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前尘 ...
-
庆隆元年,腊月二十三。
长安雪下了整月,密密麻麻堆叠得世界一片灰白,天寒地冻。
白雪压得合宫金砖琉璃瓦都失了往日华彩。
栎阳宫内。
红烛燃烧,微弱的火花爆裂的声音,和床上男人细碎的呻|吟混合在一起。
顾岑满面潮|红,死死咬着牙关,却还是忍不住有轻吟从口中泄出。
就是那么几声轻哼,激得身上人越发用力。
盈盈一握的窄腰被男人粗粝的大掌,反复抚摸,激起战栗和一层细碎的红痕。
慕尘轻笑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冷意,“爱卿发烧之后,身上愈发暖了,都要把孤暖化了。”
顾岑双手被一节红色绸缎缚在床头,脚腕上了锁链,只能任由人摆布。
慕尘拍了拍他的后腰,力气不大,情|欲晕染的低哑的声音下尽是冰凉:“抬高点儿。”
顾岑清瘦的面容上染了一层粉红。
他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慕尘的话在他耳边飘飘忽忽,听得不真切。
经受了这半宿的折磨,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慕尘似是惩罚,重重一顶,疼得顾岑差点丢了半条命。
“放、放过我……”顾岑嗫喏着,低声求饶。
他被逼得眼尾发红,泪水似珍珠般被逼着成串儿滚落下来。
慕尘捏着他白天鹅般细长的颈段,声音冷的恍如这外头寒冰:
“放过你?顾岑你现在还敢同孤说放过?孤放过你,谁来放过孤?”
——叩叩
门外两声轻叩,总管太监王贵尖锐的声音打断屋内旖旎:
“君上,时辰到了,该换大婚的婚服了。”
话音刚落,慕尘又是重重一顶,带着怒气。
激得顾岑轻哼了一声。
他咬的唇色失了血色,一片惨白。
清澈眸底带着倔强,半分不肯服软。
“陛下既都要成亲了,为何不愿放过我……呵……”
顾岑的声音生生断在一半。
抵不住身上人抵死缠绵,慕尘这夜似打算要了他的命一般,疯狂得紧。
可他分明就要成亲了,要去迎娶别的女人为后,又为何这般于他不清不楚的缠绵?
顾岑心底的痛,和慕尘的满腔愤怒搅在一起,最终化成一声声轻吟,从顾岑口中泄出。
王贵听着里头的声音,顾岑低低淫|靡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哭音。
只不过,那人不配让人可怜,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王贵又叩了叩门:“君上,时辰……”
“滚!”
青花瓷的枕头随之被扔了过去,砸在门上,摔了个粉碎,响声震天。
外头的声音默了下来,屋里两人确是仿佛赌命一般,谁也不肯先低头。
慕尘玩了命的狠狠一遍又一遍要顾岑。
他手指轻轻挑起男人那张绝色的脸蛋,此刻他面上泛着潮红,泪水和汗液混杂在一起。
慕尘笑容玩味:
“爱卿再叫大声些儿,不怕外头侍卫听不见。”
顾岑清冷的脸上浮了一层浅红,那双寒冰似得眸子里面闪烁着情|欲。
他恨极了身体的背叛。
重病之中,早没了力气去对抗慕尘。
此刻是又羞又恼,只得咬紧牙关不肯泄出声来。
慕尘的故意折磨中,偏偏带了几分九转柔情,顾岑被逼出几声呻|吟。
只是顾岑还没有天真到,认为慕尘这是对他余情未了。
他很清楚,慕尘这夜所有的行为不过是,对枕边人的背叛的报复。
堂堂帝王,天之骄子,却被最亲密的,最信任的枕边人背叛,差点害他兵败边关,沦为亡国之君。
慕尘怎能不气,怎会不恨。
顾岑闭着眼睛,咬牙承受着慕尘的怒意,他别无所求,只希望慕尘发泄完,能赐他一死。
疼痛一次次将顾岑从昏迷中又唤醒过来。
慕尘要得狠了,顾岑那张病态的小脸,显得越发可怜兮兮。
细碎淫|靡的声音持续了半宿。
才堪堪停下。
顾岑已经是半昏半醒。
脸上泛着异样的阖红,身体滚烫得吓人。
然而,慕尘发泄完,转脸就变得冷漠无情。
他一脚将人从龙床上踹下去。
顾岑庆幸是后背先着地,地上铺着地毯,不算太疼。
但他如今的身体也承不住这么一摔,他轻哼了一声,眼冒金花半天没缓过来。
随即,一件被撕碎的里衣落在他身上,衣不蔽体。
头顶的人,声音凉薄:“滚吧。”
顾岑握紧了拳头,拼尽全力撑起身来,跪在慕尘跟前,身上锁链微微晃动发出轻响。
他的动作带动身后,一些白|浊流到大腿。
画面异常淫|靡。
顾岑抓着里衣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艰难将衣服披在身上。
虽然知道遮不住什么,但顾岑还是紧紧的抓着破衣,用力的指骨发白。
顾岑磕了个头,声音哑得让人心疼:“陛下诺我的,待您娶亲后,便放我出宫。”
慕尘薄凉的目光,带着恨意扫来。
“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能一走了之,全身而退?!”
