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2》新泽天涯

4、信笔涂鸦

　　尽管背了一大筐花回去，但梦曦还是对研磨出来的紫色不太满意，试了一大堆废纸之后，她表示彻底放弃了，把曼陀罗花妖的画像挂了起来，重新铺了一张宣纸。
　　看着一屋子废纸，以及被染成各种不同深度紫色的衣服，茉莉只想抓狂。而她的公主殿下看到好姐妹儿这副表情，赶紧蹲了地上，开始收拾，因为她知道茉莉接下来会使出她的猫吼功，让娘亲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见公主殿下都亲自屈膝蹲下来收拾屋子了，茉莉也只好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陪着公主收拾，把地上乱七八糟的画稿，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抹平了，叠成一摞。
　　废画稿上多多少少都画了些东西，有些是染色令梦曦自己不满意了，就揉成一团扔掉了，有些是构图不满意了，便又扔掉了，抹平之后，在茉莉看来，其实都是好画，尤其是对于普通人看来，梦曦公主笔下的画作，基本都是上乘之作，只是她对自己画作的要求太完美，才不停地画了扔，扔了又画。
　　这时候她看到一幅画，平平整整躺在地上，大概本身不是要扔掉，而是在扔其他画纸时，不小心掉落的。画上画的也是一副人像，茉莉捡起来，还没来得及认真看，便被梦曦一把抢走了。
　　其实，不用认真看，茉莉也知道她画的是什么。
　　几百年前，三界之中曾举行过一场及其盛大的婚礼，那一日，大千世界的繁花都为这场婚礼而盛开，无论是天界仙乐，还是地界流光，凡间百态，都为这场婚礼庆贺。那场婚礼的新娘便是这地界君王千程，而新郎则是当时凡间的帝王扬羽。
　　那一日，千程扬羽身着的喜服，分别是凡间顶级工匠和妖族供奉的稀有珠宝织造的，就连千程走过的地毯，都是盛放的鲜花铺就的，从地界明华宫通往凡间皇宫的通道，也是一路伴随着仙乐，余音绕梁，三月不止。
　　因此这场婚礼在百年之后都还为人津津乐道，因为从那之后，再没有任何一场盛会将其超越。
　　而后，这位地界小公主梦曦的诞生，也是一波三折，从一开始小公主被预言为“战神之子”先知，之后又被天界拒之门外，再往后就是天君那备受争议的圣旨，引来了千程与前代战神的交战，千军万马无法阻挡，直接打垮了半座天宫。
　　这次梦曦画的是她的父亲，扬羽星君，尽管父亲去世时她还年幼，根本记不住他的模样，但她通过人们的描述，仍将自己父亲画了出来。
　　只不过，像不像就另当别论了。
　　“殿下，别藏了，”茉莉摇摇头说道，“你又画了他，是不是？”
　　可是，千程却从来不准女儿在自己面前提起扬羽，哪怕提一声“爹”也不行，梦曦只好拐弯抹角旁敲侧击，从周围人口中询得只言片语，不时地就画一副，然后把茉莉拖过来问，像不像。
　　当年千程偶尔会呆在凡间的皇宫里，做一个高贵且潇洒的皇后，茉莉跟着黑牡丹等一窝猫也就跟着她呆在凡间，每天无论时间早晚，扬羽在忙过之后，总会来看一看爱妻，哪怕时间太晚，她已经入眠，他也会轻手轻脚为她拉拉被子，关上透着夜晚冷风的窗户，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那，你觉得，像不像？”梦曦只好不情不愿地把画拿出来，摆在茉莉的面前，问。
　　“谈不上像，但是，一眼看过去，也能看得出你画的是谁。”茉莉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着，然后说道，“我觉得吧，你应该去天宫，画给伽罗上神看，他最了解。”
　　梦曦：“……”
　　然后茉莉变了只小肥猫一溜烟跑了。
　　“可是，为什么连问都不让问呢？”屋里只剩下了梦曦一个人，她低着头一边捡废纸一边嘟囔道，“如果他们俩感情不好，也不至于搞个婚礼那么隆重，更不至于还冒着险生下我啊。”
