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2》新泽天涯

3、笔墨丹青

　　明华宫有一个庭院的房间里堆满了笔墨纸砚，还有各色植物花朵矿石研磨的丹青，梦曦每次在这院子里捣鼓时，总把自己捣鼓成一只小花猫，然后灰头土脸地回寝宫去洗整。每到这个时候，茉莉总要抱一大堆换洗衣服去给自家公主殿下换上，然后再把这堆五颜六色满是丹青的衣服抱去洗。
　　这会儿公主殿下正在寝殿里查找着丹青产地的记录，茉莉拖着一条床单将换下的衣服一并打包，刚走出殿门，迎面走来了自家大姐黑牡丹。
　　黑牡丹是一只浑身漆黑、毛色泛着油亮的黑猫，也是地君的近身随从，刚随自家君上从妖族回来。
　　“大姐回来啦！”
　　茉莉看到姐姐的归来，心情挺好，笑着打招呼。可黑牡丹含笑点头之后，便立即收起了笑容：
　　“我向妖族询问了，曼陀罗花妖本就不多，生活在地界和凡间的，几乎都在妖族有记录，可是，没有这个叫醉心的。”
　　“用假名的话，那岂不是更可疑？”茉莉思索道，“可偏偏公主又记着他。”
　　“保护好公主，”黑牡丹说，“我们猫的嗅觉灵敏，当你发现醉心出现时，记得将公主引开便是。”
　　茉莉点点头，随后，黑牡丹便转身离开了。
　　不过，茉莉倒不觉得醉心会对公主有什么威胁，毕竟作为地君的女儿，梦曦公主是完美继承了她父亲当初的性格，能靠动手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动口，如果有事，打完再说。
　　身为娘亲的地君千程没少为此事头疼，为了让女儿安静下来，起码可以学一点淑女的做派吧，因此从妖族请了舞姬、乐师、画师来教她，谁料小公主对奏乐舞蹈并无兴趣，反而立马迷上了绘画，于是满世界搜集各种制作丹青的材料，为她的画作添砖加瓦。
　　待茉莉把衣服送洗回来之后，公主殿下正在欣赏刚才创作的画作，不用细看，茉莉就知道，公主画的是那个叫醉心的花妖。
　　那天醉心的打扮跟个凡人没区别，唯一特殊的是他白色衣服上那浅紫色的绣纹，和梦曦在地界常见的紫又有所不同，她花了很长时间来调制这种颜色，现在虽然画出来了，但所使用的颜色并不能令她自己满意。
　　“如果下次遇见他，一定要问问他用什么染料染的丝线，为什么我就调不出来呢！”
　　梦曦望着画作自言自语道。
　　“不过，他那衣服颜色是真好看！”说着，她又双手托着腮，注视着自己画上的人像说道，“他人也好看，可惜，画不出他的神韵来。”
　　“一朵曼陀罗，还好看？还神韵？”茉莉确实搞不明白公主的审美，“还有你说的他那衣服，那不就……不就一身普通的白衫，哪儿有什么调不出来的颜色？”
　　“茉莉啊茉莉，说你只懂舞刀弄枪，不懂艺术，那还真是没错，”梦曦指着画上人像的衣服说道，“那天他穿的是白衫，没错，不过，他的白衫并不是纯白，由下至上的紫色渐变色，不过，这些紫色纹路是由丝线绣的，这丝线所呈现的紫色，是我调不出来的。”
　　说着说着，梦曦又开始翻看她的那一大堆收集材料，“我得想想，哪儿才有这种紫色丹青的原材料呢……”
　　原材料？茉莉一听，懂了，公主又在打算三界乱窜去找丹青了。

