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引》下棋的女子

4、第 4 章

　　01.一组碎镜
　　田一子府邸，衙役丁在问询田一子关于死者岳林的相关情况。
　　陈自在的家，衙役乙在问询陈自在等人关于死者岳林的相关情况。
　　织梦坊，大厅内，所有工人们站成一排又一排，衙役甲在织梦坊后院，摆了两张桌子，一边问话，一边记录口供。
　　衙役老食、衙役丙给几个“包打听”每人发了一串铜钱，让他们帮忙使唤各自认识的人一起拿着画像，分头行动，走访大街小巷。
　　衙役老庚带着几个衙役在山路上艰难地寻找可疑足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02.衙门大门口附近，外，昏
　　丁小七、秦操、衙役乙丙、衙役老食五个人回衙门，一边走，一边交流案情。
　　丁小七：酉时一刻，死者抵达织梦坊，亥时三刻离开，亥时五刻在夜市一家摊贩那里喝了一碗“香饮子”，因为下棋输得精光，所以在结账时，死者直接将身上的一枚玉佩交给摊贩做抵押，声称明天会派人赎回来。（备注：香饮子，古代，街市里的一道饮品，类似现在的奶茶）
　　衙役老食：既然是死者输了钱，那么就排除凶手输钱，从而谋财害命的可能。
　　秦操：根据棋社登记册上显示，先前死者也赢了不少回，但到最后，都只是象征性地让输家负担酒水钱，所以，大伙儿都喜欢他。
　　衙役乙：岳林在外从不近女色，与夫人恩爱有加，难得的二十四孝好男人，那么，情杀的可能性也不大。
　　众人默默地点着头。
　　丁小七：离开集市之后，死者的行踪便开始中断，有人说看到他往家的方向去了，有人反映在铁铺一条街看到他的身影，也有人看见他跟着一个算命先生朝归一桥方向去了，那会刚过子时。
　　衙役丙：过了归一桥没多远，有条路可以直达南坡山。
　　老食：按正常脚程走的话，他们到达墓园，差不多是在丑时。
　　秦操：岳林死亡时间是在寅时，那他们在墓园起码停留了1个时辰，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致使那个算命先生下毒手。
　　丁小七：嗯，所以南坡山是本案的侦破重点。
　　秦操：那要好好查一查全城的算命先生了，唉，又是一番大海捞针啊！
　　丁小七：那个算命先生，八成是凶手假扮的。
　　秦操：嗯？何以见得？
　　丁小七：算命卖卦人，手里通常都会拿着一个“报君知”的行头，但是根据目击者的证词，那个算命的身上空无一物，只是穿着一身好似算命先生的衣裳，距离隔的有些远，目击者并没注意到那人脚上穿的是什么，也没留意那人走路的姿势。（备注：古代，算命占卦的人手里敲打的竹板、铁片或铜锣一类的东西，被称为“报君知” ）
　　衙役甲：不知道庚叔他们那边进展如何，要是逮到凶手就好了。
　　秦操突然停下脚步。
　　丁小七察觉秦操的异常。
　　丁小七：怎么了？
　　秦操眉头紧蹙。
　　秦操：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衙役甲用力拍了一下秦操的肩膀，微微打趣道。
　　衙役甲：我看这里就属你最不对劲。
　　众人窃笑，走进衙门。
　　秦操抬起脚，跟上去。
　　秦操：哎，你们严肃点，我没开玩笑，男人的直觉告诉我，是有些地方不对劲嘛。
　　衙役老食：那你说说，哪儿不对劲？
　　秦操哑口无言。
　　众人推搡轻笑。

　　03.衙门，内，昏-晚
　　秦操走进衙门，环顾周遭一圈。
　　秦操：嗯？一个都还没回来吗？
　　这时，展师爷从衙斋里面走出来。
　　秦操：师爷，波叔人呢？
　　展师爷：晕过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秦操一溜烟地如同闪电一般冲进衙斋。
　　秦操：波叔！
　　其他几名衙役也快速走向衙斋。
　　丁小七看了看展师爷，沉着道。
　　丁小七：波叔见血了？
　　展师爷：唉，都怪我，老糊涂了，一时忘了他“见血就晕”这茬，鸡杀了一半，给他看到鸡血了。

