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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垂死挣扎 ...

  •   通往上房的狭窄楼梯吱呀作响,徐之谦与母亲、翠儿、柳娘挤在那间廉价的下房里,气氛却与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徐母反复摩挲着儿子浆洗发硬的官袍袖口,脸上仍是一副劫后余生般的亢奋,

      “我儿放心,你的锦绣文章,陛下看了定然赏识!晋王?哼,不过是个宗室王爷,还能大得过陛下去?”

      翠儿在一旁小心地添着热水,虽仍忧心忡忡,但见徐之谦和徐母都如此笃定,也不由生出一丝渺茫的希望。

      或许……真能峰回路转呢?

      婉娘则坐在最靠门的凳子上,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衣带,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之谦瞥了她一眼,见她抚着肚子的手,心头莫名一软,暗道等自己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楼,定不会亏待了她和孩儿。

      时间在焦灼与虚假的期盼中缓慢流逝。

      大堂里传来一阵粗暴的呼喝与桌椅碰撞的巨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官爷!官爷您这是……”

      “滚开!奉命拿人!”

      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擂鼓,迅猛地沿着楼梯逼近。

      “砰——!”

      房门被猛地踹开,木屑飞溅。

      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瞬间涌入,将狭小的房间堵得水泄不通,刀鞘与甲胄碰撞出冰冷的声响。

      将徐之谦和三个女人一齐押下楼。

      大堂里,赫然站着的,是今日清晨在宫门外“答应”帮忙递折子的那位李大人。

      只是此刻,他脸上再无半分同僚情谊,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

      “徐之谦!” 李大人声音冰冷,展开一卷文书,“接旨!”

      徐之谦如遭雷击,跪在那里,脸色惨白,“李……李兄?这是何意?”

      “奉上谕!” 李大人根本不理会他的称呼,朗声宣读。

      “查原户部侍郎徐之谦,私德有亏,品行卑劣,更于御前奏折中巧言令色,华而不实,所言多虚妄不实之事,全然不体恤民生疾苦,有负圣恩,枉居高位!着即革去所有官职功名,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徐之谦心口。

      他身形晃了晃,几乎跪不住,猛地抓住李大人的衣摆,目眦欲裂,

      “怎么会这样?李兄,我的折子呢?我让你递的折子呢?!陛下看了吗?怎么是这样的圣旨?!这不可能!肯定是有小人作祟?!”

      李大人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神里透出讥讽与不耐,“你的折子?正是因为你这篇‘鸿篇巨制’,陛下览后龙颜大怒!斥你满纸虚言,不知民间疾苦。陛下金口玉言:让你这等人也尝尝何为庶民之苦!”

      “不……不可能……陛下……陛下怎么会……” 徐之谦如坠万丈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彻底傻了眼,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

      “我的儿啊——!” 徐母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瘫软在地。

      翠儿也吓得魂飞魄散,只会捂着脸呜呜哭泣。

      就在这一片混乱与绝望中,婉娘却缓缓站了起来。

      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妩媚或怯懦,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走到失魂落魄的徐之谦面前,声音清晰得可怕,

      “徐之谦,有件事,该让你知道了。”

      徐之谦茫然地看向她。

      婉娘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什么?!” 徐之谦瞳孔骤缩。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个有些油滑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娘子,话既然说明白了,咱们该走了。”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眼生的瘦高男子倚在门边,正是昨夜与婉娘私会之人。

      他毫不避讳地走进来,无视满屋的官兵和呆滞的徐之谦,熟稔地揽过柳娘的腰,他右手拿着一个包袱,显然早就已经准备好离开了。

      包袱里,有徐之谦现在所有的家当。

      “这点,就当是婉娘这些年给你做外室的‘辛苦钱’了。” 男子咧嘴一笑,搂着柳娘,转身便走,再无半分留恋。

      看着婉娘决绝的背影,看着那男子拿走最后活命的银钱,看着母亲和翠儿的痛哭,再回想自己顷刻间失去的官位、名誉、家庭以及所有希望……

      “啊——!!!!”

      徐之谦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彻底崩溃了。

      他疯狂地想冲向离开的婉娘和那个男人,却被官兵死死按住;他想撕扯自己的头发,想撞墙,却连这点力气都仿佛被抽空。

      最终,徐之谦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双目空洞地望着污秽的房梁,只剩下粗重破碎的喘息。

      整个人彻底垮了。

      李大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看完了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那个折子,他的确替徐之谦递了上去,只是在呈到龙案前,先到了晋王手中。

      晋王看后扔在地上,“这种破烂言论也敢呈给陛下御览。”

      李大人小心翼翼进言,“晋王,不然我让这个折子彻底消失?”

      “不。”晋王斩钉截铁道,“不仅不能消失,还要放在龙案正中央,让陛下在为赈灾、流民之事头疼的时候,看到这个折子。”

      陛下更会勃然大怒。

      客栈老板见徐之谦失事,带着伙计像驱赶苍蝇一样,将徐之谦和哭天抢地的徐母、瑟瑟发抖的翠儿,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最后那点行头也被撕扯下来抵了房费。

      站在冰冷的街道上,他们,成了这京城里最卑微的流民。

      身上单薄的棉衣根本抵不住寒风,像纸一样贴在身上,冷意刺骨。

      三人哆哆嗦嗦地蜷缩在一处背风的墙角下,又冷又饿,连哭泣的力气都快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看见许多同样衣衫褴褛的流民,正朝同一个方向匆匆跑去,脸上带着一丝急切和期盼。

      “那边……是不是在施粥?”翠儿虚弱地问,眼里燃起一点微光。

      徐母也挣扎着抬起头。求生的本能驱使下,三人勉强搀扶着,跟上了人群。

      队伍排得很长,蜿蜒在一条略显偏僻的街道上。

      尽头处,是一个挂着“济世堂”匾额、门面开阔的药铺,门前搭着简陋的粥棚。

      空气里弥漫着米粥的香气,让饥饿的肠胃更加绞痛。

      等了仿佛一辈子,终于轮到他们。

      施粥的伙计却没立刻舀粥,而是抬头看了看他们空空如也的双手,例行公事地问,“你们的药草呢?”