“顾长则,谁教你打的这如意算盘!”
慕尘狠狠将人揪到自己面前,“孤今日便明确告诉你,你逃不了的,也妄想再从孤手上逃跑,这皇宫就是你一辈子的囚笼。”
“孤会囚你到死,你终将为你曾经做过的事,永远跪在孤的面前,乞求孤的饶恕。”
慕尘眼底迸发出的恨意,几乎将眼前这人吞没。
顾岑脖子上、手腕还有脚腕上都挂着锁链,重重铁锁压得他背脊佝偻。
他垂下眼眸,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眸已经失了往日的神采。
他的眼睛早在从夕照押解回长安的路上,被那场漫无边际的大雪灼伤。
慕尘不准别人替他医治,他的眼睛就这样一日日地坏下去。
如今,他双眼已渺,五指开外的东西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
纤长的睫毛盖过眼眸,默了许久。
顾岑淡淡开口:
“陛下若只是想豢养一小宠,这世上有成千上万的男子,各个都比罪臣好;
陛下若是要惩罚罪臣,五马分尸、剥皮凌迟,典狱司八十一道酷刑,罪臣甘愿领罚;
可如今,陛下将罪臣这般不清不楚地豢养于宫室之中,上于宫廷礼法不合,下有百官群臣劝阻,这事儿若传出去与陛下名声亦是有害;
况,明日陛下就要大婚,日后这中宫有皇后主持……”顾岑话音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曾盛满霜雪琉璃的桃花眸盯着面前的男人。
只是此刻,顾岑已经看不清慕尘的面容,他面前的男人不过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仍坚持看着他,一字一句问:
“陛下是否还要携罪臣去与皇后行礼问安?是否要给罪臣一名分,让罪臣也做陛下后宫中一妃嫔?是否百年之后还要罪臣陪葬帝陵之中?”
“陛下这般做法如何同天下黎民交代?”他又是一顿,缓缓勾起的嘴角,说不清是不屑还是嘲弄:
“陛下该不会是舍不得罚我吧。莫非……陛下对我还念念不忘!”
这话终是狠狠刺到慕尘。
“够了!”
他一把将顾岑提到自己面前,顾岑手臂又磕到了檀木床沿上。
瞬间,就出现了一片红痕。
顾岑咬着牙扛着这疼痛,连日的折磨让他日渐消瘦,如今不过剩了一副单薄的骨架子。
“顾长则,你如今胆大包天,你威胁孤?”慕尘双眼发红,说得咬牙切齿。
顾岑仍那副淡淡的样子,低垂着眼眸:“罪臣不敢。”
“罪臣从背叛天赤那日,心中便已明白,罪臣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罪臣无怨无悔,只求一死。”
无怨、无悔……
慕尘眼中的恨意都要迸出来了。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顾岑的脖颈,落在他左肩。
狠狠按了下去。
“无怨无悔……顾长则,到现在你还不知错是么?”
顾岑左肩处的伤口又渗出些鲜血,纱布被浸红。
顾岑咬牙,忍着痛。
慕尘带了恨意,越发用力。
两月前,他带大军攻入夕照都城,破了承音宫,打进重华殿时。
再见顾岑,他好生生地站在敌国皇帝阿月浑子身边。
慕尘心中揪痛。
顾岑当初带着天赤的行军图,临阵背叛自己,投奔夕照,害他输了关键的破城一战,十万天赤军死在夕照人手下,他差点被俘,成了亡国皇帝!