　　04.衙门，衙斋内，波叔躺在床上。
　　秦操跪在床边，抓起他的手。
　　秦操：波叔，波叔你怎么了这是，我这才离开没一会儿功夫，你怎么……怎么就……
　　秦操伸手用力摸上波叔的脸。
　　秦操：刚才你还生龙活虎，连说不带喘的，怎么现在，难不成是回光返照么……波叔啊，我早就让你多注意自个身子，你多大年纪你自己不知道嘛，你不年轻了啊，我的波叔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大家怎么办……不过你放心，你要是去了，衙门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你在那边要好好地……
　　秦操闭上眼睛干嚎。
　　站在他身后的几人无语。
　　丁小七这时也走了进来。
　　秦操睁开眼，刚要继续鬼哭狼嚎，不知几时早已醒来的波叔用力敲了一下秦操的脑门，秦操吃痛叫出声。
　　波叔：今晚加操，绕城跑三圈！
　　波叔说完，走下床，对着其他人说道。
　　波叔：先吃饭，吃完再议。
　　众人异口同声地：是，波叔！
　　众人跟着波叔走出衙斋，秦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秦操：哎，波叔，你怎么不多躺会，当心又晕过去！

　　05.衙门，内，晚
　　一张竖着的木板上，贴着密密麻麻的案情细节，波叔站在木板一侧，来回踱步，其他人坐着。
　　桌子上摊开着一张又一张的物证、卷宗等。
　　波叔来到桌前，他的面前放着一张巨大的无双城地形图，地形图上，有几个地点被用红笔圈了出来。
　　衙役老庚：逃犯身影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富宁庙街。
　　波叔望着地图，沉思。
　　波叔：目前看来，他已经进入岭州管辖，从十八里铺、狗不理庄、再到富宁庙街，这三个地方几乎成一条直线，繁华市井，方便藏身，按照他逃跑的路线延伸来看，接下来……
　　衙役甲低头看了一眼岭州的地图。
　　衙役甲：恐怕是想进山！一旦被他躲进深山，就更加难寻！
　　老庚一脸头疼。
　　老庚：都想赶在他前面堵住他，可是问题是，我们要从哪个方向堵，又在什么位置堵他？
　　众人陷入沉默。

　　06.
　　华灯初上，沉浸在一片沸腾喜庆气氛中的无双城，空中飘荡着众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挂着五彩缤纷花灯的织梦坊，欢呼声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一楼大厅，一袭白衣、双眼被红色丝带蒙住的如烟抱着一张古琴，从天而降，裙带随风舞动，双脚轻飘飘地落地，旋即席地而坐，坐在舞台的正中央，伴随着她的弹琴动作，红唇一张一翕。
　　如烟与众人异口同声地：乘风织梦，一切皆空；唯有弈棋，各显神通！
　　织梦坊四面墙壁上一共挂着16副棋盘，分别由16个店小二负责移动棋子，以此让所有观众都能看到红棋、黑棋的走向。
　　在角落那里，有一张巨大的白色绳网悬空挂着。
　　店小二：好，网上投票现在开始！
　　众人纷纷往网里投递揉成一团的纸球，此举乃是“网上投票”，大家都在赌谁赢，众人一边扔纸球，一边高喊。
　　“如烟娘子必胜！”
　　“老王加油！”
　　“大婷，泼天的富贵，这次轮到你了！”
　　“老工，今晚拿不了第一，老娘让你哭兮兮！”
　　众人哄笑。
　　如烟被16个向其挑战的棋手围绕，棋手们的面前分别摆放着棋盘，棋手们均执红棋。一名店小二站在如烟身后的棋手A的跟前，担任司仪一职。
　　店小二低头，看向棋手A移动棋子。
　　店小二（大声地）：第一台，红方炮二平五。
　　如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双手依旧抚琴弹奏。
　　如烟：马八进七。
　　店小二来到棋手B的跟前。
　　店小二：第二台，红方兵七进一。
　　如烟：炮二平三。
　　店小二：第三台，红方炮二平五。
　　如烟：马二进三。
　　店小二：第四台，红方炮二平五。
　　如烟：炮八平五。
　　坐在二楼贵宾席上的阿酉望着越赌越大的筹码，笑眯了眼。
　　阿酉朝嘴里扔进一粒油炸花生米，与此同时，织梦坊大门口走进来一名伙计，他穿过人群，步上二楼台阶，随后来到阿酉的身旁，毕恭毕敬道。
　　伙计：酉管家，大少爷到了。

