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sd咒术治疗指南》木秀秀

5、起点，从海滩到观景台

　　静止的世界？

　　不，不是完全的静止。空气是静止的，因为我要摆脱风的存在；但我要同时打破静止，才能完成攻击。

　　…完全矛盾的两件事。一旦我发出动作，就必然无法避免风的存在啊。

　　专注？专注能办到这件事吗？

　　我屏住呼吸，试图假装自己溺水，来排除所有念想。忘记如影随形的噩梦。忘记高专。忘记五条悟。

　　只记得我自己，像原始人第一次认识到人类身体的奥妙，去感受我的血管、静脉、四肢。握紧拳头，抬起来，朝着目标的方向移动，整个空间似乎并不存在任何物理概念，时间失真，光与声模糊不清，粒子紊乱。

　　也许是和咒力有关系，又或者只是性格如此，我经常走神。在什田井中学时经常上课走神到打下课铃，或者走路回家时因为发呆而走过了几个路口。那是什么感觉？是觉得耳畔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狂风呼啸而过，牵引着不自觉的意识模糊，整个人似乎都飘在空气中了。

　　现在呢？五条悟所说的“专注”，绝对不止是“专心致志”。

　　——我打到他了。准确来说，我打到了无下限，空气轻微地波动曲折。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无下限”。是一堵隐形的墙，很坚硬，拳头砸上去会很痛，并且冷冰冰地说明没有任何攻破的可能；又很柔和，只是像围绕着他身体轮廓的一层柔光。

　　“悟性很高啊，这不是可以做到吗？虽然攻击程度像挠痒痒一样，但是完全控制住咒力了吧？”五条悟拍拍手，向后撤了一步，“一定要记住刚才的感觉哦。很珍贵的。”

　　“不过，在战场上并没有这么长的准备时间，所以户外研学还是有必要的，”他眨眨眼睛，“仅仅半小时就有了这么卓越的进步，五条老师特训课是不是很有魔力啊？”

　　我强忍住困意，假装在认真听的样子点了点头。天已经亮起来了，“老师今天一脸不爽的样子回来，居然是要上课……”

　　“嗯？”他像是被我说的话惊到了，“为什么这么说？”

　　我耸了耸肩，“不知道哦。直觉，在老师身上嗅到了‘不爽’的味道。”

　　“‘不爽’是什么味道呢？烤焦的舒芙蕾吗？”他好奇地追问。

　　“和舒芙蕾有什么关系啦……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吧。所以真的是有在不爽吧？”

　　五条悟叹了口气，似乎拿我的穷追不舍很没办法；下一秒我就意识到了他在犹豫，大概是在犹豫是否要和我坦露真心之类的。

　　“小百合虽然对咒术界还不是很了解，但也大概知道大体的构成部分了吧？毕竟听证会那么大的阵仗都去过了，学长学姐们可能很少有机会能亲眼看到呢。”

　　“也不是多需要见到吧……”我提出异议。

　　“今天的任务本来应该在下午三点之前结束；也确实在三点之前做完了，但从三点半一直和高层的烂橘子们吵到半夜。明明刚给他们解决了一大堆麻烦，还被处处针对，老师我啊，真是超级辛苦啊！”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我的事情吵架吗？”

　　五条悟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问完之后我立刻就后悔了。我想得到什么答案啊？

　　“虽然很不愿意这样残酷地告诉小百合……但是诚实的五条老师是不会对学生撒谎的。是的。”

　　“啊，他们是想要杀了我吗？”

　　“有一部分啦。”

　　“为什么呢？”我终于问出来了，“是因为我做的错事吗？”

　　“是因为他们在你身上看到了天赋。而且是非常强大，非常不常见的天赋，再加上你又和我绑在了一起……如果一定要总结出一个原因的话，是因为恐惧吧。”

　　“恐惧我吗？可是我完全没有什么威胁啊？”

　　“所以来高专上课了嘛。好啦好啦，快去收拾行李吧，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可是就要在美丽的海滩了！”

　　“五条老师是觉得，我活下来的意义就是变成一个‘威胁’吗？”

　　“你这孩子…有时候完全不可爱啊。尤其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难道小百合觉得变强不是一件好事吗？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不用把性命托付在别人手里，偶尔还能保护一下世界。所以让小百合活下来，来上学的原因就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恰好我比较有自信，相信你会选择做好人罢了。”

　　【次日，海滩，阳光明媚。】

　　“啊……哈？来海滩居然还要穿学校的制服？小百合不会被洗脑了吧？”相比起一身制服的我，穿着印花衬衫和沙滩裤的五条老师看起来完全不会打架。他扶了扶墨镜，露出大吃一惊的夸张表情。