　　只不过，想让她上天宫去，那也不太可能。她收拾收拾，把画画的劳什子塞进了锦囊，她决定去伽罗经常呆着的地方等他。

　　不久之后，从三途河送走亡魂的紫烟回到了天宫，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带着一个精致的锦囊，往圣域而去。
　　近来在花海里窜来窜去的小仙女变少了，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命令禁止她们谈恋爱，而是天界之中有传闻说，战神快要重生了，虽然没人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是连天君都已经掐着指头在倒数了，那说明天界真将迎回新的战神了。
　　紫烟来到圣泉旁边，轻轻将锦囊里的碎片也倒了下去，只见灵识碎片化为了星星点点的光斑，逐渐和原有的碎片合拢到了一起。
　　可人们有意识地避开圣域，哪是为了迎回战神，不过是因为他们怕罢了。紫烟苦笑了一下，在泉边坐了下来。
　　扬羽还在天宫里当星君的时候，和他一样，是伽罗上神的徒弟，但也和他脾气相反。紫烟的性情温和，而扬羽则性情刚烈，动手极快，并且没有什么事情不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因此，他们兄弟几个要收拾其他惹是生非的星君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祭出“扬羽”的大名就行了。
　　不仅如此，更有长期被扬羽欺压在脚底下的司命星君，后来他们兄弟几个呆在凡间时，但凡是司命星君找上门来宣旨，都会被扬羽提着擀面杖或者是砍柴刀给撵走。
　　不敢想象当年在天宫里靠武力和暴脾气横着走的扬羽，历劫重生成战神之后会是怎样的景象，那时候人们就怕他，听见扬羽的威名就会连滚带爬地滚蛋，而今再听见，更会瑟瑟发抖，就像怕前代战神一样，怕这位新战神。
　　他就这样望着泉水发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当抬起头时，才发现醉心就蹲在旁边不远处，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朵曼陀罗，正在无聊地玩儿着。
　　“你轮值？”他问。
　　“嗯，”醉心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该守些什么，刚才打了会儿坐，也静不下心，看到你过来了，我也就跟过来了。”
　　说着，他看了看水里的碎片，又问道，“是扬羽师哥的灵识吗？”
　　紫烟点了点头，将手里那个锦囊递给了他，“梦曦公主寻的。”
　　“梦曦……公主？”醉心接过锦囊，翻来翻去看了半天，“那个……明华宫的小殿下？”
　　“她有两只猫，风信和茉莉。”
　　醉心的眼睛瞪大了两圈，把手里那朵曼陀罗举起来，望着师兄，半天没有问出话来。
　　“对，是她。”
　　“地界公主，战神之子，先知大人，以及……”醉心说着，指了指泉水里冰封的那把明皇圣剑。
　　紫烟再次点了点头。
　　“我就应该猜到，她不怕曼陀罗毒，那肯定不是个普通姑娘……”
　　看着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紫烟不由得好笑，轻轻在他肩膀上拍拍，笑道：“动心了？”
　　“没有没有！”醉心赶紧摇头，双手一起摆，赶紧否认了大哥的盲猜，“先知大人高高在上，我一个守阵的小花仙哪儿敢去妄想，那是因为不知道她是谁才敢跟茉莉出卖她！现在既然大哥已经说了，那我觉得我一定要把她记住，以后再见面先鞠个躬，鞠下去，就不躬起来了，保证不让她记住我！”
　　醉心把自己说得很低微，其实，七重花仙镇守圣域，在天界虽算不上什么神职，但地位并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低。只是他自己被“先知大人”这个名号给惊呆了，只好俯首称臣，鞠下去，不打算起来了。
