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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明的雨(2) ...

  •   送走何苏后,我在手机上看到了两条消息。霍斐和赵安分别私聊,问我是否已经平安到家。

      估计是看我没回群消息。毕竟老板在群里发的指示,优秀员工怎么可以不及时回复?

      我点开那个群,在艾特我的消息下面疲惫地回了个收到。

      赵安的私聊消息很快弹出来:早点休息吧,经验总结我这边先整理一下,下周给你过目。

      我让赵安先把处理过程总结好,下周约个会议室,聊聊之后能做的流程上的改进。

      霍斐不会无的放矢。他要的绝不是一个市场反馈的处理办法,而是团队基于此提炼出的流程和规范。这本来也是我分内的事。

      只是又要多开几个会了。

      扔了手机去洗漱,只觉得因为过度用脑而隐隐头疼,心脏也有点不适。这种不适最近频繁发生,频繁到我有些麻木。

      总感觉有什么事还没做,想了半天也没头绪。洗完出了淋浴间,才想起来要去预约一下观云寺。那里人流量大,假期出行提前预约更保险。

      清明不回南城,去趟观云寺烧烧香也好。

      我拿起手机,屏幕解锁亮起。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我顿时两眼一黑。

      忘了回霍斐的私聊消息了。

      本来想着要回的,和赵安聊着聊着就忘了。我硬着头皮点开聊天框,看他断断续续发来的几条消息。

      霍斐:到家了?
      隔了十分钟,霍斐又发:我中午一点去南城的车,有什么要带的,可以顺路送去。
      霍斐:对了,下周去广州有个项目要谈,你也一起。

      这有点稀奇。谈项目这种事我很少参与,一方面是人家甲方不会关注实现的细节,另一方面是霍斐本身就是技术出身,他基本能把控项目目标是否可行。

      我寥寥几次的出差经历,大都不是为了项目,而是为了同行交流。

      我想了想,发了消息过去。

      “下周几?我过去主要是做什么,需不需要事先准备一下?”
      “东西我明天递给你吧,你上午在哪?”

      杭城没太多特产,此时当然是送茶叶最好。我托朋友买了两盒明前龙井,还有几款龙井茶香的香薰。行程有变,本来是打算找快递寄过去的。

      霍斐说的也是,反正他顺路。还需要我为他打工帮他谈项目,带点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

      霍斐这次倒是很快回复了:还没睡?刚才还以为你睡着了。

      睡着了怎么回群消息,这语气阴阳怪气的。我只能说:“没睡,刚才在聊内部分享会的事。”

      霍斐:这种事交给底下人分担。

      我心道刚才在群里点名艾特的不是你吗?但也没必要在意这个,敷衍着回:“也就聊了聊思路。”

      霍斐没再深究:去广州是周五的事,明天我去你那拿东西,到时候见面详谈。
      霍斐:十一点?
      我:可以。

      发完这条消息,我把手机扔回去充电,就当自己已经睡死过去。

      已经凌晨两点半,明天已是今天,今天就是清明。以往的每年清明我都会回南城,雷打不动,今年看来是要破例了。

      我走到阳台前看雨。是绵绵的细雨,无声融进夜色中的杭城。

      也许是触景生情,或是日有所思。这天晚上,我久违地梦见了温晴。

      ……

      记得刚搬进小姨家那会儿,温晴很不喜欢我。我曾经听见温晴气鼓鼓地问小姨:“为什么她不能去住校?我们家房子那么小。”

      那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十三年前智能手机还没普及,温晴最喜欢坐在窗台书桌前听着mp3写日记。她本有个独立的小卧室,直到我被塞了进去。

      搬进去那天,恰逢温晴外出上钢琴课,回来时看见自己房间已经面目全非,她怒气冲冲地瞪我一眼,摔门而去。

      老房子隔音不好,温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她动了我的日记本!”接着是小姨一阵低声安抚。等房门再度打开,母女二人并肩出现在了门口。

      小姨略有些尴尬地开口:“玥玥呀,以后你和姐姐住一个房间,要好好相处。”看了眼温晴的脸色,她又补充:“姐姐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你放着让她自己收拾就好。”

