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菱》应璟

5、离开

　　“再仔细看看可还有什么没带的。”李嬷嬷不放心地嘱咐红芸。
　　红芸点点头，仔细地检查着。
　　王菱本想说她才刚嫁入楚王府，哪里有多少东西，但看着她二人忙前忙后的样子到底不惹再说。
　　“王妃，马车已经停在王府门口了，可以出发了。”窦嬷嬷从外头进来恭敬地说道。
　　王菱点点头，温声道：“有劳嬷嬷，我们这就来了。”
　　一路往外走，府中各处的奴仆并不见少，看来赵晟没打算带很多人去潞州，于是问道：“嬷嬷，不知这回去潞州随行的有多少人？”
　　“回王妃，除开王爷和您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只带了六名随从。”
　　王菱算了算，加上她和赵晟总共也才十来个人，和上一世并没有什么差别。
　　走过长长的抄手回廊，转个弯儿就到前厅了，赵晟穿着一身黑色常服，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王菱提着一口气与他见了礼，心中忐忑不安。
　　赵晟特意在这里等着她，想起这几日她的反常和不安，克制住自己压下心中的许多猜疑，许多话百转千回，最终只化为了一个好字。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响起，王菱掀开帘子瞧着距离原来越远的楚王府，心中不免思绪纷飞。
　　“等一下！”一道清丽的声音伴着马蹄声想起。
　　迎面而来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红色男装的女子，长相英气秀丽，那双眼睛堪比溢彩流光的琉璃，肆意张扬。
　　王菱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位是陈郡公家的二小姐陈瑛，其母是皇太后梁氏的小女儿朝华公主，她记得前世崔氏一族扫平梁氏政党后，她嫁给了西北大将军穆重的大公子穆钧，随夫驻扎在西北，听说过得还不错。
　　这祖宗来这里做什么，这满长安城可没有能入她眼的人物，她记得她跟赵晟的关系也一般，没好到能来送他的地步，至于王菱嘛，倒是跟她有过交集，只不过那时她总在她面前说赵晟的不好，渐渐地，便不怎么与她往来了。
　　陈瑛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她拉着那人直接冲到车架旁，掀开帘子无视坐在一旁的赵晟冲着王菱大声嚷道：“快下来！”
　　她身后作小厮打扮的人，冲着一旁的赵晟神色尴尬地点头致意，王菱的眼光被这个做小厮的打扮的人吸引，眼睛随即瞪大，眼里的狂喜怎么都遮不住，“晚枝！”
　　是她的闺中好友，中散大夫俞鉴的小女儿。
　　王菱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赵晟，“王爷……”
　　“去吧。”不等她说完，赵晟便体贴地开口。
　　顾不上许多，王菱跟着她们下了车，王菱拉着俞晚枝的手，惊讶道：“怎么打扮成这样出来了？”
　　俞晚枝有点不好意识，双颊飘上了淡淡的粉，“我听说你落水了想来看看你，又听说你不日便将跟随王爷前往潞州上任，可阿爷不让我出来。正好昨日母亲带我去端王妃的荷花宴上遇上了阿瑛，我便央她帮帮我，好在到底是给我赶上了。”
　　赵晟被贬潞州一事朝野皆知，俞大人不想晚枝跟她有过多牵扯也是正常的，她一脸感动地望着俞晚枝，轻轻地抱了抱她的这个好朋友。
　　随后转身微微福身，与陈瑛见了礼，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同她道谢。
　　陈瑛面色不自然地扭头，昂着头，轻哼了一声，高傲地说道：“不用谢本小姐，本小姐是看在晚枝的面上，跟你可没有关系。”
　　王菱抿着唇笑了笑，满脸真诚地说道：“那也多谢陈小姐。”
　　她抱着胸，仰着下巴，余光轻瞥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菱不能在这里太久，俞晚枝看她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两人道别，王菱往前走着，后头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
　　俞晚枝与她一般大，上一世她跟着赵晟从潞州回长安后不久，她便嫁去了江南，此后再不曾相见，初时还互通书信，后来渐渐地连书信往来都没有了，她那时自己都乱事缠身，也不知她到底过得好不好，偶尔想起，也只能自欺欺人没有好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好了？”见她回来，赵晟出声询问。
　　王菱点点头，“多谢王爷。”
　　赵晟蜷了蜷放在膝上的食指，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她刚与友人分别，有些话不适合现在说，到底作罢了。