　　“大哥，我向你保证，也向师父保证，”醉心的自我吐槽还没有结束，“潜心修炼，心无旁骛，提升自我，做好守护天界圣域的一朵……一朵，花！”
　　话音未落，不知谁往圣泉里扔了快石头，水扬起来溅了他一身，坐得离他更近的紫烟则袖子一挡，免受袭击，只剩下醉心被溅成了落汤鸡。
　　“好啦，一朵花，我来换班了，歇着去吧！”
　　抬眼一看，影舞站在对岸，手里还捏着块石头，眼看着快要接着丢下来了，醉心抹一把脸上的水，跟师兄道了个别，然后一步迈过圣泉去，跟影舞打成一团。
　　几个小花仙打打闹闹是常态，只要醉心揣的解毒药管够，那基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三日之后，醉心觉得脸上手上都有种奇怪的瘙痒，望着镜子一看，竟像凡人长痱子般长了一脸，奇痒无比，一双手一张脸，全都长满了痱子，摸上去像沙地一般磨手，痒得他忍不住一直抓，自己溜进师父的药房里配了药涂上也不见起效，却又恰逢师父闭关，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只好去向师姐求助。
　　景萱一看也懵了，醉心这一脸的麻子，既不是过敏也不是生病更不是中毒，从把脉到验血，能查的都查了，却分析不了他这是什么毛病。紫烟看罢也摇摇头，妻子都搞不明白的病症，他就更搞不明白了。前来蹭饭的苍炎则表示，醉心这满脸麻子说不定是从凡间惹来的什么毛病，要不去凡间找找方子。
　　“你丢他个路痴去凡间，就不怕他找不回来了？”景萱表示不同意，“就算要放他去，最好让人跟着他！”
　　“明天的花仙谁轮空的？”苍炎挠挠脑袋，回头问正在抓脖子的醉心。
　　“除了当值的幽兰，我们都轮空。”醉心回答。
　　“哎呀，你们七个里头也就只有幽兰懂医，让她陪着你去该多好，要不再忍一天？”
　　话音未落，苍炎的后脑勺已经被大哥拍了一巴掌。
　　“我让沧浪看看，凡间有没有适合给你当向导的人，或者，他在地界替你寻个人也行。
　　其实，身为三途河的小河神，沧浪自然很少离开这条河，即使离开，也不会太远，因此，他不算合适的人选。
　　“紫烟，还是你带着他去吧，”正说着，琴昭上神发话了，“不用担心景萱，有我照顾她。”
　　听罢师娘的话，醉心感觉受宠若惊，相比于师父的儒雅温和，师娘反而更像个严师，尤其是对待这个最后进师门的小徒弟。醉心也是更亲近师父，惧怕师娘。不过，毕竟是亲手带大的孩子，琴昭上神也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对他更严格要求罢了。
　　与其他几个师兄弟不同，紫烟等人都是长大之后再拜师伽罗上神的，而醉心则是从炼成花仙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伽罗府上，像亲儿子一样被养大。师父长期闭关，就由师娘带他；师娘忙了，那就由大师兄把他领走。
　　自从伽罗麾下教出来战神之后，各方小仙都争先恐后想当伽罗上神的徒弟，只可惜上神一直不松口，直到上次与赤鬼王的大战之后，他从下界带回一朵曼陀罗，养大成人，收成了最小的徒弟。有人旁敲侧击地询问他的夫人琴昭，但对于这个小徒弟，琴昭也闭口不谈他的来历，只说是伽罗上神没提过，但既然是他带回来的孩子，那应该也是他经历过深思熟虑才决定带回的吧。
　　因此，伽罗上神夫妻俩游历凡间时也不忘带上自己的小徒弟，世人都觉得这醉心根本就是上神夫妇的亲儿子，才能够如此地受宠。
　　是不是师父的亲儿子，醉心当然是清楚的，师父师娘都是神仙，自己是花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亲儿子？咋可能嘛！自己不过是运气比较好，被师父捡回家，当亲儿子养罢了。
　　有了师娘发话，紫烟也就放心了，妻子需要静养，有了师娘照顾，他便可以安心带着师弟去凡间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