      我说:“好的,我记住了。”哪怕我其实并不知道她的日记本长什么样,也没碰过她的书桌。

      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我,面对家长的偏心,苍白无力的辩解并没有什么用处,更何况好脾气的小姨并没有指责,只是一句叮嘱。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房间真的很小。去除衣柜、书桌、书架的空间,就只能摆得下一张单人床。姨夫把单人床改造成了双层,于是我睡在了温晴的上铺。

      她当然占着自己的书桌,在和她的关系缓和前,我也没资格坐到她的床上。房间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像以往的每个家一样,我置身其中却像个幽灵,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这种平静生活不会再被打破。

      梦里的温晴还是十五岁的模样,在杭城的房子里好奇地四处打量。她毫不客气地躺上卧室那张双人床,眯着眼睛感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乔玥你真是长本事了。”

      我坐到床边,胸腔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半天才说:“霍斐才真是长本事了。他当了我的老板,在湖滨买了别墅,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招摇过市。只是脾气越来越差了,去年把我带的新员工都给骂哭了。”

      温晴说:“看来你们都过得很好。”她水雾般的眸子闪动着微光:“所以才不肯来看我吗?”

      我说:“不是的。”

      现实里的雨也下到了梦中。细细密密的雨遮天盖地,整个房间氤氲得如雾气弥漫。光影被雨丝切割,温晴的身影也渐渐消散。

      窗外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是近在耳边的雷鸣。

      我从梦中惊醒,在沉闷多雨的季节几乎要感到窒息。坐起身大口地喘气,才渐渐觉得活了过来。

      温晴的疑问犹在耳畔。为什么不肯去看她?杭城和南城那么近,只是一个小时的行程,为什么霍斐可以赶回去,我却不行?

      可我不能告诉你,温晴。

      有很多话,如果没在恰当的时机说出口,就只能成为永远的秘密。

      我是一个很会保守秘密的人。即使在梦中,也始终缄口不言。

      ……

      早上九点半,我挤到了观云寺门口。

      看到观云寺在清明当天免门票就该知道此行会很拥挤。但人实在是出乎预料的多,小雨中撑开了五颜六色的伞,能见的只是伞缝中一点被水洗过的风景。

      前面谁踩了谁的鞋子,客客气气心平气和地互道“对不起”。看得出来,大家在佛祖门前都很谨言慎行。

      烧完香已经是十点多,我去法物流通处买了点祈福的香囊和手串。和霍斐毕竟有约,拥堵的交通让行程显得非常仓促。这儿打车极为不便,趁着雨停的间隙,我扫了辆单车准备骑下山。

      这里是直通观云寺的岔路口,路况和人员都很复杂,旁边甚至还有举着摄像机的团队。我刚骑了两步,就被两个人堵住去路,只好停下来心平气和地问:“麻烦让一下行吗?多谢。”

      其中年纪稍大些,皮肤瓷白如石膏像的姑娘扭头看见了我,竟不避不让,上前两步,认真道:“小妹妹,算卦吗?”

      我一时无言。近乎每个寺庙附近都会有这种算命看相的骗子,这些年来我见过太多了。

      我说:“不算。请你们让一下。”

      另一个看着年纪轻一些的高马尾女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通道。我骑着车过去的时候,听见她对石膏像说:“大师,我们这样真的很像骗子,好像没人愿意算啊。”

      “我们又不收钱,怎么是骗子呢。”石膏像态度坦然,“都说了今天是来行善积德,指点迷津的,只渡有缘人,如果人家不肯听,就说明没有缘分了。”

      高马尾像是懂了又像没懂:“大师,我有点悟了。你在这挑了这么长时间,就是想挑有缘的人。”

      石膏像说:“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挑流年不利的倒霉蛋,他们比较需要帮助。”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石膏像笑吟吟地回看我。

      这年头骗术都已经进化到这个地步了,竟然玩起心理战。我收回目光,仍没打算理会,准备继续往前。可没想到刚才一阵耽搁,那群带着摄像的团队堵到了眼前,人群中心有两个声音传出来。

      “观云寺最出名的是求事业和姻缘。芃芃听说过没有?”

