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道坑了以后》北望关山

10、野道士

　　接过阿宽递过来的斗笠，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弥漫而来的雾气吹得荒草叶子来回晃悠。

　　戚无涯当即牵了马，拔刀出鞘，把挡路的杂草都削了个干净，前方终于敞亮了。方才被草丛遮住视线，看不清村外的情况，走到村口就见十步之外的距离全是雾，根本分辨不了方向。

　　可这地儿又实在是诡异，再待下去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儿。

　　两人顺着村口的路往外走，不岔道不拐弯，直通外围，戚无涯和阿宽一前一后，始终保持能看见对方的距离，免得被雾迷了眼而走散。

　　两人一边在雾中穿行，一边观察身周，只剩下浅浅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在雾中响起。

　　“阿宽，停下。”

　　戚无涯突然出声，让本就紧张的阿宽更是心头一颤，他招了招手，让阿宽上前。

　　“看见那个草堆中女人的雕像了吗？”

　　过了一晚，那雕像的模样却是发生了点变化，面容模糊了起来，那团污渍已经没过前胸，双手结的印也成了反八方印。

　　阿宽听到他说话，面上一僵：“...公子，什么...雕像？”

　　“是昨天看到的那个吗？”阿宽拉住他的胳膊，语气稍显慌乱，戚无涯脸色凝重起来。

　　回想到昨天下午的情况与现在别无二致，就算再迟钝的也该知晓，突如其来的迷雾和诡异的雕像脱不开关系，只是现在到底是谁出了问题？戚无涯心中一叹，真让那野道士一语陈谶了。

　　戚无涯摸了摸腰封，示意他冷静。

　　那儿放了两种符箓，一是驱邪，二是净神。虽然他也不清楚这玩意儿有多大用，好歹能让人安点心，可一想到五天前那个游方的野道士的不靠谱的模样，莫名感觉心里有点悬。

　　五天前，

　　两人琢磨着只要到了方山脚下，芜城已是尽在眼前。于是，两人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马疲人倦，就在荒郊野外歇了脚。

　　月上中天，两个旅人靠着一蓬火焰驱散黑暗，是幽暗的林子里唯一的光明所在。

　　火堆前，阿宽正给架子上野鸡翻了个面儿，撒上盐和胡椒，瞥了眼倚在枯木上的戚无涯，心想：这鸡还好没让他处理，焦不焦另说，关键是他那烤鸡的方式就有点让鸡可怕。

　　能想着用鸡毛来烤鸡的戚公子，不得不说很得某位曹公子的真传。

　　连续吃了几天干巴巴的纯粟饼，终于要换换口味。鼻子嗅着阵阵香气，心情也轻快三分，连日来的奔波也不算什么了。

　　昂——啊

　　一声驴叫打破了寂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不疾不徐。

　　黑暗中似有雾气浮动，一道身影在火光下明明灭灭。

　　“啊~是两位壮士，打扰了。”人未至声先到，只是这声音怎么听，怎么不着调。

　　转眼间，

　　戚无涯负手而立，抿唇微笑，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起来成竹在胸。他觉得有时适当保持神秘感，或许能发挥意料之外的效果，简而言之......他装了起来。

　　阿宽也拔刀出鞘，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大晚上这么抽风，要是敢搞事，他手上的刀不介意让对方知道什么叫“袒胸露腹”。

　　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但这相貌也太磕碜了。

　　一个干瘦道人，身穿大襟纳衣，窄额高颧骨，两撇八字须，右手牵着驴，怀中抱只鸡。

　　一时间，戚无涯和阿宽都有点愣住了，实在没想到大晚上遇见这么个不着调的野道士。

　　道士在停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笑道：“贫道灵明，见过二位。”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在下洛月，见过道长。”

　　叫灵明的道士，抬头看了眼月亮，又看了看戚无涯，心中咂摸着：洛月？我看是落月吧！这他娘也太随便了，摆明了忽悠。

　　至于阿宽嘛，就更直白了，收刀拱手道：“在下王五。”

　　呵呵，一个德行。

　　灵明嗅着那点味儿，侧头看了过去，就见火堆上已经烤得差不多的野鸡，眼前一亮，直言：“两位，相逢即是有缘，贫道连日跋山涉水，腹中又五谷空空，可否让贫道借个火，用个饭，贫道自有答谢。”

　　说完也不管二人如何起疑心，直接伸手从怀里一掏，直接抓出一把乱糟糟的符纸，杂糅在一起，堪比小学生作业修罗场。

　　灵明在符纸中挑挑拣拣，抽出几张还算完好的黄符，喃喃道：“就驱邪符和净神吧，其他的你们也不好用。”

