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的天下》裴颉

2、永熙宫

　　晨风缓缓拨开云雾，连下了几天的雪停了，旭日东升。
　　楚宁荣站在离宫外一步之遥的地方，仰望着院中的槐花树，昔日场景历历在目，但从前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娘，荣儿走了。
　　她在心里默默道别，随后转身迈出了永乐宫的大门，玉兰和小蝶跟在身后。
　　宫墙长的都一样，楚宁荣很少出来一时半会分不清路，好在事先安排了永熙宫的宫女走在身旁，给她指路。
　　楚宁荣不知道走了多久，越走路上的宫女太监就越多，时不时还会看见几个位分低的妃嫔，她们见到楚宁荣都纷纷屈膝行礼，只是这礼行的略显敷衍。
　　楚宁荣才不在意，她们不给自己行礼也行，反正对于宫里的规矩她自己也不太懂。
　　又过了一会，永熙宫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牌匾镶着金边，看上去金碧辉煌，连宫门都比永乐宫大上许多。
　　“公主这边请，娘娘在正厅等您。”
　　宫女走到前面，转头对有些发愣的楚宁荣说。
　　楚宁荣回过神，跟上她的脚步。
　　几步之后，正眼望去，正厅的门敞开，德妃端坐在高位上，远看都能看出雍容华贵。
　　跟着宫女来到德妃面前，宫女屈膝道：“娘娘，三公主到。”
　　楚宁荣跪下，低头：“儿臣参见德妃娘娘，德妃娘娘金安。”
　　玉兰和小蝶跟着跪下。
　　“起来吧。”
　　“今日之后，你便是本妃的孩子，按规矩，你需唤本妃一声母妃。”
　　母妃。
　　楚宁荣心里嘀咕：好陌生的词，一时间感觉有些叫不出口怎么办？
　　正厅一阵无声，楚宁荣眼里的迟疑和挣扎被德妃瞧在眼里。
　　“你生母刚过世，改不了口也在常理之中，人后本妃不管，人前你必须改口。”
　　楚宁荣听到这番话，心里一紧，明明自己没说话，她如何知晓自己内心的想法的？这德妃娘娘真是厉害，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日后要更加小心才行。
　　“儿臣明白了。”
　　“西边的屋子已经差人收拾好了，以后你就住在那里。”话落，她抬手指了指刚才带路的宫女，“这是本妃的贴身宫女绿茵，有需要可以直接找她。”
　　“下去吧。”
　　楚宁荣屈膝行礼：“儿臣告退。”
　　从正厅退出来，门口有奴婢等候多时，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跟在楚宁荣身旁，把她带往西边走。
　　楚宁荣边走边看，这永熙宫比永乐宫大上的不止一星半点，华丽的装饰，后花园香气逼人的景色，还有数不清的宫女太监。
　　她从未见过。
　　走了会，来到她的住处。
　　玉兰和小蝶走到前面把门往两边推开，房间的布置印入眼帘，楚宁荣走进去，床榻上有被褥，什么材质楚宁荣不知，但看上去绝对是上品。
　　梳妆台上有一个很大很明亮的铜镜，衬印出自己稚嫩的脸颊，台面上整齐摆放着许多她只听阿娘说过却从未见过的玩意。
　　这都是给我的吗？
　　楚宁荣想问刚才领路的宫女，一个转头却发现她早已不见踪影。
　　同一时刻，有位年长的嬷嬷走进永熙宫，跪在德妃面前。
　　“奴婢见过德妃娘娘。”
　　“怎么是张嬷嬷亲自来的？只是给公主量体，交给下面的人做就好了。”绿茵直接出声问。
　　张嬷嬷长满皱纹的脸笑了一下：“正是因为给公主量体才需要奴婢来，下面的人毛手毛脚，奴婢放心不下。”
　　绿茵还想说什么，却被德妃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既然如此，就快去吧，别在这耽搁了。”
　　张嬷嬷得令后，直接转身走了。
　　绿茵眉头皱起来，总觉得张嬷嬷要作妖：“奴婢觉得不对劲，这位可是内务厅的老嬷嬷了，平常咱们宫里的下人去内务厅都要看她脸色的。”
　　德妃听完淡淡的说：“本妃知道，红翠呢？”
　　“在外头盯着太监打扫院子呢。”
　　“让她跟着去看看。”
　　绿茵笑了一下：“奴婢觉得您还是很关心三公主的。”
　　德妃轻轻“啧”了声：“多话，快去。”
　　“哦。”绿茵捂嘴，笑着跑出去了。
　　快到正午，阳光正好，楚宁荣住的这间屋子面阳，只要把门窗都打开，屋子里就会充满阳光，十分温暖，连暖炉都不需要了。
　　从前她住的偏远，又不经常出来和宫中的人结交，很多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她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只是不了解，并不代表楚宁荣傻，后宫的局势她略微分得清楚。
　　父皇最喜爱温贵妃，内务厅是皇后的爪牙，以容嫔为首的几位底位嫔妃是皇后门下，惠妃喜静与世无争，传言德妃嚣张跋扈，不轻易与人亲近......
