻飘飘的身子顿时犹如重石般重，直直地往下坠。
衣袖翩飞，绿影愈来愈淡。
沈浟惊了一瞬，连忙跑过去为他探脉。
木叶生咳了声，嘴角流下鲜红，但他连抹去的力气都没有。右手被沈浟死死握住，他看了眼林侑，突然伸出左手。
袖箭直抵沈浟咽喉。
沈浟：“……你赢不了，收手吧。”
木叶生却狠狠笑了。
“我赢不了？错了。”他“啪”地一声射出袖箭，“应该说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袖箭射出时刻，沈浟就迅速偏开了头，箭并没能打在他身上。
“你什么意思？”沈浟忍不住凑近，皱眉问道，“木师兄，你想说什么？！”
“你的剑，咳咳咳咳……”木叶生吐出口血，继续说道，“会吸血的吧。”
关于这件事，沈浟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这辈子上辈子都没有。
可木叶生却知道。
毕竟这个人通常看人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该说这个人对他的关注度太高了吗？
木叶生一掌拍在剑身上，沈浟抓着剑柄，他几乎是夺不过来的。
可他却执拗地握住它，锋利轻易割开了他的皮肉，但他的力道不减半点。即便白骨显出，鲜血狂流，他也不放。
“征道……”木叶生爆了句粗口。
“征他妈的道。”
林侑在旁边施出妖气，化作绳索捆住木叶生，强制他和那剑分离。
林侑劝道：“木师叔，到此为止吧，你不必这样。”
木叶生本也就只剩几分喘咽之气，被这一捆，这气又得削去几分。
胜负已分，木叶生必败。
木叶生却挺着最后一口气，似是要与那妖链同归于尽。一刹那，那妖链竟然捆不住他！
蓝黑的妖链松落下来，甚至还没来得及重新化回妖气。
木叶生对身旁的沈浟击了一掌。
那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内力，势有不把沈浟拍死不罢休的感觉。
沈浟全部受着了，他根本没料到，到了此刻，木叶生竟然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
巨大的气流不留情面，沈浟不免朝后倒去。
他看到，他和木叶生的距离，越来越远。
“你为什么是个神！”
木叶生哭了。
林侑赶在师尊向后倒的时候扶住了他，沈浟倒在他臂弯之中，嘴角处流下一丝殷红的鲜血。沈浟眼睛一眨不眨，愣愣地盯着木叶生。
那双赤红的眼眸之中，满是不敢置信。
还惨杂着苦楚。
木叶生的泪混着血，看起来不像是哭，而是七窍流血了。
“我当初为什么会捡到你？！”木叶生情绪彻底爆发，哭起来就和糖被抢走了但没办法拿回来的小孩一般，“你要征你的道，为什么要找上我？！”
“这下好了，我不得不遭受这可笑的命运。”
“天道都是这么草芥人命吗？！我就是你们棋盘中的一颗棋子，可有可无，没了就没了，谁会在意棋子的想法？”
每吼出来一次，木叶生的气息就减弱一分。
他那颗心脏，跳得越来越慢。
“沈浟！”
沈浟的眼帘翕动了一下。
“小沈师弟啊……”木叶生最后的气音就如蝴蝶扑翅般，轻飘飘地，没有实感。
沈浟动了动，想要直起身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在。”
木叶生最后一滴泪也落完了，他倒在地上，闭上了眼。
“我的。”
小师弟啊……
绿影化作燃烧的纸屑，一片一片，飞扬至空中，消匿在空中。
最后那一击太狠了，沈浟想要起来，身形却还是没稳住。
林侑轻轻地盖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手心，有点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