　　有马蹄身逐渐拉近，马车停了下来，王菱掀开帘子，是陈瑛，她独自骑着马追来，朗声道：“相识一场，你既是晚枝的朋友，便也算是我的朋友，潞州山高水远，想来与长安城差远了，有什么需要都可来信给我，本小姐保准流水般的东西往潞州送，不叫你过得比在长安城还差！”
　　王菱略感到诧异，但想到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若是推三阻止才是不尊重她，便也爽快地应了声好。
　　陈瑛见她答应得爽快，面上不显，只说了句：“那便说定了，到潞州后别忘给晚枝、和我来信。”她顿了一下，把话说完。
　　正要勒紧缰绳掉转头往回走，赵晟不悦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本王还不至于让我的王妃跟着我受苦，就不劳烦瑛娘操心了。”
　　陈瑛不是那些温婉绰约的大家小姐，才不怕赵晟，扭头不客气地说道：“子珩表哥何时这般爱管闲事了？”
　　不管身后一群人看她的眼神，颇为恣意自在地打马而去。
　　王菱心中暗爽，还从来没人能让赵晟吃亏，不过她到底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还得体贴地宽慰他：“王爷切莫责怪瑛娘，她的脾性向来如此。”
　　王菱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跟陈瑛默默道歉，反正她在整个长安城内嚣张跋扈的名声人尽皆知应该也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的了。
　　赵晟差点儿哽住，该说不说，菱娘还不如别宽慰他的好。
　　泽生坐在车架前架着马，嘴里一直不服气地哼哼着，听着赵晟心烦，怒道：“闭嘴！”
　　吓得泽生脸色苍白，缩着脖子不敢动，生怕动作大了招爷烦。
　　王菱装过样子就坐回原位了，反正他气气也就过去了。
　　一行队伍走到城门外，外头泽生忽然勒住了缰绳，“王爷，到了。”
　　王菱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跟着他下了马车，不远处的亭子里正站着两个人，看样子是在等他们，再走近，模糊的人影陡然变得清晰，是阿兄和阿爷。
　　王菱屏住呼吸望着两人，没由来的一阵心酸，他的阿爷头发还未斑白，正当盛年。
　　王礼仁虽是武将却长得颇为清俊儒雅，比起朝中的士大夫亦是不遑多让。虽已年近不惑却不见老态，背着手站在亭中，美髯随着微风轻飘，姿态潇洒不已。王菱记得少时，从有记忆以来，家中不时便会有人上门做媒说要再给阿爷续娶一位掌家的夫人。
　　但因为阿爷担心继母进门会对他们兄妹二人不好，一直不曾再续弦，独身照顾他们兄妹二人。
　　千言万语最终出口也只有“阿爷”二字。
　　王菱唯一庆幸的是，上一世阿爷善终，赵晟以国公之礼下葬阿爷，且为他亲笔题词，她要承认，身侧这个她曾经爱如性命的男子是个好女婿。
　　王礼仁心中动容，不知她在东宫落水后可否养好了身子，可嫁出去的女儿已是楚王妃，再动容也只得一句：“此去潞州，高山险阻，你要好好伺候王爷，做好为人妻的本分。”
　　他到底是个大男人，武将出身又向来严肃，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见女儿眼眶微红放在身后的手握了又握，到底还是没有伸出手。
　　王菱紧了紧喉咙，喉间发涩，她心里有怨的，怨他为什么的要让她嫁给赵晟，怨他自己已要随夫远走他乡，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叫她尽好为人妻的本分，她想问问他，如果知道最后他的儿女都落得狼狈赴死的结局，他会不会，会不会还是这般汲汲营营地让她嫁给赵晟，让他的儿子为赵晟卖命。
　　心里有口气憋着出不来，许多感情杂糅在一起，王菱现在想逃，匆匆告别便转身上了马车。
　　赵晟以为她是不舍家人别离，挪了挪身子坐近。拍着她的背轻哄着。
　　王菱的眼泪还含在眼眶中，侧眸看他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眼睛比夜晚最亮的那颗星还要灿烂，恍惚了她的眼，笑起来的的嘴角旁有一对浅浅的梨涡，讲话的声音如山间清冽的泉水，那些深埋在心里的记忆突然被拨动了开关，倾泻而出，王菱一瞬间清醒过来，冷了冷脸，揩去眼角的泪，与他隔开距离，不动声色道：“妾无碍，叫王爷担忧了。”
　　她突如其来的变化赵晟一直看在眼里，他的小菱娘在躲他，从她落水醒来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就变了。赵晟翕动嘴唇想说些什么，见她靠在车壁的软枕上闭目养神，想到她落水身体还没痊愈不想打扰她休息，生生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