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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梅子熟时栀子香 ...


  •   当苏时雨悄悄打量小沐公子时,沐笠野倒是没有看到她。他看着题目稍加思索,便吟出了一首七言,众人也是纷纷叫好。苏时雨却想,不知道是不是也提前准备了。她这边看着沐笠野想心事,那喻佑年也在偷偷观察她,发现她对传说中的未婚夫颇为关注,心中莫名不爽。不知不觉中,也不用别人敬酒催酒,自己连饮三杯,这酒入愁肠,人也有了几分醉意。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花娘江涵月也在偷偷审视他们三人。
      江涵月因家中哥哥娶妻无钱,小小年纪就被卖到陵州城一户人家作为瘦马养到16岁,已经到了待价而沽的年纪。所谓瘦马,就是有人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以此从中牟利。当初买江涵月的妈妈见她容貌出众,在培养她时花了不少银子,所以只盼着在她身上大大捞上一笔。价高者得,至于她是最后嫁给80岁老翁做妾,还是被哪个秦楼楚馆收去做花魁,她一概不管,只要银钱给得合适,她这个“养女”以后过得好坏,全看她的命了。
      江涵月不想认命,特别是最近有一位来陵州做生意的北方商人有意把她买回去做妾。这个商人出手倒是豪阔,光是在她家吃吃茶,听听曲就已经花了近千两银子,她的养母对这位豪客很是殷勤。但是江涵月却喜欢年轻英俊的少年郎,既然她这个出身,在哪里都做不得正头娘子,她还是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只可惜出得起银钱的不是粗鄙不堪满身铜臭,就是容貌丑陋脑满肠肥,没有一个能入了她的眼。
      也是机缘巧合,有一次江涵月和丫鬟上街买胭脂,一时挑花了眼,没有防备,被小贼盯上,幸好碰到陪妹妹来买蔷薇硝的喻佑年,他出言提醒,算是保住了她的钱袋。喻佑年是自诩风流才子的,陵州的风气也开放,到清倌家吃茶听曲不仅不会为人诟病,还会有人艳羡,觉得那些访花韵事,是真名士自风流。
      喻佑年家属于陵州几大世族之一,家中虽不经商,但是田产和出租的铺面很多,年年都有不少进项,不是那种坐吃山空的假富贵。只是他尚未娶妻,又立志要早早考取功名,断不会为了江涵月就让家中拿出大批银两买她做妾。江涵月眼见着自己可能被卖给那又老又丑的北方商人,心中不免着急,本想借着这次给喻佑年做花娘的机会增进一下两个人的感情,也向他倾诉一下自己的苦楚,顺便探探他的口风。不想半路上冒出了苏时雨,一言未发就把喻佑年的魂儿勾了去。
      江涵月虽然年纪小,但是在养母的教导下对男人可比一般闺阁女子了解得多。她看那苏时雨不仅对喻佑年不理不睬,还对另一位俊秀少年很是关注,又得知他们两个人还有婚约。心里就暗暗叫苦,这男人不都是犯贱,越是得不到越是想搞到手,今天因这苏时雨,她恐怕和喻公子真的无缘了。江涵月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看到在喻佑年这里希望渺茫,立刻物色新的人选,这也是她愿意只要100两就做喻佑年花娘的原因。喻佑年以为是二人有些交情,又自负江涵月心悦于他。殊不知,江涵月早做好在流觞诗会上找替补的想法。
      又一只流觞停在了喻佑年的流觞台前,为了能引人关注的江涵月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只见她眼波流转,浅笑嫣然,又一次婷婷袅袅的走到流觞前,伸出纤纤素手,拿起了题目,娇声读到:“请拟用梅子熟时栀子香的意境,做诗一首,七言,五言皆可。”她声音娇婉,吐字清晰,一题读罢就笑意盈盈地扫看同桌的各位公子,假意踌躇,好像很为难,不知道该给谁来答题,只盼有人为她解围才好。她这做派不仅让同桌的公子们心痒难耐,跃跃欲试,连其他流觞台都有不少想接题的人,谁不想受美人青睐呢?