      “当然!我特意做了功课,说是这里的草莓晶非常灵验,而且只扶正缘,不招烂桃花。虽然封建迷信要不得,但我今天还是要去求一串,图个吉利!”

      “说到这个,观云寺还有一个说法很出名。它的正门处有一块匾额,上面写了四个字,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莫向外求’。”

      这四个字的确堂堂正正写在观云寺的匾额上,但和招桃花的粉晶手串联系在一起,其意味便增添几分暧昧。

      “莫向外求”。也许所谓的“正缘”,就在此刻身边?

      杭城自媒体发达,这个团队簇拥着的一男一女似乎算小有名气,陆陆续续有认出他们的粉丝凑上前去,听到这话也心照不宣地小声起哄,场面一时间有点混乱。

      我在人群中小心穿行,心不在焉地想着,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何苏,一本正经的温和态度也很像何苏。又有点脸红,或许陷入爱情中的人就是这样,看到什么都会想到另一半。

      身后有个声音传出来:“天哪,那不是江芃芃吗,她又来杭城了?旁边那个是谁?”

      “好眼熟,之前合拍过几期节目,好像叫……”

      下意识抬头去看人群中心,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我近乎脱口而出:“何苏?”

      “……对,就叫何首乌,”周围人都往我这里看过来,身后的声音倒是有些兴奋,“名字怪了点,人长得倒不错。”

      “他俩不会谈了吧?要不怎么老合作?”

      八卦显然让人群更加亢奋。工作人员过来劝阻:“粉丝靠边一点啊,不要妨碍交通。”

      我几乎愣住。那个人真的是何苏吗?何苏跟我说他做的是编导工作,我也曾感叹过他其实可以靠脸吃饭,他解释说自己不喜欢出镜。

      不喜欢出镜……吗?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略带惊诧地投向我。原来真的是何苏。明明昨夜才送我回家,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

      眼前的景象突然一晃,是后退的人不小心撞到了自行车。工作人员过来动手,把车往旁边拽过去,啧了一声,态度不太友好:“刚才的话没听见吗?”

      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

      “小乔。”

      何苏喊住了我,在众人的注视下费力地挤过来,神情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伸出手来似乎想拍拍我,却又中途落在自行车的笼头。

      工作人员的手还拦在旁边,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他解释了句:“没事,这是我……一个朋友。”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很艰涩。握在车把上的手不自觉缩紧,我恍惚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只好扯动嘴角笑了笑:“好巧。你在工作吗?我这赶时间,不打扰你了。”

      仅仅是摄制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扭头离开的时候没谁注意到我。反倒是刚才的石膏像和高马尾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石膏像坚持道:“小妹妹,真的不算一卦吗?你最近的运势确实不太好呀。”

      呵,还真被她说中了。

      我脚尖点地,停了下来,忍不住问:“算出来又怎么样?买你的开光手串?还是平安符?”

      石膏像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道:“外物怎么可能改命?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那也是由人来影响决定的。人生活在社会中,难免互相影响,命运之线也就彼此交织,成为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有心人顺着这张网,就能窥见命运的脉络。”

      我无言片刻。这人口才还真是了得,特别适合去忽悠投资人。

      我懒得和她周旋:“我赶时间,你不妨说得直接点。”

      石膏像叹了口气:“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从面相上看,你流年不利,今年要走霉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已经无可挽回——欸,别急着走啊。”

      “改变的契机在你自己身上,”被打断吟唱,石膏像显得非常不情愿,说话的语速快了不少,“相由心生,心态是个很重要的事情,你要从这一点开始改变,才能尽量平稳地渡过难关。”

      旁边的高马尾小幅度地拍手,总结了句:“简而言之,性格决定命运。”

      石膏像露出了一个很微妙的表情。她拍了拍高马尾,认真道:“禁止简而言之。要我说多少次,话术、包装都是很重要的事,讲好一个故事,你才能走得更远。”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骑出好远我才恍然大悟,当年教我写论文的师姐,不也是这一套说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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