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暴君解龙袍》杜锦灯

2、重生

　　庆隆五年，春。
　　天赤国内一片欣欣向荣。
　　新帝慕尘登基五年，颁布政令二十余条，改革涉及士农工商科举，五个大项。
　　整顿吏治，惩治了贪污官吏，严肃整顿官场上懒政、不作为等各种不良风气。
　　肃清朝野，先帝时期，遗留下来的贵族不良之风被大刀阔斧改革，全国上下一片新兴气象。
　　无人不夸赞慕尘是位治世明君。
　　只是，皇帝的心思也变得让人越发难以琢磨。
　　阴晴不定，一些事情处置的过于狠绝，连百官都劝他要宽和仁政。
　　谁都知道慕尘性情大变是因为什么，但满朝文武谁也不敢提那人的名字。
　　自从五年前处决了顾岑，将他五马分尸，尸体丢到乱葬岗喂狗之后。
　　慕尘又命人将他史书除名，不准留下他半点痕迹。
　　若非顾岑是个孤儿，皇帝一定还会将其株连九族……不，十族！方能解心中恨意。
　　所有人都知道，慕尘对顾岑恨之入骨。
　　“顾岑”这两个字，就是皇帝的忌讳。
　　但凡提到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只是……
　　栎阳宫内，四十九盏宫灯照得整座宫殿明亮无比。
　　白玉阶梯下，齐齐跪着五个少年。
　　高台上，慕尘斜靠在龙椅上，慵懒的眯着眸子，狭长的眼眸漫不经心中透着几分凉薄。
　　他微微歪着身子，单手杵着龙头扶手，支着脑袋。身上披着暗红色的袍子，衣袍半解，蜜色的肌肤，分明的线条半隐半现。
　　王贵指着第一个男子道：“江南粮道舒笠之弟，舒箬，年十七。”
　　舒箬抬起头，少年奶白色的肌肤在明亮的火光下，近乎透明，果真美丽。
　　微微扬起嘴角，粲然一笑，那笑容竟与顾岑有七分相似！
　　慕尘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懒懒看向第二个男子。
　　王贵继续道：“坞花楼老板之子，徐厌风，年十五。”
　　少年怯生生的看着高台上的男人，小巧高挺的鼻子，也与顾岑极像。
　　慕尘对他的兴趣不大，却也还是看了几秒，才转向了第三个人。
　　“宝轮寺的和尚行痴……”王贵话没说完，慕尘已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慕尘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透着炽热和浓重的占有欲。
　　王贵暗下得意一笑，他替慕尘寻找顾岑的替身这么多年，行痴是这里面长得最不像顾岑的人。
　　但他那身清冷的气质，却和顾岑如出一辙。
　　他见着这和尚第一眼，就确信慕尘一定会心动。
　　慕尘赤着脚一步一步走下白玉阶梯，走到行痴面前。
　　看着面前的和尚几分不确定，几分迟疑，几分激动。
　　和尚在他跟前庄重跪着，后背直挺，容不得一丝弯曲。
　　他单衣清瘦的样子，与五年前的风雪夜，从栎阳宫辞行的那个身影，在慕尘脑中一点点重合起来。
　　慕尘不由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清凉的嗓音淡淡开口：“抬起头来。”
　　常年居于上位者的男人，此刻竟然声音都带了丝丝颤抖。
　　几分期许，几分害怕。
　　行痴缓缓抬头，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慕尘面前。
　　说不上多好看，却十分干净。与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淡淡的。
　　只不过，这张脸和顾岑，绝对说不上相似！
　　慕尘还是盯着他看了好久。
　　他看的仿佛根本就不是行痴，那目光更像是透过行痴在看另外一个人。
　　片刻后，慕尘缓缓开口，“他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几人听到慕尘这话，无一不透着失望。
　　王贵拂尘一掸，就要赶他们出去。
　　这几人都是仗着自己绝色容貌进的宫，以为就要飞黄腾达了，谁曾想皇帝最后竟然看上了一个和尚！
　　唯有跪在行痴旁边的少年，低着头也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没有被慕尘选上，他打从心底里高兴。
　　少年压低了脑袋，跟着其他几人一道出门，他走在最后一个。
