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暴君解龙袍》杜锦灯

4、入院

　　顾岑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时间已经过了辰时，外头阳光大好。
　　只是顾岑这房间是尾房，又被头顶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遮了大半，阳光是一点没有扫落进来，那股子潮湿的霉气终日不散，此刻正冒着阵阵冷意。
　　顾岑起身换上了昨日小醉特意替他烘干的衣袍，这是秋枫院的公子们统一的装束，白色的宽大的袍子，一根松松垮垮的红色衣带，一条红色绑发的丝绦。
　　与红馆中卖|淫为生的小倌一样的打扮。
　　顾岑是晓得的，小倌卖笑的营生里面，定是要扮得弱柳迎风，腰晃胯动，一行一停都要媚眼娇俏，勾魂摄魄，才能得恩客的欢喜。
　　顾岑是做不来这种姿态的，头可断，血可流，风骨不能丢。他将衣袍束紧，红色的衣带勾的他腰肢很细，身姿却挺拔了起来。
　　发丝也全部高高束起，全部绑到了脑后，只有两缕碎发实在绑不起来，散落在额前，随风一吹，肆意扬起，倒有几分随性。
　　小醉打水回来就见顾岑这副打扮，翩翩公子，遗世独立。
　　一袭素白衣袍，一根红丝绦，一段红腰带，与所有公子的打扮都一样，偏顾岑穿出来的感觉，与所有的公子都不一样。
　　小醉暗暗吞了口口水，只想若自家公子不是个痴儿，这般器宇轩昂，倒一点不输长安城中的仕子。
　　小醉拧了帕子给顾岑擦脸：“公子，一会儿监鹤司的公公们要带您们几位新入宫的公子去参拜先皇后。”
　　监鹤司是后宫中独立出来的一个专门管理秋枫院四十九位公子的部门。公公们对公子严苛起来，要比皇帝恐怖多了。
　　一些不受宠的公子，最后落在监鹤司的公公手中，那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他们宁愿忤逆了皇帝，也没有人敢得罪监鹤司的公公。
　　顾岑一面擦脸，疑惑：“先皇后？”
　　萧清栩死了？
　　他沉睡了五年，错过了太多事情。
　　他五年前死的那日，正是慕尘和萧清栩大婚的日子。
　　只是没想到，他死后，萧清栩也死了。
　　顾岑哼笑一声，慕尘啊慕尘，到最后你当真是做到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话说来让人唏嘘。
　　小醉道：“是呀，孝仁懿皇后。君上登基次年就过世了，而后才立了现在这位皇后。”
　　顾岑真真是听迷糊了，他死的那年，还死过一位皇后？
　　莫非慕尘刚立了萧清栩，那女子红颜薄命，就去了？
　　顾岑问到：“现在这位皇后是哪家的高门闺秀？”
　　小醉仍笑盈盈，拿出他百事通的本事，“乃是左龙武卫大将军萧飒，萧家的嫡长女，萧清栩。”
　　顾岑更凌乱了，这不就是他死的时候，慕尘立下的皇后吗？在此前，慕尘哪里就多出来一位先皇后了。
　　他接着问：“那你可知那位先皇后的名讳？”
　　小醉摇了摇头，“只听闻姓顾，但究其叫个顾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边说着，他凑近顾岑：“皇家辛秘，公子有些事情左不该咱们打听。”
　　顾岑心底一颤。
　　姓顾……
　　慕尘在他之前不曾有过六宫妃嫔，更从未听说过什么姓顾的皇后。
　　说来，慕尘连做那事的第一次，还是翻着书本在他身上实践的。
　　莫非……他果真在自己去后，将自己封了皇后？
　　顾岑刚想到这里，就飞快打破了自己这个想法。
　　慕尘恨死他了！在他死之前，对他百般凌辱，恨不得要他的命。
　　他死后，慕尘没有将他尸体丢去乱葬场喂狗，已经算是对他开了恩典。
　　又怎么可能还对他死后封赏，让他做了个劳什子的“孝仁懿”皇后。
　　再说“孝仁懿”这三个字，他顾岑与哪个字搭边？用在他这个叛国逆臣的身上，不是赤裸裸的讽刺吗。
　　想来，许就是慕尘金屋里面藏的娇宠，只是他一直不知道罢了。
　　顾岑自嘲的摇了摇头。
　　小醉伺候着他洗漱完，用了早膳，监鹤司的公公也就来了。
　　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紫蟒袍的公公，左手搭着一支拂尘，头上戴了一顶纱帽。这便是主管监鹤司的大太监陈洪。
　　太监皮肤细腻光滑，看不出年岁。
　　不过，听闻太监净了身后，身上体发不再生长，看上去就是会比常人更为年轻。
　　但等年岁长起来之后，也比常人更容易衰老。
　　他身后又跟着两个小太监，穿着青色的太监服，垂首跟在大太监身后。顾岑瞧着那两人眼熟，便是昨夜引路送他回秋枫院的小太监。
　　原来，这二人也是监鹤司的太监。
　　“秋枫院诸位少爷听旨，奉上令，今日起，杂家开始带诸位少爷学习宫里的规矩。