更有那胆大脸皮厚的臊皮她道:“ 还做什么诗呀,我看这位姑娘就是一朵又美又香的栀子花呀。” 这话本来是句醉后的玩笑,但是有那么几个嫉妒江涵月美貌的姑娘小姐便刻意掩口嘲笑,窃窃私语。还有一个曾经想到江涵月处打茶围被拒绝而怀恨在心的张家公子,他故意摇头晃脑说:“这栀子花香则香矣,可惜终为乡野之花,入不得诗,这道题可是不好做呀”在座的明眼人都知道他明着是嫌弃栀子花,实际上是借花讽人,看不起江涵月。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江涵月是喻佑年带来的花娘,这般当众羞辱她,同样也是打了喻佑年的脸。那张公子见喻佑年面色一沉,他立刻赔笑道:“这题虽然刁钻了些,但是喻公子才高八斗,必有佳作,我先自饮一杯,静候阁下美文了。” 说罢他自顾饮了一大杯,倒叫喻佑年不好发作啦。喻佑年因不曾准备这方面的诗,不免有些心慌,于是开始低头思考,也不理陪在一旁的江涵月。
      江涵月见他低头不语,就知道他没有合适的诗接题,指望不上。又看那张公子洋洋得意看笑话的嘴脸,心里暗暗憋了一口气,于是从腕上摘下一只牡丹纹金镯子放到桌上微笑道:“我倒是喜欢这栀子花不娇不媚,闲庭自香。现在不拘哪位才子第一个破了这题,我就把这金镯子当个彩头送与他。”
      江涵月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一片响应,各桌的公子们都开始跃跃欲试起来,倒不是多贪图那金镯子,主要是一诗博得美人笑,也是这流觞诗会上的风流佳话,少不得才名远播,落一个陵州才子的名头。
      上一世苏时雨与喻佑年成婚后,一直在家中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每年家中大事小情,迎来送往,既要大气体面,又要节俭有度,全靠她殚精竭虑地盘算思虑。所以对江涵月这个外室,并没有花什么心思,只当她是丈夫为了解闷,养在外面的玩意儿,她们两个人并没有打过几次交道。更没想到她丈夫为了把这个没名份的外室变成良妾,居然能动手杀妻。想到上一世自己因为这个女人惨死,苏时雨对江涵月除了恨意还有一丝好奇,好奇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哄得自己的孩子不喜欢自己却愿意去月姨姨那里玩耍,哄得自己的丈夫不顾夫妻之情,对自己痛下杀手。这一世,苏时雨不想再浑浑噩噩地为别人而活,她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为自己而生。不辜负上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如果没有前一世的仇恨,苏时雨会觉得江涵月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说不定这时已经对她心生好感了。现在,她只是好奇这件事如何收场。谁能得了那个金镯子。这置身事外看戏的感觉倒也不错。可巧,那柳玉妆也是看戏心态,揽住她悄悄说:“好妹子,我们也打个赌吧,我赌那金镯子会被喻公子得了去。咱们小赌怡情,谁输了就出十两银子办桌酒,大家再一起热闹一下。” 苏时雨知道她爱玩闹,不过是找借口再攒局而已,于是笑着同意,随口说:“我就赌小沐公子吧。”
      她们两个人笑闹间,不成想那小沐公子竟还真站了起来,一揖说道:“在下不才,就先抛砖引玉吧。”随后不理众人反应,随口吟道:“素华不似人间质,临池疑为雪封枝,惜花更喜梅时雨,不言玉京晚香迟。”这诗吟罢不仅解了江涵月的围,也确实扣了题。众人都说,就是你了,我们再作也超不过你这首。江涵月立刻让身边伺候的丫鬟把镯子给小沐公子送了过去。心里暗暗遗憾这沐公子才学倒是好,可惜看着就是家中贫寒,若他日这个沐公子能高中,自己这个金镯子也算与他结个善缘,再相见时有几分脸面。