　　紫色丹青在凡间并不太好找，若是矿物丹青的话，还得投入大火里用高温来炼制，梦曦小公主嫌太麻烦了，每到这个时候，就踏着黑胡杨林的落叶，背着一个大竹筐，朝着三途河旁去了。
　　三途河畔开满了鲜红的曼珠沙华，这是她母亲最喜欢的花，她也挺喜欢的，在她的画作中时常会有这花的影子。不过，今天她不需要这娇艳似火的花，她朝着河面“咳咳”两声，小河神伸了个懒腰，从花丛中爬了起来。
　　小河神和几百年前并无差别，还是个少年的模样，既没长大，也没长高，站起来和公主个头儿差不多，揉揉眼睛，捧了河水洗了把脸，笑道：“公主殿下今天又缺什么颜色的丹青啦？”
　　“紫色，”梦曦立马开始滔滔不绝地形容起来，“就是那种比常见的紫色显得更白，但是其中也不乏天蓝元素，看上去有点像缠绕着丝丝云朵的天，但又比天的颜色多了一丝粉，看上去不像普通紫色那么清冷，又不似天空那样带着暖，而是介于冷和暖之间，一种让人眼睛看上去很舒适的颜色。”
　　小河神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听明白公主殿下说的究竟是什么，只从话语中捕捉了一种颜色：紫。
　　“殿下您说的，是紫色，对吧？”
　　“对对对，紫的！”梦曦连连点头，“就是我娘捡碎片时，叫你变的那种颜色。”
　　小河神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从河里捧一把河水扬起来，随即化成一阵绵绵细雨，凡是雨洒过之处，娇艳的红色花朵逐渐变成了紫色，同样也紫得很妖艳的花朵。
　　“这颜色是不是也太妖了？”梦曦蹲在花朵旁，仔细端详着这颜色，道，“他那颜色是不太好理解，茉莉不是也没瞧明白？”
　　小河神挠挠头，蹲在她旁边，问道，“这是谁的颜色？公主殿下您在哪儿瞧见的？”
　　梦曦托着下巴，扭头望着他说道，“一朵曼陀罗。”
　　“曼陀罗？”
　　“算了算了，我把花先采回去，再慢慢调吧，”梦曦摇摇头，放下了背上的竹筐，开始采花，“那曼陀罗的颜色，可能一两句话真的说不清楚。”
　　小河神也只好点点头，开始帮着她摘花。
　　不一会儿，他们便采了一大筐，待走近三途河尽头时，花也刚好装满竹筐。
　　“殿下，与其慢慢摘花，还不如种点紫草，那做出来的紫色方才更周正啊！”
　　梦曦将框里的花收拾好，背在了背上，“我是画画儿，又不是染布。花儿就够了！”
　　小河神小心翼翼帮她把框背好。
　　三途河就在他们的脚旁，轰鸣着坠向地狱之门。
　　“我娘还是会经常下去视察吗？”
　　“君上她，经常都回来，”小河神点头道，“虽然没有了制衡的约束，但是三界内逐渐堆积的瘴气还是会形成赤鬼，而这些赤鬼总会不约而同地朝着这冰谷而来。君上也是担心，怕再生出个赤鬼王来。”
　　“赤鬼，就那么可怕吗？”梦曦喃喃道。
　　正说着，他们就看到河水中有一些赤鬼，大概是从凡间跟着三途河水游过来的，然后跟着河水跳下了地狱。
　　在那黑不见底的峡谷中，无论是河水还是赤鬼，坠落下去都变得悄无声息，再也看不见。梦曦小心翼翼望着脚下深渊，感觉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小河神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让她后退了些，然后掐了个决，让飞流直下的河水冻成了一条条冰柱，那些原本沉在水中的赤鬼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打破冰柱爬出来，然后连滚带爬地跳下了地狱深谷。
　　“到底还有什么，吸引着他们前往这里？”梦曦问道。
　　“以前是受到制衡的控制，赤鬼会自动下沉，而这地狱的冰谷，则是丢弃赤鬼的地方。”小河神说道，“后来，先知身故，制衡崩溃，赤鬼王又被君上所斩，赤鬼便没了去处，消散在三界。但是，这三界上上下下的瘴气依旧在源源不断地产生，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还是这地界里的妖兽，谁都无法抑制瘴气的产生，久而久之，赤鬼得到了给养自然又会成形，而它们，便又开始往地狱里集结了。”
　　“这可真是个麻烦事儿。”梦曦嘀咕道。
　　“每隔几十年，地君就会下到地狱，去清理一次集结的赤鬼，”小河神掰着指头数道，“上一次我跟着她去，至今不过也就十几年，可这赤鬼还是越来越多。”
　　“它们不会又形成什么首领吧？”梦曦追问。
　　小河神笑了，“小公主，你要相信你娘，她可是真的无敌。”
　　“有那么厉害吗？”梦曦撇撇嘴，嘟囔道。
　　“天界总是双战神，相互协助，也相互克制，而今，却一个都没有。”小河神指了指头顶，想想又觉得不对，便指了指三途河的上游，说道，“你爹若是成功渡劫重生的话，天界战神这位置明摆是他的，但是，另一个战神的位置，却一直空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娘？”梦曦也指了指头顶上，想想还是不对，又指了指三途河的上游，“不对啊，不都说当初我娘厉害，那是因为圣剑只认她的原因嘛？”
　　小河神也摇了摇头，回答道，“你打从一出生就被认定为战神之子，连天君都畏惧你将拥有的先知之力，这说明，你母亲同样是战神，只是，她没有接受天界的册封罢了。也对，当战神哪有当地君自在啊！”
　　梦曦撇撇嘴，摇头道，“什么自在啊，我娘那么爱自由的一个人，忙死了。昨天才从妖族回来，我连人都没瞧见，又巡兽族去了，这一趟还不知道要出去多久，我看，她都快忘了我爹那事儿了！”
　　小河神没有回答，只低头笑了笑，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的尘土，站了起来。
　　“如果需要把碎片送上天宫的话，我倒是愿意帮忙。”他这才开口笑道。
　　梦曦解下了挂在腰带上的锦囊，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灵识的碎片。她把锦囊递给了小河神，然后背起了自己的竹筐，往回走去。“伽罗上神说，这灵识还是养在圣域里比较靠谱，为啥啊？”
　　小河神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为啥，不过，师父说是，那就一定是呗。放心吧，圣域很安全，除了以前的天兵天将，天君还新设了七重花仙，听说，都是万里挑一，个儿顶个儿的厉害！”
　　“知道了知道了，”梦曦可不愿上天宫，想想天君那张老脸都够了，反正自己就是看他不顺眼，估计他看自己更不顺眼，于是上天宫这事儿，能躲则躲，有人帮忙那当然更好，“我得赶紧回去研我的丹青了，走走走走走……”
　　河水已经将冰柱冲刷殆尽，坠入地狱深谷中，发出一阵阵巨响。梦曦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一眼，只见冰柱如同垮塌的山石一般，轰隆隆地坠下崖去，惊起白色的水浪。
　　突然，在这白色冰柱和白色水浪之间，一道浅紫色的光划过，很快，转瞬即逝。
　　梦曦揉了揉眼睛，并未在意，她以为自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