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生活日志》尘于

69、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以济幼堂之身立官学，惠学利万民。”

　　怀谨穿着一身墨紫色长袍坐在案前，手上举着一页信纸，右侧的炭火燃得正旺，让指尖的薄汗浸透纸侧。

　　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怀谨不怒反笑。

　　早该猜到长岁不会信他。
　　现如今许是想着下一任知府还没就任，先送封信来寻个主意。

　　到时候那边的官学已经开始动工，百姓声呼，再如何也能进行下去。

　　长岁总能看着别人的难处，能有千万个好主意来为百姓们谋福。

　　可对于自己的事，不是躲着就是看不见。

　　他不信那些肺腑之语，只有你切切实实的站在面前，做到真正的情深意切他才会变得勇敢。

　　怀谨好好的把信平铺在桌面，一手仔细压着，另一只手摁着额角，细细思量着那官学该如何动工。

　　不过没想两个时辰，外边人传来话，宫中圣上又召他进宫。

　　刚缓和些的心绪又烦躁起来，牵连着头也疼的不行。

　　前两天他刚回来时圣上就曾同他说，要他事定后继续掌管刑部，顺带接手城外兵马之事。

　　此言一出，圣上正兴昂昂的等着怀谨谢恩，哪知那人直接一跪不起，声称只愿继续驻守康平。

　　两人年少相伴着长大，相处间没那么多规矩，有事也多是直言。

　　怀谨随即又同圣上求了道赐婚圣旨，打算等长岁同意之后承天恩而成佳礼。

　　万事俱佳，怀谨仔细念着心里的计划，可哪知道又在圣上这停住了。

　　“你二人若要成亲也该是到京城来，何能把后生都屈与康平？”

　　“臣夫志在康平，臣只愿追随而去。”

　　圣上坐在明殿之上，怀谨跪在堂前，一副君臣和睦之相。

　　可细细看来，没一个人愿意低头的。

　　圣上右手撑着额头，拧眉不愿看过去，心里发愁。

　　好好的人怎么去了趟康平就成了这个样子？
　　简直没眼看！

　　“你去了康平，那姑母又该如何？你又让朕如何？”

　　“母亲若愿意，也可随臣去康平。”
　　说到这怀谨还拐了下神。

　　他母亲身为长公主，前半生禁锢宫墙之内，后半生又守在那空荡荡的将军府内，一辈子也没个自在。

　　若是去了康平……

　　怀谨想到梨叔和琴姨几人的性子，莫名对他娘的反应有些期待。

　　长公主要是知道这人心里的想法，怕不是得怒斥几声家门不幸和世事难料。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得成了这般性子？

　　头又低下几分，怀谨继续道，“京中朝堂能人辈出，圣上何愁无人可用？”

　　“那能一样吗？”

　　圣上气急的吼了句。

　　怀谨家事好办事又利落，两人一起长大也放心，在京中俨然是一尊镇守朝堂的煞神，谁能比他好用？

　　最后两人谁也没低头，不欢而散。

　　好不容易安生两日，他处理了些推给他的公务。
　　今天却又来了。

　　京城冷的早些，这两日已经开始落雪。

　　进宫的街面上被人清扫的干净，马蹄哒哒落下，不缓不急的朝前走。

　　怀谨定定坐在车内，合眸沉思。

　　他如何不知圣上的意思。
　　圣上有大略，前几辈皇帝费尽心思积累了上百年，就等着大盛朝威震四海。

　　当今圣上恰年少，心思手段无一不成，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
　　当初两人年少时也曾立下誓言，一同将这大盛朝推向真正的繁荣昌盛。

　　哪知道这才刚开始不久，这并肩携手的好兄弟就要走了，换了谁能不生气？

　　可在康平，他也并非毫无助力。

　　到了宫里，等怀谨一进殿圣上就挥挥手让人全下去了。

　　他怕等会他俩忍不住动手。

　　只有两人在，怀谨装模做样的行了个礼后便自行到旁边坐下。

　　圣上扶在额上的手刚放下，这一眼看过去又赶紧闭上。

　　“今天朕先不同你吵，先说说那几个老匹夫的事。”