慕尘控制不住恨意,拔出随身的佩剑,一剑洞穿了顾岑的左胸。
若他的剑再偏离分毫,顾岑绝不可能再有今日,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慕尘有时候想想,还真不如,当时一剑杀了他。
回到长安后,顾岑就被秘密送进了皇宫。
全天下都在等一个叛国逆臣顾岑的处置结果。
却无人知道,他被缚在龙床上,和慕尘夜夜荒唐。
慕尘眼底的痛被一抹恨取代。
“若孤不许呢。”
“孤偏要让你活着,孤要你活着偿还你的罪孽!只要孤不许,你妄想去死!”
“顾长则,你记着,就算你变成了一具尸体,孤也要将你囚在身边。因为,这是你欠孤的!”
“你欠孤的,你这条命都是孤的!”
他早就分不清慕尘对他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怨更多。
慕尘这般偏执的占有欲,终究害己害人。
造化弄人,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死在天赤和夕照的那场大战中。
还了慕尘的情,他们便两清了。
可慕尘那一剑,怎偏偏就刺歪了呢……
顾岑很清楚,他身体现在这个样子。
这晌冬,他是很难熬过去了。
若早些死了,慕尘对他的执念说不定也会慢慢化开。
只是,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顾岑喃喃张了张嘴,他似是自嘲,似是讽刺慕尘,开口道:
“罪臣恭祝陛下与皇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你!”慕尘气噎。
他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穿上自己的衣服,一瘸一拐出了宫门。
身上的九窍连环锁也被带动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顾岑不知道的是,慕尘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拳头几次握紧几次松开。那双凌厉的黑瞳中揉满了说不清的情绪。
一顶小轿将他送回落景别院。
顾岑从栎阳宫出来的时候,合宫被布置得喜气洋洋。
红绸挂满了各个角落,每扇窗户都被贴上了喜字。
阖红的灯笼把漫天雪地都映出了淡淡的粉色。
今日是慕尘娶亲纳后的大日子。
那女子是骠骑大将军萧飒之女,萧清栩。
顾岑从前是见过那女孩的。
他和慕尘在坞花楼上吃酒的时候,有条画舫从下面的小河中穿过。
那画舫上,载着几位长安贵女,其中之一,便是萧清栩。
顾岑还记得,那日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齐襦裙,怀里抱着一把玉琵琶,额上点着姣梨妆。
娇滴滴地坐在船头。
众多的长安贵女中,一眼就能让人看到的那个。
若是她,也难怪慕尘会心动了。
顾岑把小轿的帘子放下,一颗清泪从眼角滑到了下颌。
从前慕尘也说过的,要娶他做男皇后,要与他同分天下,共襄盛举。
他也说过,会一心一意辅佐慕尘,绝不背叛。
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最终,他们都食言了……
顾岑回到落景别院,满院的萧条荒败,与这合宫的喜庆全不相符。
慕尘要囚他,连个豪华的笼子都不肯给。
一间破败的房子,一条锁链,每日两顿吃食,待他如同一只玩宠。
顾岑知道,慕尘这是在故意羞辱他。
顾岑拖着一身沉重的链子缓步进门,就见院子当中站着一人。
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站在院中,弯身朝他行了一礼。
“顾丞相,奴婢给您送饭来了。”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称他为逆臣贼子。
顾岑已经许久没有听过有人叫他丞相了。
顾岑淡淡应了一声,伸手去接食盒的时候,那小太监却在他耳边轻声:
“有人愿送丞相出宫,若丞相愿走,就请将此药服下。”
一颗药丸被悄悄塞到顾岑手中。
顾岑心生疑惑,再看向那小太监的时候,他欠身,向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天色朦胧,外头钟乐鼓声不绝于耳,合宫欢天喜地,好不热闹。
