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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明的雨(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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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楼道刚好看见霍斐在等电梯,他看到我明显有些意外:“你去哪了?”
我有些说不出话,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他。袋子上印着观云寺的标识,看一眼就知道我去了哪。
不过他没看,接过袋子竟一眼都没看,皱起眉盯着我问:“这是出门淋雨去了?”
“……”我指了指袋子。
霍斐拎起来看了一眼:“哦。送我的?”
我想揍人,但是忍住了。眼下霍斐毕竟还是我的衣食父母。
深呼吸数次,心跳频率渐渐平复。我缓过一口气,才无奈道:“我们真是没一点默契。”
“是吗?”霍斐却道,“还好吧。”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那几样东西,仔细看了一遍,总算是动了动脑子:“这些也要一起带过去?你上午去了趟观云寺?”
我说:“是。你在南城打算待几天?”
他看我一眼:“有什么事直说。”
“别今天送,今天清明,寓意不好。”
我打开房门让他进来,自己去取打包到一半的礼物,“你看看方不方便带,不方便我还是找快递寄过去吧。”
霍斐站在门口没动。我抬头:“……不用换鞋,你进来就好了。”
我可没有给老板换的男士拖鞋。
“今天下雨,鞋子很脏。”霍斐挑剔地看了看鞋架,“你这有鞋套吗?”
他目光停在鞋架一角,语气一顿:“这双拖鞋谁的?新男朋友的?”
我无语道:“别说的好像你是什么常客。”
“好歹是我帮你搬的家吧。”霍斐挑眉看我,“乔玥,你不能记仇不记恩,我难道不算你在杭城最亲的人?”
我本来下意识想否认,又想起何苏那一句“朋友”,心里也觉得挺没意思:“当然算的,姐夫。”
“……不要那么叫我。”
霍斐一直不喜欢这个称呼,不过我才不管他喜不喜欢。
他黑了脸,也不说什么鞋不鞋套的了,鞋子在入门地毯上碾了两下,几步走了过来。
我把他手中的袋子接过来,从里面翻出一个橙色的香囊,递给他。
霍斐看了看,念出来:“财运福?”
“你的。顺路买了,别嫌弃。”
这句提醒明显限制了他的发挥,霍斐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自己呢?”
“这个给你就够了。”我真心实意地说,“你财运好,我财运也会跟着好,别的都是虚的。”
毕竟我是靠工资、年终和股票分红过活,而这些目前通通来自承创。不然我这么认真工作,是为了什么?
剩下几个香囊让霍斐带给小姨和姨夫。不见得有什么用,好歹算是心理寄托。
收拾东西的时候,霍斐简单讲了讲出差的事。公司这次计划和相机厂商做一款联名机型,这次过去主要是洽谈和稳定性评估。合作方在广州,隔天往返,助理会帮我订好机票。
听起来我只需要做个随行的镶边角色。最近没什么要紧的事,我说:“可以。”又想起之前的事:“那个内部分享会你什么时候有空?”
“下周都在公司,你挑个时间。”
“那就周四下午吧。”
“嗯。”
剩下也没什么好说,霍斐提起了礼物包。他打开门往外走,几步后停下来回头,见我站着没动,问:“不送送我?”
我说:“目送不够吗?”但还是认命地换了鞋,拿起了伞。
两个人撑着两把伞,不远不近地并行着。霍斐的声音从伞下传过来:“你今天脸色不太好。遇到什么事了?”
我心想今天遇到的事可不少,挑了件能说的:“骑车下山被雨淋算不算?”
他皱眉看向我:“怎么了,没钱打车?”
我说:“一看你就没生活经验,山上打车哪那么容易,要排很久的队。刚才有阵子没下雨我才骑车的,只不过……”
只不过被接二连三的事情耽搁了一小会,后来骑车到半路又下起了雨。
霍斐问:“只不过什么?”
我说:“没什么,被个算命的拉住了。”
“算命的说了什么?”
我撇了撇嘴:“说我流年不利。”
“……”霍斐无言片刻,“这种就没必要信了。”
“当然没信。”
没谁会想相信自己流年不利,如果把这种话当真,以悲观的情绪面对世界,那才是真的要倒霉。
何况石膏像说得云里雾里的,只让我改变心态。我的心态有什么问题吗?感觉挺稳定、挺健康的啊?
霍斐开了车门进了车,我站在原地等着他离开。他似乎又想到什么,降下车窗说:“下次打不到车就让别人接,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知道他对何苏的事情完全不知情,我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我催他:“你赶紧走吧,别赶不上车了。”
霍斐近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再说。他略一颔首:“回去吧。我会向叔叔阿姨问好的。”
……
周一上班,一切如常。
周敏妍抱着一盒蛋卷分发,路过时也给了我一小袋。我说了句多谢,她站在工位旁弯下腰,一头长发自然地散落下来,青春洋溢。
“隔壁产品同事给的,”她压低声音说,“听说霍总临时有事,把他们的汇报推到了周二。”
“……这么高兴?”
“是啊,他们好像也很怕霍总。”周敏妍露出一个有点后怕的表情,又问我:“玥姐,现在霍总出差回来了,会不会真来听新员工的转正答辩啊?”
我还真有此计划,好苗子有必要先在他那露个脸。我问她:“你担心被怼?”
