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车》淖醉

2、第 2 章

　　次日，警察局。

　　“光轮先生，有人举报并指控你半夜裸奔并在途中犯下偷窃罪，您作何解释。”
　　“啊？”
　　男人有些懵逼，脑子一抽一抽的，坐在他对面的警官和笔录员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审问着。

　　“我没钱买衣服——裸奔我就认了，但是我没偷东西啊！”
　　男警官眼角抽搐，“一位老人家指控说，看见你在他地里鬼鬼祟祟、放声大笑、自言自语，把他辛辛苦苦种的小麦糟蹋了许多。同时，他地里还丢了玉米若干根，严重怀疑是你偷的。”
　　“……不是我，我发誓。”男人举起三根手指头，信誓旦旦中又流露出些许无语。

　　男警官目不转睛看了他很长时间，光轮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身体。昨晚，他躺在郊外地里，可惜还没歇息够便被突然出现的警察带到局里，拘留一晚上后，一大早便被带过来审讯了。

　　光轮这个人心大，面对这样的处境他都丝毫不紧张，看着面前的警察发呆，脑子里全是昨晚看到的画面。他尝试着告诉警察昨晚发生的事情，可刚开了个头，对面的警察就打断了他的话。
　　“光轮先生，这里是警察局。”
　　“我说的是真的——哦对了！监控！你们可以看监控！”

　　女警官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开口道：“你说的是昨晚自己躺着那地方的铁轨吗？这条铁轨在几年前就废弃了，不会有任何列车行驶。”
　　光轮呆坐在座位上，有些难以置信，“这……怎么会呢……”
　　“这样吧，我们暂时不处罚你，这个信封里有一点钱，待会儿你出去后去医院精神科检查一下。”
　　男警官的话不容置喙，他很快开了条子推到光轮面前。光轮有些张口结舌，好几次想开口都说不出完整的话，在对方强硬的目光下，他最终慢慢把手落了下去，拿上桌上的东西，低着头走了出去。

　　看着光轮离开后，一旁的女警官有些奇怪，“不用拘留他吗？”
　　男警官看着昨晚路边监控的资料画面，只见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出现在画面，开始自言自语，就像一个精神病在路边演着猴戏。而从始至终，画面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什么案底，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做的事却莫名其妙到令人费解。我仔细观察过，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女记录员点点，不再询问。

　　出了警察局，光轮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看，身上还穿着当时警察给的衣服，价格便宜，穿着也并不舒服。他耸耸肩，聊胜于无了，手里还捏着信封，里面装了三百块钱，这钱够他好好吃一顿了。
　　光轮心情大好，刚想迈向饭店的脚走了几步却又退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僵硬，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感觉像一张牛皮纸，他有些茫然，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脸上的笑让他无可是从。
　　“唉。”一声叹息后，他走向医院所在的方向。

　　或许是赶上了流感多发的季节，医院里人满为患，他要看的是精神科，前面还有好几个病人，估计要等半个多小时。光轮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铁椅上，来来往往都是人，有些嘈杂，不过会注意角落里的他。
　　他习惯性盯着人群发呆，每次一盯就是好久，他还记得大学时每次上课他都坐在最后一排，然后也像现在这样盯着前面的人发呆。他不是一个安静的人，但昨天自己过于闹腾了，一晚上也没休息好，他这才发呆了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随着意识渐渐模糊，耳边的噪声也逐渐变小了，光轮慢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

　　光轮再次恢复意识时，他睡眼朦胧暖暖睁眼，刚想起身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
　　“唔？唔——唔唔——！”嘴里被塞了布，光轮的呼救声堵在嘴边，由于被束缚得很紧无法起身，他只能慌忙地扭头查看周围。
　　这里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一扇好几米高的门半遮半掩着，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房间里只有一张巨大的长方形餐桌，玻璃材质，冰凉透人，而餐桌中央正是被绑住的光轮。
　　“唔唔唔——！”光轮已经语无伦次了，汗水布满额头，全是被吓的。他用余光瞥见，自己身下躺着的应该是一张巨大的餐碟，四周还放着餐盘和手臂一样长的刀叉。
　　这是什么地方？他不是在医院里看病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咯吱——
　　房间很空，开门声格外大，原本还在挣扎的人瞬间僵硬了。沉重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停了下来。光轮手在发抖，他感觉头顶有一股热气。不！更像是呼吸，带着厚重的腥气味，气味像腐烂的肉糜。
　　未知是恐惧本身。光轮十分确定自己后面一定有东西，他有十足把握觉得不是人。他咽了咽口水，像一只老旧钟表上的指针，缓慢地扭头看向头顶方向。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衣领，西服的样式，身材巨大肥硕，随着视线的上移，光轮像一只待宰的鱼剧烈挣扎起来，西装包裹之下是一张张丑陋的兽脸，由好几种动物拼凑成的脸。
　　黑山羊的角、雄狮的脸和獠牙、鳄鱼的眼睛……

