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盘山寄语》枕薪

3、小石村

　　第二天一早，方礼下楼吃饭，饭桌上人齐的很，连黄毛都搬了个小凳子来吃饭。
　　今天的早饭是菜粥，里面放了零星的碎肉块，乌苏手脚勤快的把自己碗里的肉块夹进苏火的碗里，“火子哥，你多吃点，补补身体，等你伤养好了，我们再打回去。”
　　苏火嗯嗯的应着，手里筷子嗖嗖的把肉块夹到松珠碗里，松珠毫不客气都划拉到嘴巴里。
　　方礼沉默一会，懂了松珠全家第一的战斗力是哪来的了。
　　苏火瞧了他一眼，开口问道，“方礼兄弟，怎么这个季节来青盘山，这两天下雪，可没什么好看的风景。”
　　松珠吃饭的动作一停，琥珀色的眼睛在方礼身上滚了一下，方礼心脏揪了一下，想到了昨晚松珠奇怪的态度，不过下一秒松珠就接着扒饭了，方礼松了口气，回答道，“只是散散心而已。”
　　苏火不知道信了没，嗯了一声，转头嘱咐松珠，“昨晚又下了雪，山路不好走，你多穿点衣服，啊对了，乌苏从东北买的皮草还挂在我屋里，你走了穿上吧，哎呀要不你今天就别上山了……”
　　“哥，”松珠放下筷子，打断絮絮叨叨，已经逐渐朝乌苏发展的苏火，“你见谁爬山穿皮草啊？”
　　苏火撇了撇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老实吃饭的方礼，“那我跟你去吧，万一又碰上偷猎的，你还带个拖后腿的……”
　　方礼：？
　　松珠：“你受伤了。”
　　苏火：“那乌苏。”
　　松珠：“乌苏哥要照顾你还要做饭。”
　　“那就让黄毛，”他扒拉一把已经盛了三次饭的黄毛，“毛毛，你跟着。”
　　——原来黄毛真叫黄毛。
　　黄毛舔干净嘴角的残渣，乖巧的放下碗筷，“阿珠姐，我跟你去。”
　　松珠：“哥，这回就有两个扯后腿的了。”
　　苏火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黄毛的肩膀，“毛毛，你别去了。”
　　黄毛：……
　　……
　　……
　　幸而昨晚下的雪不大，松珠和方礼二人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松珠脸不红气不喘的在前面带路，方礼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时不时四处张望一下。
　　“你在找什么？”
　　方礼吓了一跳，干巴巴的答了一句。
　　“没什么。”
　　他收回目光，他们已经快走到昨天松珠和几人打架的地方了，一层薄薄的雪掩盖了昨天的血迹，树干光秃秃的，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仔细看还能看到密林深处的树枝上还有几个枯枝搭建的鸟巢，夹杂着潮气的空气将两人的鼻尖变红变凉。翻过这个小山头，再回头已经很难看到村子里的情景了。
　　正当方礼警惕四周时，没注意前方的松珠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等他回过头来已经来不及了，马上就要撞到松珠。
　　方礼用一秒钟思考是就这么撞在比自己矮一头的松珠身上，还是侧身倒在旁边的灌木丛里，最后选择了后者。
　　然后，他在松珠淡漠眼神的注视下，栽进了灌木丛，里面不知什么植物长了刺，身上穿了冲锋衣到还好，只是脸上被划了几道小口子，冷空气是天然的麻醉剂，他迟了两秒才感受到火辣辣的痛。
　　方礼被摔得有点麻，他看着松珠从几步外走近，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太阳高悬在她背后，使她在方礼看来整个人都隐在暗处，虽然他看不清，但他还是能感受到，松珠正在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用她那淡泊的琥珀色眼睛。
　　方礼突然觉得有点发毛，他毫无理由的想，她可能是要杀掉他。
　　不，也不算毫无理由，他看到了从她袖口里有什么东西，亮的，反射着阳光，有点刺眼。
　　她拿了刀？为什么要拿刀？早就预谋好了要杀掉他吗？
　　方礼神思飘远，他开始想自己死后会被埋在青盘山的某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这种地方很好找，对于自小生活在这的人说。他的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朋友也不算多，方灵失踪，还有自己这个哥哥来找，他自己失踪呢？估计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方礼的思绪不过是一瞬，可能是松珠眨了一下眼的时长。
　　松珠看着方礼缓缓开口，“你在找人？你在找谁？”
　　顿了顿，松珠接着说，“你在找你妹妹。”
　　方礼咬肌绷紧，死盯着松珠，心里细细思索着两人打起来后自己的胜算。
　　不过显然，松珠没打算让方礼安详的思索，她拿着亮晶晶东西的手动了一下，看的方礼心脏漏跳了一拍。
　　空气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似乎是什么金属制的东西被打开了。
　　松珠打开手里亮晶晶的铁盒，往嘴里扔了颗糖，然后放回兜里。
　　她疑惑的看着方礼，“你怎么还不起来？”
　　方礼呆愣了一会，然后自嘲的笑了一下，松珠不过是个小丫头，自己似乎太敏感多疑了。