顾岑若非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慕尘会以十里红妆铺路迎娶萧清栩。
顾岑拖着一身链子,走入院中,每走一步,脚上的锁链便晃动一分,漫天白雪吹得他顷刻白头。
大雪冰凉,身上的铁链更是寒到了骨子里。
他遥遥眺望向栎阳宫的方向。
他如今的视力本是看不见栎阳宫的。
但金顶上那颗巨大的东珠仿佛就在眼前。
那场旷古烁今的盛世婚礼仿佛自己也身临其境一般。
青鸟齐飞,彩凤齐鸣。
钟鼓馔玉,宾客满堂。
慕尘牵着帝后的手,一步一步登上栎阳宫前的九十九层白玉阶。
在满朝文武大臣面前,在司礼官的唱喝声中,交换皇后宝印,宣读立后册典。
顾岑不觉,泪水已经落满了面颊。
男人一身寒霜折回房间,一豆火光照亮他清冷消瘦的面颊。
顾岑把玩着那颗药丸。
这是一颗假死药,服下此药,他便会昏睡七天七夜,与尸体无异。
有人要救他出宫,他不知道这人是谁,是何目的。
顾岑心中犹豫,他是不愿再如现在这般和慕尘纠缠不清。
可他也不知道救他出去这人又想利用他做什么。
正此时,顾岑却听见外头的钟声连敲了十二下。
慕尘和萧清栩大婚礼成。
现下,只怕两人都被送进了栎阳宫。
慕尘会在昨夜与他缠绵的那张龙床上,和萧清栩夫妻和鸣吗……
想到这里,顾岑只觉得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暗暗握了握拳头,用尽了全部力气,终于下定决心。
一口吞下了那颗药丸。
长安城里,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翌日。
腊月二十四,小年。
顾岑死了,死在慕尘大婚那日的夜里。
慕尘是下早朝才得知此事的。
“怎么走的?何时走的?”
“没有孤的准许,他怎么敢死!”
慕尘忽然的怒意吓得合宫宫人噤若寒蝉。
伺候顾岑的宫人,颤颤巍巍,话也说不利索:
“他、顾丞相是一个人在夜里,发着高烧去了。太医说……太医说他是烧得太狠了,五脏六腑都烧沸了,这一宿到现在身上也还没凉下来。”
话音落罢,大殿中一片沉寂。
慕尘脸色阴沉,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提着朱批御笔沉默了半天,笔尖沉顿了许久却没有落下,最后,一滴红墨掉在了折子上。
许久之后,慕尘将御笔架到笔架上,一声轻响。
“着,令刑部彻查顾岑叛国亲敌一案,将其五马分尸,尸体扔至乱葬岗,涉及此案相关人员,一律杖杀,不必再回禀。”
王贵正要下跪领旨,就又听慕尘继续道:
“皇贵妃顾长则因病离世,孤深感悲痛,着封为孝仁懿皇后,按皇后规制下葬,举国缅怀三日,免税三年,大赦天下。所有生前服侍过孝仁懿皇后的宫人,全部殉葬。”
王贵怔了片刻。
那顾岑,不就是顾长则吗。
如何让顾岑被五马分尸,又让他以皇后身份葬入帝陵。
他正纠结着,慕尘一记眼光扫过来。
“还不去办?”
那声音凉凉的,带着不怒自威的上位者的气势。
王贵默了默,心中暗想,皇帝的心思也不是他一个奴婢能猜到的。
这事情,还是交给刑部尚书去头疼吧。
他低垂下眉眼,轻声应答:“诺。”
庆隆元年,三月二十一。
搁置了大半年的,前丞相顾岑叛国亲敌一案,终于尘埃落定。
元凶祸首顾岑,五马分尸,灭其九族,尸体扔到乱葬岗,任由豺狼野狗吞食。
诏令一出,全国上下无人不鼓掌叫好。
商铺茶楼免单三日,举国欢庆这普天下第一大幸事。
而此时,皇宫,长乐宫。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九十九盏长明灯,当中一口漆金棺材。
慕尘将众人都遣退到殿外。
孤身一人,独自进了大殿。
他身上的墨狐皮大氅随着他身形微微晃动。
他才登基一年,今年不过二十岁。
眼角眉梢的凌厉中已经添了几分沧桑憔悴。
十九岁,他领兵亲征夕照,一年灭了夕照国,捉拿了叛国逆党顾岑。
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说他是天赤国最年轻,最有魄力的帝王。
人前,他不苟言笑,杀伐果决。
可现在,褪去了满身光芒。
他静静伏在棺材上,一颗清泪从眼角划过。
顾岑走了,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慕尘轻抚棺身。
一时间,仿佛摸到了那人单薄的身子,消瘦的臂膀。
“岑儿,你竟又一次弃孤而去。孤好恨你,好恨你啊……”
“岑儿,孤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