      那小沐公子也不扭捏推辞,收下金镯子后对江涵月又揖了一揖,说道:“在下今日侥幸,谢谢江姑娘的彩头。” 话音刚落,却听奚落江涵月的那位张公子又阴阳怪气地说:“ 这首诗本来是安庭兄所作,没想到有人为了贪图人家女子的金镯子如此不要脸。” 他此言一出,自然引起一片骚乱。更有那势利的人,见沐家公子虽然样貌英俊,气度从容,却确实穿得太过朴素,便也跟着鄙夷起来。沐小公子并不慌乱,也不急着辩解,只是淡淡道:“没想到在下竟然与安庭兄心有灵犀,不过既是在下抢先一步说出来,这彩头就谢谢安庭兄承让了。”
      原本是那张公子恨沐家公子替江涵月解围,诗里还暗暗夸赞栀子花,与自己的言行唱反调,一个穷酸也敢当着众人下了自己的面子。而坐在他身旁的陈安庭恰恰欠了他银子,他就以借贷一笔勾销为诱饵,串通那陈安庭一起诬陷小沐公子,给他没脸。欺负他家里穷困,不好自辩。没想到这个小沐公子不按牌理出牌,根本就不辩解,认可诗作相同,只强调自己先说出来此诗,按照规矩,人家拿彩头也是无可厚非。张公子连连吃瘪,气得口不择言,胡骂起来:”这可真是人穷志短,有辱斯文,为了个金镯子就抄别人的诗,真是下作。” 他越骂越气,竟然憋得红头涨脸,动了真怒。他这个样子,使更多人对沐小公子也怀疑起来。沐小公子也不与他计较,依旧慢条斯理喝酒吃菜,正眼都不看他。
      这个张公子是个心胸狭窄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清倌人漫待了他,就闹出这些事端来。他见沐小公子不搭理他,更加生气,竟然为了面子耍起混来,偏要沐小公子,交出金镯子,并当众给陈安庭道歉。这等闹法,连陈安庭都不好意思起来,赶快去拉他说:“张公子,这本来是大家高兴一乐,不必计较吧。” 他不劝还好,他这一劝,张公子想到自己赔了银子还丢了人,越发的气不过,不依不饶。借着酒劲儿,要冲过去撕那沐小公子的衣衫,掏出那个镯子。
      柳玉妆看不惯那张公子借醉装疯,欺负自己朋友的未婚夫,立刻催他哥哥去把小沐公子拉走,送回家去。柳玉舸很是欣赏沐笠野,一直有心结交,这次沐笠野的诗会邀请也是他让书院老师以书院的名义给的沐笠野,还以同窗都要坐一起为由,把沐笠野邀请到上游的流觞台与自己同坐。现在沐笠野被人欺负,即使他妹妹不来求他,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只是那张公子破罐破摔,就是不让沐笠野走,一定要他认下抄别人诗换彩头的污名。
      喻佑年虽然不喜那张公子,但他现在更讨厌沐笠野,所以劝架一点都不真心实意,还暗戳戳的拱火,只盼着沐笠野颜面扫地。正在这一片混乱之时,突然一声清脆女声道:“都别吵了,我能证明这首诗是沐公子写的。”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不禁一齐看向发声的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时雨。
      苏时雨知道上一世沐笠野就是在诗会上出了丑,给了苏父苏母退亲的借口。这一世苏时雨不想草草嫁人,也不想成为父母结交世家的工具。所以她决定先把自己的娃娃亲做实,闹得人尽皆知,断了其他人家求娶的想法。至于以后要不要践约这个娃娃亲,就要走一步说一步,顺其自然了。
      看到众人都望向自己,她缓缓开口:”我与沐公子自幼相识,两家父母为我们定了娃娃亲,这首诗是沐公子前不久写了送给我的,诗里还嵌了我的名字——时雨两个字。这位安庭公子,难道你也正巧有一位叫时雨的未婚妻吗?”
      陈安庭早就后悔为了20两银子答应这个差事,现在见人家未婚妻不顾脸面,当众自曝闺名来作证,心下更慌了,连连说: “误会,误会,是我喝醉了,记错了。”他又对张公子连连作揖:“谢谢张公子为我报不平,是我记错了,我给您赔罪。”
      那张公子看到又有了新证人,还是人家未婚妻,陈安庭也打了退堂鼓。他不好意思认错,于是双腿一软滑向地面,假装醉得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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