　　“……是因为没有别的合适的衣服了。衣服都在家里的衣柜，被抓起来之后再也没回去了。”我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一会结束去逛街吧。现在，是很重要的觉醒时刻哦！”

　　五条悟拉着我走到海与沙子的交界处，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我学着他的样子照做，感受海风迎面而来。

　　“小百合对于咒力的使用，从最开始到现在，仍然停留在‘借用’的阶段，这就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的原因哦。”

　　“借用？”

　　“是的，所以主动权和控制权不在小百合这里，如果一直这样的话…说不好也会有被自己的力量奴役的一天哦，超级危险。”

　　“所以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解决：小百合觉得，是因为有咒力才是衡山小百合呢，还是因为有衡山小百合才有咒力呢？”

　　“很显然选第二个嘛。”

　　“哇，意志超坚定。所以，现在，要对调一下心态哦。”

　　“你看，风一直存在，每时每刻都存在，”五条悟像一只大型鸟类一样晃动着双臂，“这种时刻风只是生活里无伤大雅的装饰。但是如果小百合要出手的话，风就完全变成小百合的术式了。”

　　“等等，怎么突然变成术式了？进度这么快吗？”

　　“咒力的误用只是因为受到风的影响啦。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运用术式。大部分咒术师的术式都是天生的啦，对于小百合来说，需要一个契机去领悟你的术式哦——”

　　我举起双手，“太抽象了。”

　　五条悟捉着我的手臂，下一秒我已经到了观景台上。海滩很热闹，观景台却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对外开放啦，”五条悟解释道，“来之前我做过功课了。”

　　观景台很高，我往下看时，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金色、蓝色，和黑压压的蘑菇顶——是游客。风不加掩饰地大了起来，头发在眼前舞动，我也懒得拨开。

　　“在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功能吗？”我问。

　　五条悟故作玄虚：“超级特殊的功能哦。”

　　接着他不知道从哪里牵出一只大笼子，笼子里是一只丑陋的恐龙状咒灵——大概一级。我一个人是没法对付的，起码做不到全身而退。

　　“不是吧……这么大阵仗？”

　　“走流程申请下来的啦，只是教具，”五条悟拍拍手，立刻唤醒了昏昏欲睡的咒灵，“现在，祓除它吧！”

　　“……啊？”

　　话音未落，咒灵便对我发起了攻击。看起来像火焰一样的深紫色咒力伴随着恶臭从它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我只好在心里默默评价一句好恶心，便全神贯注地闪避。

　　五条悟站在一旁观战，双手甚至懒懒地插在兜里，提高声音朝我喊到：“偶尔也打回去啊！只是一级咒灵而已。”

　　只是……一级咒灵？只是？

　　我无能狂怒。

　　咒灵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快到有几次火焰和我擦肩而过，燎焦了衣角。迫于追赶的压力，我的速度也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甚至忽视了伴随我的速度而加速的——

　　风。

　　咒灵忽然开始嘶吼。五条悟皱了皱眉毛，在几米开外大声嚷嚷“别吵别吵”，我浑身不寒而栗。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未独自面对过咒灵——更别提是级别超出我的咒灵。即使五条悟就在现场，我也很难压抑心中的恐惧。

　　恐惧？

　　恐惧死亡吗？在入学前的测试中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说得很酷来着。

　　这时候又在干什么？

　　要信任五条悟——心中有一个这样的声音。他把你救了下来。他是毋庸置疑的当代最强。要信任他选择的教学方式，要信任他对你的引导。

　　他说你能做到，你就能做到。

　　我的术式？究竟是什么？

　　海风在脸上吹拂的感觉——像是血液流动那样自然，像是被家猫舔舐脸颊。现在，去抓住它的命脉，抓住它——恶臭和光热一次又一次逼近，终于让我不得不睁开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念出声来。我抬手的一瞬间，感觉被透明的重物挂住了胳膊，沉甸甸的。而当我使出浑身力气朝咒灵发动攻击时，风的力量被无限放大，比我小时候见过最可怕的台风天还要夸张。

　　跟随着我的引领，从未被我掌控的自然之物毫不犹豫地朝咒灵方向飞去——

　　咒灵的躯体瞬间被高压高速的风压烂了。准确来说，是完全炸开了，紫色粘液四溅。

　　五条悟夸张地欢呼雀跃；我沉浸在刚才的爆发当中，端详着自己的手心，“术式，”我说，“我的术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