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菱》应璟

4、送礼

　　这几天忙着收拾前往潞州的行囊，王府库房也是一团乱，好在这柄宝剑是王爷十五岁生辰时老王爷送的，就摆放在整个库房最显眼的位置，倒是不难找。
　　泽生拿着这柄宝剑从库房出来时正好碰见窦嬷嬷进来，窦嬷嬷问他来做什么，泽生将手上的宝剑展示给窦嬷嬷看，颇不甘愿地抱怨道：“这可是老王爷送给咱们王爷的，也不知王爷怎么想的，竟然要送给王大人做升迁贺礼。”
　　窦嬷嬷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耐，作为这个楚王府的大家长，她顿时板着脸肃然道：“泽生，你僭越了。”
　　泽生顿时白了白脸，但到底还是年轻人满眼的不服气，硬撑着不说话，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他们王爷这样如谪仙一般的人做他王家的女婿已经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送礼也罢了，竟还送这般贵重的。
　　窦嬷嬷可不惯着他，厉声道：“王爷要送什么礼不是你我做下人的能够置喙的，况且这是王妃的母家，你如何敢以上犯下说出这样的话，被人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我们楚王府瞧不起岳家官微。”
　　“如今你跟着王爷在外头做事，这性子倒是养得越发放肆了。”
　　泽生的脸色越来越差，握着宝剑的手背上因为用力泛起了青筋，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言。
　　该教训的也教训了，窦嬷嬷摆摆手叫他去了，看着泽生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这臭小子还有的历练。