周敏妍苦着脸点头,长发随之小幅度地摇摆。
“那就好好准备。”我忍不住笑了笑,“他只是不留情面,又不是脑子有病。你工作做得够好,他自然会看在眼里的。”
周敏妍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赵安插过来问:“今晚有空吗?我约个会议室。”
我难得犹豫了一下。晚上的意思就是加班开会,临时任务不影响手头其他项目,这是一直以来约定俗成的习惯。
只是这样真的有必要吗?有老板的会议能默认放在工作时间,打工人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
我想起前几天答应何苏的事:别那么拼,要协调好工作和生活。哦,差点忘了,现在何苏只是我的“朋友”。
我很快说:“没什么问题。顺便约一下周四下午的会议室,正式汇报就定在那天。”
……
晚上七点,何苏发过来一条消息:又在加班?
我没有理会,摁灭手机进了会议室。赵安见我进来,帮忙拉了下会议桌上首的椅子。
今天的议程很简单,赵安讲完我讲,我讲完了让大家自由发表意见。今天来开会的除了项目相关人员就是我手下骨干,大家共事几年彼此都很熟悉,最起码知道我不喜欢听废话,不会离题太远。
“新跟随模式才刚正式上线一个月,出点问题用户暂时能理解,没造成太大影响。之后使用的人越多,暴露出的问题势必会更多。这周和霍总开完会后,需要按照商定结果开展自查自纠,这件事交给思安来负责。”
于思安一向最稳重,听完点了点头。我合上笔盖,问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坐我对面的几人面面相觑,互相撺掇。最后是小郑被推举出来,弱弱问:“这次由谁来主讲啊?”
我真的无语了:“你们能不能争点气,别的组都是上赶着给老板汇报,在领导面前表现,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每次跟上刑似的。”
小郑捂脸哀嚎:“老板太吓人了啊。”
“别的组那跟我们能一样吗?”小孔跟着作痛苦状,“什么财务、人事、产品,老板就算再牛也是半个外行,可研发不一样啊,他是完全的内行人,挑刺挑得跟火眼金睛似的。”
大家都知道霍斐很难糊弄。唉,这也没法反驳。
我说:“想想隔壁SLAM组,你会觉得日子还行。”那才是霍斐的老本行,我有幸旁听过几次汇报,战斗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小郑双手贴在桌面上,一脸恳切地说:“玥姐,其实每次你讲的时候,老板貌似都还挺收敛的。”
“玥姐那也没什么刺好挑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吹捧起来,这意思是还让我打头阵。赵安也在旁边笑:“老同学嘛,这点面子总得给的。”
我扭头看他,仔细地看了一会,才开口道:“这个项目你是主要负责人,经验总结的部分还是由你来准备。”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片刻才应声:“ok。”
“行了。”我站起身,“散会吧。”
……
最近心跳的存在感总是异常强烈,尤其是疲惫劳累的时候。
想到周五还要出差,我决定接下来一周都不加班了。
加班近乎成为惯性。这真是个很难的决定。
回到家已近十点,刚走出电梯,看见家门口坐着一个人。
我的脚步顿了顿。
门口的白衣男人听到动静,支起身子站了起来。比起前两日,他显得要憔悴不少,欲言又止地说了句:“你回来了。”
我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但言犹在耳,这个点回来也不免有点心虚,毕竟说好要少加班。
我问他:“有什么事不能微信上说吗?”
“有些事还是得面对面讲清楚,”何苏笑了笑,“何况微信上你也没理我。”
他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这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反正总要聊一次,我还是让他进了门。
我问他:“何苏是你的真名吗?”
他抿了抿唇:“……当然。‘何首乌’只是个网名。”
我说:“你还挺会起的。”谐音,还有梗。
我没忍住看了看他的头发。烫染过,发质还挺好,很浓密。
他没注意到我的目光,垂眼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我以前确实是做编导的,后来机缘巧合下出了镜,反响很好,公司就让我做了个账号。”
他有点苦笑:“也算有点粉丝量,但只是一份工作。‘何首乌’这个账号属于公司不属于我自己,在你面前我只是也只想是何苏。”
何苏说,他不是故意不告诉我,只是还没有找到机会。他还说,他和江芃芃在公司安排下合作,两个人只是很普通的同事关系。
我问:“炒cp的普通同事?”
他眉宇间的疲惫感更重了。
“我看了你的账号。”我很平静地说,“你们的人设还挺有意思的,最近几期热度也有明显提升。”
何苏很勉强地说:“都是商业行为。”
他可能是真的不喜欢上镜。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好骗,起码当下我愿意相信他的解释。
但是那并不代表我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希望你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我叹了口气,“也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只是不知道怎么回。”
何苏缓缓地点了点头,近乎麻木:“嗯,你在微信上说了,想要自己理理清楚。”
我说:“希望你也能理理清楚。”
我能否接受之前的隐瞒,已经不是最紧要的问题。如果他还需要靠炒cp增加热度,在别人面前,我是不是永远只能当个“朋友”?
何苏的脸上浮现出痛苦和懊恼,他急切地抓住了我的手。
在他开口说话前,手机恰好振动了起来。我拉开他的手:“……让我接个电话。”
霍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等会到你小区门口,出来拿东西。”
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即使用余光也能看见何苏的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
“又是什么东西?”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小姨拜托他递过来的。这下霍斐真成快递工了。
“鸭子和活珠子。”霍斐说,“阿姨叮嘱我一定要送到你手里。”
“知道了,现在下去。”
我挂断了电话,何苏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勉强笑了笑,问:“半夜来送东西的老板?”
他抓住了我的破绽,真正的破绽。我其实可以解释,可是看着何苏这副试图和我博弈的样子,又不想解释。
霍斐和我有很多层关系。是老板和下属,也是昔日的同学,这二者都摆在明面上,大部分人知道这些已经足够。
想要解释清楚我和他的关系,便不可避免要触及一道经年已久的伤疤。
眼下的何苏,还不够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