　　这少年，可不就是死了五年的顾岑！
　　慕尘没有认出他来！
　　顾岑心中欣喜，他都被送到慕尘面前了，可这男人也没有认出来他来！
　　从今后，他便是痴儿花满蹊。
　　声名狼藉、叛国离家的天赤丞相顾岑，再不复这世上。
　　顾岑窃喜回头往大殿偷瞄了一眼，慕尘挑着行痴的下巴，目光专情又深邃。
　　再深邃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把人家当成替身！
　　替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
　　顾岑轻哼一声，似是嘲讽。
　　活着的时候往死里折磨他，如今他死了，他发了疯，满世界寻找他的替身。
　　这不纯纯犯贱吗。
　　顾岑抬脚就要跨出大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薄凉的声音：
　　“站住！”
　　顾岑脑子里面一根弦瞬间紧绷，浑身一颤，双脚好似被钉在地上，挪不动半分。
　　脑子里面只有两个字：快跑！
　　慕尘的声音在身后凉凉响起：“你，过来。”
　　顾岑脚步挪不得半分，身后的目光刺得他后背发毛。
　　慕尘是认出他了吗？
　　他飞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绝不可能！
　　且不说他现在换了面容，就是他们连照面都没打过，他不可能认出自己！
　　但顾岑还是紧张，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水。
　　王贵伸手就来拽他，“花满蹊，君上叫你呢！你发什么愣！还不转过身来！”
　　顾岑被王贵拎着领子拽到慕尘面前。
　　王贵笑盈盈的对慕尘解释：“君上，此人是个痴儿。”他指了下脑袋的位置：“这儿，有些问题，反应迟缓。”
　　顾岑压低了脑袋，半点不敢抬头。
　　当年他吃了那颗假死药，本该七日内就要醒来，可不知为何，他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五年后。
　　容貌也改变了，成了一个叫花满蹊的傻子！
　　这花满蹊原是扬州一户姓花的商人家的老幺，是个外室子，还是个傻子！
　　十五岁的年纪，却只有五岁的心智，痴痴傻傻，很不得他爹花一晌的待见。
　　花一晌不知从哪弄到了顾岑的画像，知道有人在找与顾岑相像的人，他看着画中人一下就想到自家痴儿，只觉相像，就一百两银子将自家这痴儿卖了。
　　顾岑一天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送进了皇宫，再然后就是现在，被送到慕尘面前。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顾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他现在这张脸上，别的都变了，唯有一双灼灼耀眼的桃花眸和从前九分相似！
　　但慕尘现在就是个疯子，连一个笑容相似的人都被他找来了。
　　若他看到自己这般模样，怎么可能再放过他！
　　顾岑看着慕尘一步步走近自己，呼吸都凝滞了，他双手紧握成拳，已经捏了一手的冷汗。
　　那身红裳停在自己跟前的时候，顾岑心跳都停了一瞬。
　　两人呼吸不过一寸之隔。
　　顾岑暗下一咬牙，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个痴儿吗！他就不信慕尘已经不挑食到，连痴儿都要了！
　　顾岑就赌这一次！
　　慕尘刚一抬手，顾岑慌乱后退一步，双手护住脑袋，一副怕被打的样子，“怕……蹊蹊怕……”
　　“抬起头来。”
　　慕尘声音又凉了三分。
　　顾岑咬着嘴唇还是没有动作，慕尘逼近的时候，他又往后面退了一步。
　　一面摇头，一面捂着脑袋：“不要……不要……蹊蹊不要……”
　　但身后就是门槛，他已经退无可退。
　　慕尘往前一步，大手一把将他抓住，往自己怀中一带。
　　顾岑防备不及，摔在慕尘怀中，摔了个满怀。
　　下一瞬，下巴就被人重重钳住，顾岑被捏痛的轻哼了一声。
　　那人手劲很大，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四目相撞。
　　顾岑明显感觉抱着自己的那人狠狠颤抖了一下。