      “药草?”徐母又冷又饿,闻言火气“噌”地冒了上来,声音尖利地骂道,“你们不是发善心施粥吗?怎么还问我们要东西?骗人的吧!是不是不想给?!”

      一个清亮温和的女声从旁边传来,“这位老夫人请息怒。”

      只见一位穿着素净棉袍、面容温婉的女子走了过来,正是坐堂大夫周芸儿。

      她耐心解释道,“我们济世堂月余前就贴了告示,也派人四处传过话了。眼下寒冬,药材紧缺,我们是以米粥或少许银钱,向乡亲们换取平日里在山上和田间能寻到的寻常药草。一来解大家燃眉之急,二来也能备足药材救治更多人。这并非无偿施舍,也算是‘以工代赈’,各取所需。”

      以工代赈?!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徐之谦嗡嗡作响的耳边!

      这词……这做法……分明是那样熟悉!

      梦里,苏月华就提过这“以工代赈”之法!

      她当时说得那样认真,眼里有光,而自己只当是妇人之见,嗤之以鼻……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济世堂的牌匾,“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以工代赈?!你偷看了本官的《赈灾安民策》!”

      他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从人群中冲出,双目赤红地指着周芸儿。

      “偷看?”两个字说得周芸儿摸不着头脑。

      她蹙眉问道,“什么赈灾安民策?”

      “就是我给陛下写的折子,里面就提到了以工代赈,用做工、草药换取粮食和救济。你说,这不是偷看我的折子!”徐之谦振振有词。

      周围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时,药铺的门帘此时被掀开,一个纤瘦挺直的身影走了出来。

      她穿着半旧的青色棉袄,发髻简洁,正低头与身边的伙计低声吩咐着什么。午后的阳光落在她清减了些却依旧明净的侧脸上。

      苏月华看到徐之谦如今的模样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问道,

      “你何时写的《赈灾安民策》?”

      徐之谦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把柄,急切地喊道,“就在昨日!昨日我写成奏折,献给了陛下!这‘以工代赈’之法,分明就是我的主意!”

      周芸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荒谬的神情,她环视周围衣衫褴褛却带着药材的流民,扬声道,

      “诸位乡亲都听清楚了,我们济世堂贴出告示,用药材换米粮、换银钱,是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的!这街上许多人都来换过,左邻右舍也都知道!你若说这是你的主意,那岂不是你偷了我们的?”

      人群中立刻响起附和声,

      “是啊!我上月初五就来换过艾草!”
      “周大夫说得没错,告示早就贴了!”
      “这人莫不是疯了……”

      徐之谦被这些声音怼得面红耳赤,他胸口剧烈起伏,却仍死死盯着苏月华,仿佛要将她看穿。

      他脑中嗡嗡作响,梦境与现实的碎片疯狂交叠。

      梦里他凭借此策青云直上,成为丞相。

      现实中他却沦为流民,而苏月华竟在这里推行着“他的”良策!

      “是你……一定是你在背后捣鬼……”他声音发颤,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梦里我本该是丞相,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肯定都是你害的!”

      苏月华静静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片疏离的清明。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冬日的湖面,

      “徐之谦,梦和现实,你该分清了。”

      “若还想做梦,就回去睡。”

      徐之谦见众人皆不信他,羞愤与绝望交织,竟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戾气,正欲不管不顾地闹将开来。

      就在此时,街道尽头传来一阵整齐而低沉的马蹄与脚步声,原本嘈杂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手抚过,迅速安静下来,自发地向两边退避。

      一队身着精甲、仪容肃整的侍卫率先出现,清开道路。

      紧接着,数辆外观朴拙却透着威严的马车缓缓驶近,停在了济世堂不远处。

      车帘掀开,在几名便装护卫的簇拥下,一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步下车来,他身着常服,目光沉静地扫过粥棚与人群。

      正是微服出宫的天子!

      人群在短暂的寂静后,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窸窣的跪拜声。周芸儿也连忙拉着苏月华欲要行礼。

      徐之谦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踉跄着扑到御驾前不远,“扑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声音凄厉而尖锐,盖过了所有声响,

      “陛下!陛下明鉴啊!草民徐之谦有惊天冤情上告!”

      他猛地抬手指向苏月华,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就是她!武安侯之女苏月华!她剽窃了草民呕心沥血所著的《赈灾安民策》!用以工代赈的法子收买人心。此策本是草民昨日献于御前的治国良方,如今却成了她在此收买人心、沽名钓誉的工具!求陛下为草民做主,降罪于这个欺世盗名的无耻妇人!”

      他声嘶力竭,将所有的失败、屈辱与不甘,都化作了这最后孤注一掷的指控,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月华,仿佛要将她拖入地狱同焚。

      全场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天子沉静的面容。

      皇帝的目光缓缓从状若疯狂的徐之谦身上移开,落在那抹沉静的青色身影上。

      他声音平和,像是询问一件寻常小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苏氏女,他所言,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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