　　就是之前吏部尚书还有其他几个胆大妄为的老臣，仗着几朝元老树大根深，不知给圣上暗地里使了多少绊子。

　　这朝被抓住小辫子，圣上是定心要把那群人全拔了。

　　怀谨也知道是正事，收敛好神色，把这几天查到的事说了说。

　　这会牵扯的人已经查的差不多，重要的是如何以最小的牵扯损伤把人都收拾了。

　　事情重大，等两人说完已将近酉时。

　　正好太后听说怀谨进宫，派人传来话叫两人一起去她那用饭。

　　太后畏寒，殿内的炭火烧的格外多些。
　　两人刚进去就觉着有些发热。

　　殿内传来阵阵低语声，正疑惑着怀谨抬头便瞧见他娘身边的逢春姑姑。

　　圣上这会心情好，一步没停的就进去了。
　　倒是怀谨停下脚给几位姑姑点了点头。

　　人到齐后太后吩咐人上菜，几人依次坐下。

　　姑嫂兄弟几人都还算亲近，因此席间也没太多规矩。

　　特别是太后，抓着怀谨不放，一个劲儿的问在康平是否遇见什么稀奇的事。

　　京城这边一片和乐之像，倒是几人口中的康平，有些不安稳。

　　自那日济幼堂来了几个孩子听课后，这消息便被传出去了。

　　以至十五那日再上课时，聚集了不少人。

　　原本只用一个课室便足以容纳，现在却不得不再扩出一个。

　　好在济幼堂内的空屋子多，白鹤书院的学子也是几人结伴而来，不然今日怕是有不少麻烦。

　　摇铃响过好一会，长岁在两间课室来回转来转，确定没什么大碍之后回到办公室就瘫了。

　　瘫坐在椅子上，捏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口吞下茶水，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这也忒吓人了些，看来那官学多半还是有市场的。”

　　今日一遭让长岁觉着办官学简直是迫不及待，大家上课的热情实在高涨。

　　一天的繁荣之像长岁没觉出什么不对，还高高兴兴的做起策划书，准备等下次给怀谨回信的时候送过去。

　　下午放学，夫子们没遇见过这么多学生的情况，一天下来累得不行。

　　好在长岁早早让舍南舍北准备好热汤，自己亲自领着孩子放学。

　　来的孩子多，院门口的家长也挤成一团。

　　长岁让小孩们现在院里排好队，自己走到门口拉出些缝隙来，高声喊道，
　　“各位接孩子的先往后退一退啊，把中间的道留出来接着孩子才能回去不是。”

　　本想着都是接孩子的也好说话，长岁脸上笑的和善极了。

　　可好几息过去，也只有刚开始的时候动了动，但这会儿看来，也没什么效果。

　　额角突然跳了跳，长岁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毕竟都是孩子家长，他也没甩脸，仍扯着嘴角高喊了几遍。

　　可等嗓子都快喊哑了时外面挤得不可开交的场面还是没什么变化。

　　其实也有些家长试图动一动，可周围全是人，只要别人不乐意，你想动也动不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刻钟过去了，场面还是僵持不下。

　　甚至人群里还时不时传来几句抱怨。

　　“还让不让接孩子了，我还赶着回家呢。”
　　“就是，这不能孩子送进去就不能出来了吧。”
　　“要说这济幼堂就是胡乱费银子，尽捡些没人要的野种养着做什么？”
　　“诶你还说呢，要不是人家你今天能把孩子送来？你大字不识一个，这会子孩子有机会认字了还抱怨起来了。”

　　有人抱怨也有人维护，东一句西一语的，挤得也难受，话里话外的火气也越发大。

　　长岁在台阶上站着，面上已经没一丝好脸色了。

　　这些话他以前不是不知道，但别人的嘴他也管不住。
　　背地里说说也行，别在他眼前胡咧咧就好。

　　可今天这些人，不仅跑到他跟前来了，还端起碗骂娘来了。

　　他想着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也算是为这些孩子们积福，更为了以后大多数人都能有更好的未来。

　　可现在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是能正常思考、怀有感激之心的。

　　长岁沉下脸，心思酝酿一番，准备开口。
　　可外面一片嘈杂，似乎插不进去嘴。

　　“都在喊什么？让退开听不见呢？还想不想接孩子了？”

　　姜缘身形高大，一身的腱子肉鼓起来时着实有些吓人，再加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吵的跟菜市场差不多的门口突然就清净了。

　　长岁也被吓得一颤，茫然地看过去，对上了姜缘有些羞赧的表情。

　　然后又看见那人转过头后瞬间变了面色。
　　沉眉鼓眼的，颇为凶狠吓人。

　　顿了好一会儿，长岁反应过来。

　　连忙对着孩子们招招手，站在门口一个一个的递出去。

　　有姜缘在旁边坐镇，速度快了不少，没多久就把人送完出去。

　　折腾这么久，又是大喊又是句句交代的。
　　还一直弯着腰同小朋友们说再见。

　　长岁这会站起身后，后腰酸疼的不行。

　　双手撑着腰，慢慢起身靠在门上缓了缓，好一阵拧成一团的脸才微微散开些。

　　右手握拳敲了敲后腰，还没两下突然感到有另一双手敲在背上。

　　他侧头看了看，竹海正抿着唇仔细的给自己捶腰。

　　小小年纪，眉头皱的比谁都紧。
　　还有那认真的模样，长岁都以为自己是个瓷器了。

　　眉眼间的郁气散却，眉角轻弯，刚想开口。

　　巷子外传来一阵打闹声。

　　“那些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