　　王家书房。
　　王礼仁向来对赵晟青眼相加，否则不会着急让王菱小小年纪便嫁给他，如今得了这么一份厚礼心中对赵晟更是爱重，翁婿又是闲话家常，又是分析朝堂局势。
　　“筠之今日怎么不说话？”陪坐在一旁无事的王皎忽然被点到，反应迅速道：“有子珩你陪阿爷哪里还需要我。”
　　“臭小子！”王礼仁笑着呵斥道，眼里的满意之色十分明显。
　　方才看见赵晟，王皎又想起王菱说的那句“早知道不嫁给他了”，心中顿感五味杂陈，烦闷不已，哪里还有说话的兴致。
　　瞧着阿爷这般高兴的模样心中对妹妹越发感到愧疚难安。
　　王家一派和乐的气氛，这边楚王府也收到了一份大礼，一份来自皇太后梁氏的宠臣——薛宁的大礼。
　　赵晟不在府中，自然是由楚王妃王菱来接待了。
　　薛宁其人因容貌昳丽得皇太后梁氏青眼，颇得宠爱，小字七郎，如今官拜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
　　王菱从兴澜院前往前厅的路上便一直在想是哪里出了错，上一世他们和薛宁有交集还是从潞州回来后赵晟任怀化中郎将、兼押左右万骑开始的，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导致改变了很多事情原来的运行轨迹。
　　“王爷去哪儿了？”王菱问跟在她身后的红芸。
　　红芸：“王爷去给老爷送东西了。”
　　王菱顿了顿脚步，虽然知道如今赵晟与阿爷和阿兄的感情正是非常好的时候，心下亦是不免带着些许怀疑。
　　李嬷嬷见她面色沉重，恐她担忧不知如何应对薛宁，忙道：“窦嬷嬷已经差人去寻王爷回来了，王妃放心。”
　　王菱点头没有说话。
　　等王菱到的时候，薛宁已端坐在前厅喝了半盏茶，来人身着黑色长袍，领口和袖口处绣着金丝滚边，好不华丽，薛宁才过弱冠之年，端的一派光风霁月的才子模样。
　　长得倒是好，可惜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实在难听，“王爷是听说下官要上门送他一份害怕了吗，竟让王妃您这个小丫头出来迎下官！”
　　“你放肆！竟敢以下犯上。”红芸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气得小脸通红，讲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便是以下犯上又当如何！”他狂傲得很，上挑的凤眼里满是不屑。
　　红芸咬着唇，眼泪都快给逼出来了，急得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李嬷嬷正要移步上前，王菱快她一步出声道：“不知薛大人今日来此除了送礼还有何指教？”
　　薛宁侧目，没想到王菱小小年纪面对他的挑衅竟然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同他谈话，碰了个软钉子，顿觉无趣，拿着手中的折扇指了指一个桶示意随从打开。
　　随后淡淡道：“王爷不在，想来送给王妃也是一样的。这是我最爱的一道菜，叫做‘鹅鸭炙’。
　　他说完这句话后，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所谓“鹅鸭炙”，是把鹅鸭放到金属作的笼子里，生炭活烤，再放上调好的调料汁，鹅鸭一热就想去喝调料汁，直到鹅鸭被烤死，味道也进去了，肉也刚好熟了。
　　这礼送的倒是颇有警告意味。
　　王菱微微弯了弯唇，心里却把赵晟骂了个八百遍，没事惹这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人做什么，面不改色地应对道：“那便多些薛大人赠送的佳肴了。”
　　“不谢。”薛宁一脸失望，他就是故意挑赵晟不在的时间来的，他斗不过他，能吓一吓他的小王妃也是好的，没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比赵晟还无趣。
　　甩了甩衣袍大摇大摆地走了。
　　鹅鸭还在笼子里疯狂地乱撞乱叫，里头已经有几缕肉的焦香溢出，满院的人都被吓得惊魂未定，还是李嬷嬷过来问：“王妃，这个……”
　　王菱看了一眼笼子里奄奄一息的鹅鸭，出声道：“既是薛大人送给王爷的，那便等王爷回来再送到他房里去。”
　　李嬷嬷没想到王菱会这么说，愣了会儿神吩咐底下人照做。
　　赵晟回来得很快，鹅鸭炙烤的火候正好，底下的人哪里真的敢把这道菜送上去，一个个地眼观鼻鼻观心，原本想让王妃来拍板，没想到王菱又把这个球全封不动地踢了回去。
　　最后还是窦嬷嬷做主把这道菜送到了赵晟的面前，再跟他说了事情发生的全部过程。
　　赵晟神色淡淡地扫了桌上的一眼鹅鸭炙，想起自己昨日在朝堂上当众在皇祖母面前参了他一本，眼底的怒意不禁加剧。。
　　今日他穿的是一件紫色常服，只收紧的袖口处用银线点缀着简单的祥云纹图案，头戴玉冠，更衬得他矜贵不凡，天家气度叫他彰显无疑。
　　正值暑天，泽生站在王爷身旁却觉得四周不断有凉风窜来，毛孔都张开了，这种情况就是王爷很生气的意思。
　　赵晟听着窦嬷嬷说话，问道：“菱娘可好，是不是吓坏了？”
　　窦嬷嬷也没料到王爷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便按照自己的看见的说了。
　　赵晟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子珩说阿菱从小早慧，就算遇到难事也总是自己强撑着，想来今日应是吓得不轻，你再请章大夫给她看看，另外，我还给她带了她喜欢的红豆冰沙饮你送去给她。”
　　“王爷您不去看看王妃吗？”
　　赵晟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了，她估计还气头上，我此刻过去才是真的叫她不高兴。”
　　随后又对泽生吩咐道：“薛大人既然这么喜欢送礼，咱们也送他一份大礼。”
　　来活了，泽生抖了抖身子，有点激动，敢在他们王爷头上动土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窦嬷嬷送完东西便走了，并未在兴澜院多做停留，红芸将红豆冰沙饮到达瓷碗中，递给躺在摇椅上纳凉的王菱。
　　王菱侧首了冷冷瞧了一眼，淡淡道：“先放一旁吧，现在没胃口。”
　　红芸唉了一声，怪道：“王妃您怎么了，您从前暑热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王菱摇着绸扇，没有说话。
　　她当然爱吃啊，可赵晟买的，她怕他下毒，现在就是光想想都有点儿膈应的慌。
　　上一世她做待字闺中的小姐时，盛夏暑热，阿爷和阿兄当值回府总是会给她带这个红豆冰沙饮，后来嫁给赵晟，她不高兴的时候，他也会买这个哄她，一边哄她还一边不忘嘱咐她不能吃太多冰，哪怕后来做了皇后，珍馐玉馔不计其数，红豆冰沙饮也依然是她的心头好。
　　“王妃您怎么了？”
　　王菱及时止住游思，回神道：“什么？”
　　“您再不吃就化完了，化完了就不好吃了。”红芸盯着红豆冰沙饮一脸愁容。
　　王菱用扇面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小馋猫，嘴馋就直说，你家王妃还不至于一碗红豆冰沙饮都舍不得给你。”
　　“真的？”红芸的眼睛都在发亮。
　　“真的，我怕我再不给你，你的口水都快要把这个院子给淹了。”王菱调侃她。
　　红芸捧着小瓷碗，眯着眼睛吃得可欢，才不在意王妃怎么说她呢。
　　李嬷嬷在一旁坐着刺绣，抬头望着讲话的二人笑得一脸慈祥。
　　夏日、绿树和庭院温热的风，再加上这一片欢声笑语，王菱置身其中，心里头满满当当的，心中愈发坚定自己这一世要守护她们的决心。

　　“王爷，章大夫那边说王妃一切都好，至于送去的红豆冰沙饮，王妃没用，给红芸了。”窦嬷嬷将兴澜院那边送过来的消息回禀给赵晟。
　　赵晟正写着字，最后一笔没收住，墨水在宣纸上面晕开来，一幅好好的字就这么毁了。
　　他修长的身姿隐没在一片阴影之中，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楚，烦躁地将笔扔进笔洗中，灰色的墨水溅到了案桌上，他最喜洁净从来不会这般不注意，语气不耐道：“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