　　道士笑着上前两步，想要把符纸递给他们。

　　戚无涯和阿宽紧跟着退了两步。

　　这些天他和阿宽的目的地虽然是芜城，可是他俩已经被通缉了一段时间，这些日子尽量不走城镇，即使是食物大多也是在乡野换取，就这样一头扎进了山林中，掩藏踪迹，躲避追捕的人。

　　“道长不必客气，无功不受禄，用用火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戚无涯就要起身让座，他俩已经做好要溜的准备了，这老道看着就不一般，身量不高，身上没二两肉的样子，却敢独身一人行走山野，连日赶路却身上干净整洁，行事不拘一格，想来是有所倚仗。

　　“不用不用，你们都坐下，不用这么欢迎我，太隆重了，吃的嘛我自己来，就不劳烦二位了。”

　　道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戚无涯顿时青筋直冒：这野道士是听不懂人话吗？

　　驴子像是鄙夷灵明一般，发出“唏??”的怪叫，又甩过头去，没眼再看。

　　他扔下手里的驴子，颠颠儿就跑了过来，没理阿宽拔出的剑，就要抵在他的脖子上。

　　灵明三下五除二卸下背上的包袱放在火堆旁，然后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把匕首，眼看就要把鸡就地格杀：“算了，还是走远点杀，好歹是要在这儿休息呢。”

　　他一侧身，

　　就见阿宽来到了近前，他的刀指着鸡的肚子，然后灵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咦~这位壮士，要帮我杀鸡吗？”

　　说着便错过刀锋，一瞬——出现在了阿宽的身侧。

　　灵明把鸡在阿宽眼前晃了晃，然后他才似反应过来，看向灵明那澄澈的眼睛：这道人究竟是什么人，凡俗野道可没有“移形换影”的本事。

　　阿宽从善如流，接过灵手上的鸡，到远处去处理了。

　　有意思，既然对方揭去这一茬不提，暂时不想起冲突，那么...

　　戚无涯微微一笑，对着灵明拱了拱手，走上前道：“道长，好厉害的功夫，出乎技而近乎道，非我等凡俗之人可企及。”

　　“谬赞谬赞，马马虎虎吧，那里上得了台面。”灵明些许仰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待阿宽提着鸡回来，就看见灵明和戚无涯两人哥俩好地坐在一排，戚无涯手上捏着只玉杯，正给灵明倒着酒。

　　这酒和杯当然是灵明拿出来的，别指望两个逃犯能享受生活。

　　阿宽移过眼不想看他们，只在腹诽：你们可真不错啊，这才过了多久，开始称兄道弟了。小酒满上，小鸡吃起，合着就我当老仆。

　　阿宽把鸡重新穿上架，拿起戚无涯给他留的小腿慢慢啃了起来，在一旁听着二人的谈话，就是先前错过许多内容，这会儿听着迷迷蒙蒙。

　　“道长，这符箓真有那等神妙？”戚无涯从怀里掏出两张折好的符纸问道。

　　火光透过灵符，映出上面精妙的符文——一笔成符，神韵自生。

　　灵明指着戚无涯手里的两张符说道：“洛兄弟，这符箓可驱附于人或物的小妖邪，使用时只需用灵力引动，或者以指尖血滴于符中，再口中念诵神咒即可。”

　　“只是，天下间成妖者何止五虫、六畜三牲，有形之妖易胜，无形之妖难防，更何况今不如昔，成道之难亘古未有。”

　　“传承千年的宗门大派，接连隐匿，凡俗只剩下气功武者，要想入道除非自身天资极高又走鸿运，遇见道门的天下行走。想走世家的路子搭上道门这条线更是难上难，与道门牵连极深的世家更是万万中无一，何况那些隐藏极深的世家凭什么把自家祖上的余荫让给他人，或许人世皇朝有门路也不一定。”

　　“难啊！成道之艰，吾辈长孤。”说道这儿，灵明不着痕迹地看了戚无涯一眼。

　　戚无涯却在想，按照灵明的说法，自己即使去了芜城很可能是竹篮打水，听他的语气朝廷或许有法子，但也不是那么轻松得到的，起码在京要位列三公或者更高，才有接触的可能，就算这样也还是要花几十年才能达成。想当初季岚信誓旦旦给他指明芜城，可为什么他能这么肯定自己的仙缘就在芜城？而野道又明里暗里给他指路皇朝。这两者究竟是殊途同归，还是南辕北辙？

　　一个个问题从脑袋里面浮现，像是一团乱麻，那个线头在哪？戚无涯望向了灵明。

　　谁知灵明打了个哈欠，借着酒劲儿和困意上涌，直接仰面而倒，秒入睡。

　　戚无涯、阿宽：“......”

　　第二天，戚无涯和阿宽相继而起，只是那叫灵明的道士，还有那头倔驴，消失的无影无踪，地上多出来的那只鸡骨架，说明二人并不是做梦。

　　来时那般突兀，去时也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