　　07.织梦坊，浴池，内，晚
　　偌大的浴池，冯少闭目养神，泡着草药浴。
　　阿酉在一旁伺候。
　　阿酉：大少爷，要我说，咱们得赶紧想个招，弄走李多喜，那混账迟早会再出幺蛾子，到时只怕会将我们一锅端，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大少爷，他今天差一点点就惊动了衙门的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冯少不急不慢地。
　　冯少：酉管家。
　　阿酉：是，大少爷请吩咐。
　　冯少：“马”是怎么一个走法？
　　阿酉一愣。
　　阿酉：马？马就走“日”啊，先横向走一格，再纵向走两格，或者横向走两格，纵向走一格。
　　冯少睁开眼睛。
　　冯少：不错，别小看这光会走“日”的马，“马”是最灵活多变的，只要它想，它可以到达棋盘上的任何一个位置。
　　阿酉揣摩冯少的话中话。
　　阿酉：还请大少爷明示。
　　冯少用水浇在身上。
　　冯少：对付李老板那样的人，就该像“马”一样，用“迂回包抄”的打法。
　　阿酉：迂回……包抄……
　　冯少：绕过敌方防线，从后方对敌方的要害部位进行攻击。
　　阿酉似懂非懂，长长地“哦”了一声。
　　阿酉：所以，大少爷的意思是……攻击李多喜的“后院”？据我所知，李多喜前不久纳了一个小娇妾，这几日那小妾回乡省亲去了，也就这一两天便会回城。
　　冯少：东坡先生有诗云：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只是这“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乎？
　　△阿酉眼珠子一转，终于好像快要恍然大悟。
　　阿酉：所以，大少爷言下之意……
　　冯少：文人最好面子，又无比假正经，倘若给他戴上一顶绿帽子……
　　阿酉：妙啊！妙啊！还是大少爷足智多谋！哈哈哈哈，我已经等不及看李多喜头顶绿油油，灰溜溜地连夜搬家，滚出无双城！大少爷您真是高明呐！
　　冯少的笑眸里多了几分腹黑的邪气。
　　冯少：不过我倒是没料到他会狗急跳墙，先发制人。
　　阿酉附和。
　　阿酉：可不是嘛，大少爷，你是没看到今天他在我们大门口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儿，本来定好要来的客人都被吓跑了一大半！
　　冯少邪魅一笑。
　　冯少：原本想着“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没想到他还是欠教训……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酉管家。
　　阿酉：是，大少爷。
　　阿酉将耳朵贴向冯少，冯少耳语交代了一番。
　　阿酉表情越发激动，眼珠子直转。
　　冯少：去吧。
　　阿酉：大少爷，您放心，这事，我保证给您办的漂漂亮亮！
　　阿酉鞠躬倒着后退三步，刚要转身，想到一事。
　　阿酉：对了，大少爷。
　　冯少：说。
　　阿酉：岳林死了。
　　冯少闭着眼睛。
　　冯少：嗯，听说了。
　　阿酉：有件事比较奇怪。
　　冯少：何事？
　　阿酉：昨晚岳林在我们这下棋，输了200两。
　　冯少：他的棋艺算不上多精湛，输了很正常。
　　阿酉：不是他奇怪，是跟他对弈的是一个叫“申辰”的人，但是排行榜单上并没有这号人物，按理说，他的棋艺既在岳林之上，没理由沉寂于斯。
　　冯少睁开眼睛。
　　冯少：用了假名？
　　阿酉：八成是。
　　冯少：此人长相可有记下？
　　阿酉：看门的刀疤跟此人搭过两三句话，他只记得那人是个大小眼，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对此人都没什么具体的印象，画匠师傅正在赶制画像。
　　冯少：衙门的人清楚吗？
　　阿酉：有一个秦捕快确实去找刀疤了解情况了，不过刀疤那人非常有眼力见，怕被衙门缠上，影响我们做生意，便谎称不记得此人。
　　冯少：嗯，那就好。明天你让昨晚负责岳林那一桌酒水的伙计过来找我。
　　阿酉：是，大少爷，那小人先告退。
　　△阿酉离开。
　　△冯少陷入沉思。
　　冯少：申……辰……