　　寅时起床，戌时休息，若非我和我身后这两奴才来带各位，各位不得私自出院。
　　若是谁违了规矩，冲撞了东宫里的娘娘，结果如何，只怕是各位不想承受的。”
　　顾岑一行五人站成一排，各人带来的小厮，跟在各人身后又站成一排。
　　两排人都齐齐应了一声：“明白了。”
　　顾岑目光往旁边瞥去，他身边的正是昨晚被慕尘留下的行痴。
　　这和尚双手合十，念一句经，转一颗手上的佛珠。
　　他身上的僧袍也是灰白色，整个人气质淡淡的，仿佛随时会随着这清晨的雾气化去一般。
　　就是这天神般的人物，慕尘也舍得召进宫来糟蹋了。
　　想到昨天慕尘那般深邃柔情的看这和尚的目光，顾岑心中越发不屑的嗤了一声。
　　陈洪与他们众人立完规矩，方和他带来的两个小太监领着他们五个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他们两人做一排，行痴一个人落了单走在最后面。
　　每个身边都带了个伺候的小厮，只有行痴一个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顾岑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也不准确。行痴不只是身边没有伺候的小厮。
　　他只怕连件换洗的衣服也没有，浑身上下一锭银子也掏不出来。
　　这和尚，就只有一身僧袍，一串佛珠。
　　用佛家的话来说，这叫“竿木随身，□□。”
　　顾岑想起他自己来，若说行痴是从佛家清世到这红尘界，□□。那他自己就是从顾岑到花满蹊，前尘尽断，□□。
　　顾岑走着步履渐慢，落到了和行痴一行。
　　他挑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眸，睨向身边的和尚：“和尚，你今儿进了皇宫，可是也被这花花世界迷住眼睛，动了还俗的念头？”
　　行痴转动佛珠的清瘦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头，清冷的眸子看了顾岑一眼，那方如万年枯井的眸子，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
　　那口万年枯井中仿若掉落了一瓣春日里最灿烂最耀眼的粉嫩的桃花瓣儿，泛起层层波澜。
　　和尚捻过一颗佛珠，轻声道：“阿弥陀佛。”
　　行痴不再搭理他，顾岑一路看着他念经，只觉得有趣。
　　上辈子他是去过宝轮寺的，那座千年古刹中种着一棵七百年的银杏树，顾岑还亲手在树上挂过一条祈福带。
　　他与这和尚本该是有不少话能说的，但如今他的身份是花家的痴儿，花满蹊。这些话便只能咽下肚子，只字不能言。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长乐宫。
　　陈洪远远瞧见王贵守在长乐宫门口，立刻狗腿子迎了上去。
　　“王公公，可是君上在此？”
　　“杂家带着几位新来的少爷来祭拜先皇后，若是君上也在，杂家便领着他们在门口候一会儿，免得惊了君上的驾。”
　　王贵睨了一眼人群中行痴和顾岑，道：“不妨事，君上在偏殿休息，你领他们进去吧。”
　　王贵昨儿就看出来君上对这个叫花满蹊的少年是动了心思的，他身为大内总管，自然是不愿意君上总把心思放在顾岑这个死人身上。
　　若是能叫花满蹊分一分宠，让君上不再这么念着一个死人，而伤了龙体，倒也是好的。
　　陈洪领着五人就进了宫门，一面走，他一面交代众人一些规矩。
　　顾岑心不在焉的听着，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所谓的慕尘的先皇后到底是何许人。
　　长乐宫分为一前一后两个殿，配有左右两间偏殿。
　　先皇后的牌位灵堂设在前殿，后殿才是摆放棺材的地方。而此刻，慕尘宿在了东偏殿中。
　　陈洪和两名小太监引着五人到前殿取香叩拜，“庆隆五年，秋，良月，初七；后宫新入少爷五位，参拜先皇后。跪。”
　　众人齐齐跪下。
　　“行礼。”
　　众人磕头，手中三炷香举过头顶。
　　“起。”
　　跟着陈洪的指引，三跪九拜，行完礼之后，挨个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之中。
　　顾岑等的就是此刻，他欲好好看一看，那牌位上的人名。
　　看看慕尘这位先皇后究竟是哪家高门大户的金屋娇宠。
　　终于轮到他，顾岑拿着香走上前，一面将香插入香炉，一面看向牌位上一列鎏金大字。
　　敕封孝仁懿皇后慕顾氏闺名长则之灵位。
　　慕顾氏，闺名长则……
　　顾……长则？
　　顾岑瞬间定在原地，把牌位上的十七个字念到第十遍时……
　　顾岑：去你妈的西瓜香蕉烂番茄的闺名！皇你妈的后！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