　　想着想着，门口走进来一位年长的嬷嬷，皱纹爬满了整张脸，眉眼锋利，挑剔的打量着楚宁荣。
　　几秒后，她敷衍的屈膝：“奴婢见过公主。”
　　爬满皱纹的脸上也挡不住她的傲气。
　　玉兰看见她，心里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满，正想揪着她礼数不全的错处说教呢，却被楚宁荣抢了先。
　　“是内务厅来给本宫量体的嬷嬷吧，不用如此客气。”
　　说罢，她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问：“嬷嬷来宫里好些日子了吧，一看就是个稳重的。”
　　嬷嬷拿着手中的量尺，就往楚宁荣身上笔画，语气骄傲：“公主，你生母还未进宫之前奴婢就来了，你说这时间可不长吗？”
　　听到她如此嘲讽，玉兰忍不住了，大声质问：“早进几年宫了不起吗？你也不过是一个奴婢，这话是你该说的吗？”
　　嬷嬷手中的动作停下了，抬眼看向玉兰，凶狠的眼神似乎要把眼前的人吞噬：“我该如何做，不需要一个小丫头片子来教！”
　　楚宁荣不动声色地挡在玉兰和嬷嬷之间，小蝶拽着玉兰的衣袖，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能冲动。
　　而张嬷嬷显然不打算放过玉兰。
　　就在楚宁荣不知如何做的时候，门外头响起了一道声音。
　　“张嬷嬷，你这话可敢当着德妃娘娘的面再说一次？！”
　　红翠挺直腰杆，微昂起的头，看不起的神情似是要溢出来。
　　“这不是红翠姑娘吗？ 正好刚才个贱婢对我出言不逊，你做个见证。”
　　说着她就要从楚宁荣身后把玉兰拽出来。
　　常年干活，她手上劲十分大，一下就把瘦弱的楚宁荣推了个踉跄，一边拽人一边说。
　　“公主，老奴劲大，您多担待。”
　　红翠趁着她说话分神的空隙，走上去，直接拽开了她。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暂停了张嬷嬷的动作。
　　张嬷嬷捂着脸，不可置信的问：“你竟然敢打我？”
　　“啪！”
　　没等她反应过来，红翠又是一个巴掌。
　　“冲撞公主，妄图殴打宫女，我打的就是你！”
　　一听这话，刘嬷嬷挥手就要打回去。
　　红翠比刘嬷嬷高些，挑起眼睛，非但不躲还直直的站着：“怎么？我是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你敢在永熙宫里打我？”
　　张嬷嬷闻声愤愤地把手放下，喘着粗气，面色涨红，显然被气的不清。
　　红翠上下打量眼前人，嗤笑了一声，接着对张嬷嬷说：“今日你来为公主量体这件事，永熙宫已经人尽皆知，若是过年之前公主的新衣做不出来，或者做出来不合身，那德妃娘娘的怒火你也最好有本事承受。”
　　这话一出，张嬷嬷顿时眼神不像方才那般盛气凌人，一副心里有鬼被看穿的样子。
　　楚宁荣目睹红翠行事，明明只是一个奴婢，气势却和德妃不相上下，她只觉得自己心里也止不住的打颤，若是刚才红翠没来，那她该如何做，堂堂一位公主，眼睁睁的看着贴身奴婢被人打吗？
　　这太懦弱了。
　　张嬷嬷又把量尺拿出来，和上次不同的是，跪在宁荣全身前，从脚腕处往上统统测了一遍。
　　片刻后，她收起量尺，狠狠剜了一眼红翠，准备转身离去。
　　要是张嬷嬷不看这一眼，红翠都打算放过她了。
　　“慢着，方才公主还夸你稳重呢，礼数不周全，你还想被打吗？”
　　刘嬷嬷脸上赫然的两个巴掌印，十分夺目，她气到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不打算向楚宁荣跪拜。
　　“我就不跪，你能奈我何？别忘了我背后的人是谁？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得罪！”
　　红翠白了一眼，才不管她说了什么，直接走上到她身边，一脚踹在了后面膝盖弯处，快准狠。
　　“扑通”一声，张嬷嬷膝盖着地，被一脚踹在地上。
　　“这里是永熙宫，不是你内务府，由不得你嚣张！”
　　张嬷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神情涌向心头，一时间愣住了。
　　她在内务厅可是呼风唤雨，又仗着年长，就算是宫中的嫔妃对她都是和颜悦色的，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膝盖与地板碰撞传来的痛楚让她回过神，直接就想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双手被身后的人反扣住，紧接着，后勃颈传来异样的感觉，用力抵着她，不让她起身。
　　红翠一边使劲一边说到：“张嬷嬷力气还真是大呢，不过你还是别挣扎了，做奴婢磕个头不是应该的吗？”
　　“我偏不！你又能如何？”
　　楚宁荣站在边上看着，身旁玉兰和小蝶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帮忙。
　　“今日你不磕这个头，别想走出永熙宫的大门！”
　　张嬷嬷用力反抗，双手使劲挣扎，她力气不小，眼看就要挣脱开，红翠招架不住的时候，小蝶走到张嬷嬷身后，帮红翠一块按住了地上的人。
　　两股力量对抗了一会，不过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
　　“碰”。
　　头重重砸在地面上，人吃痛的叫了一声，额头瞬间泛起红色。
　　红翠收起手，从容淡定的理了理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满意的笑了：“这才算是礼数周全。”
　　张嬷嬷忍着膝盖的疼痛站起，不甘的回：“记住你今天做的！”
　　红翠摆摆手：“好走不送。”
　　张嬷嬷没出声，直接转身走了。
　　“回去好好跟你主子告状，说你来一趟永熙宫办差有多委屈，看看你的主子愿不愿意为你出头。”
　　这话红翠笑着说的，嘲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