　　08.衙门，内，晚
　　四周烛光摇曳，众人坐着，相顾无言。
　　丁小七：不妨换个思路，从最原始的问题入手。
　　波叔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桌面。
　　波叔：说说。
　　丁小七：以往大部分的凶杀案都是熟人作案，近几年情况有所改变，陌生凶手的比重增加了不少，不过亲友犯罪的比重仍然高于其他人，基本而言，侦破一桩命案，还是得先排查受害者的亲属。
　　丁小七停顿，看向众人。
　　丁小七：所以本案中，岳林一死，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此时，秦操眉头一皱。
　　秦操：你是指岳夫人？
　　衙役甲翻阅笔录。
　　衙役甲：岳林夫妇双方家世可谓门当户对，这几年，岳林迷上下棋，一开始什么都不懂，输了不少家产，但今年年初开始，岳林的棋艺进步神速，赢了不少赛事奖赏，所以岳夫人也就由着他去了，毕竟岳林也就这点嗜好，依我看，岳夫人不可能会是杀人凶手。
　　衙役甲将一份名单推到桌子中央。
　　衙役甲：岳林也在今年的棋王争霸赛选手当中，都知道但凡夺得榜首，便册封为棋待诏，位同一品大臣，赏黄金万两，我要是岳夫人，就算背地里对岳林再有不满，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秦操低着头，咬着手指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浓眉越皱越紧。
　　老食：或者是有更大的利益摆在岳夫人面前。
　　衙役甲：可能性微乎其微，岳夫人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岳家经营着一间酒坊，几乎全靠岳林打点。
　　衙役老庚：会不会是他们棋界那帮竞争对手干的呢？
　　波叔：老庚你是说……
　　老庚动了动发酸的腰。
　　老庚：根据季赛榜单显示，岳林战绩现在总排名第123位，而下个月棋王赛事的参赛人数正好卡在123位，岳林一死，那么排在他后面的棋手，就有机会顶上，不是吗？
　　波叔：阿壬，你们往这个方向调查一下。
　　衙役甲：是！
　　此时，秦操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
　　秦操：对，就是这里不对劲！男人的直觉，果然无敌！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
　　波叔也被秦操的声音吓得心脏直跳，波叔捂住胸口，咽了口水。
　　老食：你个浑小子！一惊一乍的!中邪啦？
　　秦操双眼泛光，他看向丁小七。
　　秦操：那个岳夫人不对劲，丁小七，如果你是岳夫人，隔天发现自己的相公不见了，第一反应，理应是去织梦坊找人，可是她却独独漏掉织梦坊，去其他地方找了一圈无果，便来衙门报案！这不是很奇怪吗？！
　　丁小七呆住。
　　众人纷纷愣住，都觉得秦操分析的很有道理。
　　波叔快速下达命令。
　　波叔：秦操，丁小七，你们两个现在立刻去岳家，杀她个措手不及！
　　秦操、丁小气异口同声地：是！
　　老食：不错呀，操儿，进步神速！
　　秦操扬眉吐气般地故意咳了一声。
　　秦操：丁小七，带上你的吃饭家伙，走吧。
　　众人见秦操背着个手，像个官老爷一样走在前面，不禁无奈地摇头发笑。
　　丁小七背上工具布袋，摇着头，跟了上去。
　　波叔稍微有些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波叔：万事当心。
　　秦操：放心啦，波叔，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