　　“还挺新鲜的。”一位声调怪异的猫女开口说话了，舔了舔胡须。
　　“唔唔——唔——唔！”光轮卖力地挣扎着，却只是稍微把装他的餐盘撞了撞，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快开饭吧，我已经等不及了。”一个男性野兽眼睛冒着绿光，黏糊糊的口水流到了餐桌上，手中早已迫不及待地握上了刀叉餐具。
　　怪物们各自就坐，虎视眈眈看着盘中的美味，一把刀横在了光轮面前，因为恐惧，他的眼睛死死睁大，撑得眼眶通红，看着那把刀朝着自己脖子落下。
　　“唔——！！！”

　　与此同时。
　　昏暗的房间里，床上的人正睡得香甜。男人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嘟囔着，“梦魇的气息……现在还是白天，没到上班时间呢……”
　　呓语般的梦话过后，男人翻了一个身，沉沉睡去。

　　“先生……”
　　“先生，你醒醒……”
　　一阵阵呼喊声从光轮脑海深处传来，像回声一样激起涟漪。
　　光轮回神看见悬在自己头顶的刀不知何时滞停了，周围的“人”正愤怒地看着他，那是一种饿食的愤怒。
　　它们的体型越变越大，身上人模狗样的西装都快被撑破了，它们的脸膨胀得只剩下一张血盆大嘴。餐桌摇摇晃晃，怪物生气地拍打着桌面，因为面前的“食物”正在慢慢消失，逐渐变得透明，而它们还一口没吃。
　　光轮不明所以，但仍然后怕，他至今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怪物们愤恨的眼神看得光轮有些毛骨悚然，他听见它们说：“我们还会找你的……”
　　阴噬的寒意慢慢席卷了光轮的意识……

　　“先生，看来你醒了。”
　　动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光轮瞬间如梦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传来凉意，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这一切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只是梦，是他的幻想。
　　“请37号光轮先生到7就诊室就诊，请37号光轮先生……”
　　光屏上播报了三遍他的名字，光轮彻底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座椅上。他一直在医院，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先生，你还好吗？”
　　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光轮后知后觉看向旁边的男人。
　　映入眼帘是一身高大的黑色风衣，样式和做工很精致，他穿着一双黑色皮靴，从下到上流露出表里如一的一丝不苟。男人的肤色偏白，有些偏冷色调，可能很少接触阳光。他的长相和气质都相当出众，看上去很年轻，可能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甚至更年轻点。

　　男人没有因为对方不说话而厌烦，而是又问了一遍，语气温柔客气，似乎带着尊重的疏远。即便是问着关心别人的话时，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啊？哦哦哦——没事，没事！刚刚不小心睡着了……”光轮连忙回答道。
　　男人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胸前挂着的怀表突然“滴”了一声。男人抬手看了一眼，只能就此离去，他对光轮说：“注意休息，你睡眠严重不足。”

　　光轮愣了愣，刚刚是他叫醒的自己吗？如果是的话，还没有道谢。
　　“37号光轮先生在不在？”见太久没人就诊，护士出来喊道。
　　“在，来了！”

　　“各项检查结果显示，你精神很正常。年轻人出现精神紊乱现象很少见，我推测是压力太大产生幻觉，长时间缺乏休息和睡眠一定程度造成这方面的问题。你失眠很严重吗？”
　　“差不多。”光轮一板一眼地回答着。
　　“这样吧，先给你开有点助眠的药物，之后有问题再来复查吧。”
　　光轮点点头，准备离开了，医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可能有些抑郁倾向，你自己应该比较清楚。得病很正常，不用紧张。年轻人嘛，多出门玩玩，做做运动也挺好。”

　　……
　　男人拿起面前的怀表，别在耳朵上，它不仅仅是怀表，也是一个通讯器，手工打造，不标价。
　　“乘务长，你什么时候回来？哎——你别挤我，诶小点儿声，别让列车长听见了！”
　　男人听着那边传来的鸡飞狗跳，问：“你们怎么没睡觉？”
　　对面说：“就是趁着列车长睡着了才给你打电话啊！快回来吧乘务长，列车长说他知道错了！”
　　“啊？列车长说了吗？我怎么没听到——闭嘴，我真想把你的扳手塞你嘴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男人失笑，摇摇头，摘下通讯器就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