　　松珠似乎没注意到方礼内心的波涛汹涌，她自顾自的说，“我们也有找人这项业务的，不过很贵，而且一般找到的都不会喘气了。”
　　方礼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松珠原来是在和自己推销业务。
　　“你要我们帮你找人吗？”情商忽高忽低的松珠善解人意的没有说“尸体”这个词。
　　方礼抿了抿唇，最终点了头。
　　“你们……”方礼斟酌了一下用词，“你们村子的业务还真是广泛。”
　　松珠否认了他的说法，“小鱼村，能进山深处找人的只有我和我哥。”
　　方礼疑惑，“为什么？”
　　松珠：“他们会迷路，我和我哥不会。”
　　方礼没忍住，又问，“为什么？”
　　这回松珠没回答了，因为她也不确定，可能是因为她和苏火在山里住了很多年，也可能是山神眷顾他们。
　　——在苏火还没有稍微可观的收入之前，他们住在山上。
　　转而，她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显然方礼更关心这个。
　　“你妹妹的信息、照片，有没有？”
　　方礼点头，从兜里掏出张照片递了过去。
　　“我妹妹叫方灵，24岁，在网上做旅游博主，两个月前她来了青盘山，然后就失踪了，警察找了很久也没有消息，然后我就来了。”
　　照片上的女生眉眼很像方礼，不过是双眼皮，黑色长发，白色纱裙，手里举着遮阳帽，笑得很漂亮。
　　松珠看了一眼记住了，就看向了方灵身后的景色，那是海边的沙滩，沙子是金黄色的，方灵赤脚站在沙滩上，海水是清澈的蓝色，比青盘山所有的小溪都漂亮的颜色，松珠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景色，她从来没出过青盘山，青盘山没有这样的景色，青盘山没有海。
　　松珠克制的收回目光，“她来青盘山，住的哪家店？”
　　方礼苦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昨天我问遍了小鱼村里的人，没人见过方灵。”
　　“隔壁呢？”
　　“什么？”
　　“隔壁村子，你问过了吗？”
　　方礼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隔壁小石村也有游客能住的地方——青盘山有两个村子。”
　　松珠话头打住，眼神落在不远处树林茂盛的地方，低声补了一句，“不过你少和小石村的人交往。”
　　“为什么？”
　　“小石村的人和偷猎的人来往，他们赚的钱沾血。”
　　话音落下，方礼看到松珠又止住了脚步，眼睛依旧盯着一处地方，她提高嗓音，大声问道，“你们要躲到什么时候？”
　　方礼觉得有点莫名，他四处观察了一下，尤其重点关注刚刚松珠盯着的地方，没什么不对啊。
　　寒风在光秃的树枝间穿梭，天地清净只有呼吸声。
　　直到方礼准备开口缓和尴尬的气氛，刚刚松珠盯着的地方走出了两个人，领头是个寸头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肌肉扎实，笑嘻嘻的看着松珠。身后是个瘦高的年轻人，小麦色皮肤，左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松珠。
　　为首的那个寸头壮汉自来熟的跟松珠打招呼，“哟，这么巧，阿珠也上山啊。”
　　随后他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站在松珠身后的方礼，了然道，“哦！带人上山玩啊，什么时候你也干这个了？给了不少钱吧，嘿嘿嘿……”
　　松珠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厌恶，“钱莽，闭上你的嘴，赶紧走。”
　　钱莽敛了笑意，晃了晃手里的黑色手提旅行包，招呼着身后的年轻人，侧身给松珠两人让出一条路，“女士优先，请你先走。”
　　松珠冷声道，“别耍花样，你先走。”
　　路很窄，松珠站在路中间，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她身后的方礼手心冒了冷汗，短短几句话交谈就已经冒火星了，这要是打起来……
　　钱莽也不生气，慢悠悠的踩着雪，扒拉着灌木丛，直到两方人马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止住了脚步。
　　沙哑的嗓音融在冰冷的空气里，听的人毛骨悚然。
　　“松珠啊，你和钱川的婚事考虑的怎么样啦？”
　　“我和你哥说，他上来就要打我呢呵呵，你是怎么想啊！——”
　　钱莽低头一看，一把细长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大腿上，再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琥珀色的眼睛。
　　“滚不滚？”
　　钱川从钱莽身后窜出来挡在他面前，警惕的看着松珠，他压了压手，带着疼的倒抽着凉气的钱莽和松珠拉开了距离。
　　直到钱川窜到两人面前来，方礼才注意到他耳朵上戴了助听器，不算多新，但是在这里能用得上助听器，也算得上是有钱人了。
　　直到两方人隔了五六米，钱川才开口，声音沙哑，“阿珠……”
　　松珠神色冷凝，晃了晃手里还沾着血的匕首。
　　钱川抿了抿唇，架着钱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