　　捏着他下颌的力气也在加重，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慕尘眼底丝丝柔情之下，是刻骨的占有欲。
　　慕尘抬起手缓缓抚摸上他的脸颊，常年握笔，略微粗糙的指腹停留在他左眼下方，眼睑的位置，轻柔抚摸。
　　一遍又一遍。
　　带起的酥痒，激得顾岑身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颤栗，后腰也微微发软。
　　从前，慕尘与他每次欢爱之后，就喜欢抱着他，一遍遍轻抚他的泪痣。
　　巧的是，花满蹊脸上也有这颗泪痣。几乎与他的一模一样。
　　慕尘手指停留的越久，顾岑心中越慌乱。
　　他怕慕尘认出他来，更怕慕尘把他当成替身。
　　慕尘忽然一把将他拉近自己，凑在他的颈边深深嗅了一口。
　　顾岑紧张的动也不敢动。
　　慕尘的滚烫的呼吸就打在他的脖颈上，他敏感的打了个战栗。
　　这人什么时候改属狗了？顾岑心中嘀咕。
　　慕尘眉头紧皱，似乎在确认什么。
　　这张脸确实十分像顾岑，却只是顾岑眼底从来都是精明算计，何曾有过这样唯唯诺诺，平庸痴傻的样子。
　　慕尘反反复复扫了顾岑好几遍，忽然一用力，瞬间撕碎顾岑的衣服。
　　顾岑吓得一声惊叫，忙捂住胸口。
　　大喊：“陛下，人死如灯灭！往事不可追！”
　　慕尘力气大的吓人，一把拽开他的手，目光死死盯着他左边胸口的位置。
　　粗粝的指腹摸过那一寸光滑的皮肤。
　　顾岑也微微垂眸，他现在这具身体干净的一个伤疤都没有。
　　五年前，重华殿中那一剑。
　　他左胸口被慕尘洞穿，剑伤从前胸贯穿到后背。
　　那样的伤口便是痊愈了，也不可能恢复得一点印子都不剩。
　　还有，他当初双目已渺；可现在，眸光清明，连慕尘脸上那微不可查的迟疑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才让他相信，自己或许真的已经死过一回。
　　现在，完全是机缘巧合，重生在了这个叫花满蹊的十五岁的少年身上！
　　顾岑定了定心神，正欲开口。
　　忽听慕尘自嘲似得轻笑了一声，手上力量一松，放开了顾岑。
　　男人凉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终究不是他。”
　　顾岑后退一步，站稳身形，抓起撕碎的衣服堪堪遮盖住身体。
　　慕尘折身一步步走回龙椅。
　　自顾岑走后，他看这世上人人像他。
　　也知，这世上无人是他。
　　慕尘心中何尝不清楚，他所求的那个人一直躺在长乐宫的金棺中……
　　日日沉睡，夜夜沉睡。
　　顾岑看着他的身影，削薄的背影，也太孤单了些。
　　他说不上什么滋味，就觉得心头憋得慌。
　　慕尘走回龙椅，优雅落座，单手杵着头，睨着顾岑：
　　“你刚才说什么？人死如灯灭？谁教你这些话的？”
　　顾岑刚才全是情急之下的反应，顾岑被问的一噎。
　　他如今一个痴儿是说不出这方话的。
　　顾岑藏起眼底的光芒，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爹爹说的……娘亲没了的时候，爹爹和继母都同蹊蹊说过：人死如灯灭，叫蹊蹊忘了母亲。”
　　慕尘摆了摆手，他是清楚花满蹊是个外室子，很不受花家待见。
　　只是这般唯唯诺诺，却也实在无趣！
　　他睨了一眼王贵，道：“罢了，今夜就留行痴伺候吧。”
　　顾岑庆幸逃过一劫，冲行痴投过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慕尘那斯，他是知道的。
　　从前，他两你侬我侬，情到浓时，缠绵着曾干断过两条龙床。
　　看这和尚这小身板，今天晚上怕是要遭老罪咯。
　　高台上，慕尘忽然蹙眉。
　　是他看错了吗？刚才那眼神，是花满蹊那个痴儿应该有的？
　　慕尘开口前，王贵及时出现，他开口，对行痴道：
　　“请先同奴婢去清洗。”
　　顾岑也送回了秋枫院。
　　只是晚徐厌风、舒笠他们一步。
　　秋枫院是独立于后宫，单独划出来的一个院子，专供慕尘男宠入住。
　　他们今日入宫的五个人，被划到院子西南角的几间屋子，每人都有一个房间，但房间并不大。
　　房间门口贴了各人的牌子，是宫中内侍早就分好的。
　　排头第一间是徐厌风，后面依次是行痴，舒笠，图之逸，然后最后一间，才是顾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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