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菱》应璟

17、第 17 章

　　愿赌服输的道理王菱懂，所以，一大早交完事情后，她便换了男装骑着马谎称是赵晟的小厮拿着知州府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府衙。
　　泽生从议事堂捧着一大堆折子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王菱，折子散落一地，气不顺道：“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手上捡折子的动作抖了抖，嘴巴比他的脑袋反应得快，低呼道：“王妃。”
　　王菱给他捡好地上的折子，重重地拍在他手上，淡淡地扫了一眼，道：“以后出门在外唤我王公子。”
　　泽生慌忙点头，“是王妃，哦不，王公子。”他反应得很快。
　　王菱背着手点点头，问他：“王爷在何处？”
　　“回公子，王爷此刻正在书房。”
　　“知道了。”王菱颔首，踱步往前，却并非去书房，而是从后门出去溜到了街上。
　　无脸女尸案在府衙的严防死守中依旧在人群中传得甚嚣尘上。
　　坊间传闻无奇不有，更有甚者连夜写了戏本，茶楼里头说书人已经讲上了。
　　总归猜测什么身份的人都有，什么城西的寡妇，城东的豆腐西施，就连猜测男扮女装的阉人都有。
　　寻人告示贴得满大街都是，听衙役说一大早便有不少人来认领尸体，但都是想赚那一百两的贪鬼，没一个提供出有用的线索。
　　王菱留下茶钱，从茶肆出来，正打算原路返回知州府，没想到街上忽然有人喊道：“快来！知州大人升堂啦！”
　　人赶人的，王菱也挤着人群去凑热闹。
　　隔得太远，她看不真切，但从前头人传人的讨论声里，应该是找到了尸体的认领人。
　　“哼！虚张声势！”一个朗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王菱侧首正好看见他手里的画着五竹图的折扇，青竹清正挺拔，洒脱不羁地立在崖边，迎风轻摆。
　　鼻尖是淡淡地青草香，像长安三月的春日，细雨微风以及时隐时现的日光。
　　王菱仰头对上他狡黠的眼，好奇道：“哦，不知公子对此事有何见解？”
　　男子低头瞧着眼前这个长得过分清秀的公子，拱手道：“见解不敢当，拙见倒是有。”
　　“不知公子口否讲与我听听。”王菱微微一笑，清冷的面庞瞬间变得可亲起来，颜文卿看着这么一张脸，不禁呆了呆。
　　待回过神来连忙作揖道：“适才是在下唐突了。”
　　他没有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讶，而是老实地承认自己面对王菱那张脸时心中的赞叹。
　　王菱笑笑，不以为意，“鄙人姓王，字筠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颜，小字文卿。”
　　“哦。”王菱点点头，“那不知颜公子从何处看出官府是在虚张声势？”
　　颜文卿笑着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人群，“这不就是在虚张声势吗？”
　　王菱乐了，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既然案件尚不明晰，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凶手自乱阵脚，这样才好通过蛛丝马迹一点点查下去，而躁动的人心，则是这一切最好的催化计。
　　王菱朝他拱手作揖道：“颜公子高见。”
　　“不敢当。”

　　随着人群的散去，两人互相道别。
　　王菱转头从侧门进了知州府，她也很好奇，那位来认领尸体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赵晟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说，已经等她很久了。
　　“今日那认领尸体的人是你找来的？”她开门见山。
　　“菱娘就这么瞧不上为夫？”他好整以暇地反问她。
　　“那看来是真的。”她直接略过他的问题，自顾自地答道。
　　“可有查清那无脸女尸是何身份？”
　　赵晟背着头，往门外去，朗声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王菱小跑着追上他，“你还没审吗？”
　　他顿住脚步，回头道：“等你来一起。”
　　王菱移开视线，低着头嘀咕道：“这有什么好等的。”
　　“你不是想知道吗？”他平静道，“左右无事，还望王公子赏脸，与在下一同前往验尸房去看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再不去也说不过气了。王菱清了清嗓子，昂着头朗声道：“那边去瞧瞧吧。”
　　两人并肩站在外间的侧室，里头顾铮正在审问自称认识死者的妇人。
　　不过一刻钟，泽生便将妇人的供词送到了赵晟手上。
　　王菱扫了一眼，疑惑道：“不是说过云居无奇不有吗？想来美人自是无数，怎么会要瑶光楼的姑娘去那儿？”
　　赵晟点了点后面的供词，“问题或许出在这儿。”
　　王菱盯着他指的地方看着，也察觉出了不对，上面写着死者柳氏卖艺不卖身，一曲琵琶名动潞州，想来身家颇丰。但王菱看过柳氏的尸首，衣物颜色素雅然衣料却粗糙，发间也只是点缀着几颗素银簪花。
　　女子都爱美，一个名动潞州的琵琶娘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拮据成这个样子。
　　赵晟单独拎出一张递给王菱，示意她看——
　　柳父好赌，数年前曾典妻还赌债，后又将年仅十三的柳氏抵押给瑶光楼。
　　这就说得通柳氏为何衣着朴素了，“那她又是怎么搭上过云居的呢？”
　　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去一趟过云居不就知道了？”赵晟一脸理所应当。
　　不是，他以为是去逛自家后花园啊，这么好去。
　　王菱弯了弯嘴角，皮笑肉不笑，“王爷可知过云居只接待它感兴趣的贵客。”
　　“哦，那我便变成它感兴趣的贵客。”赵晟笑笑，不以为意。
　　王菱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刚刚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捂着额，想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顾铮，吩咐下去，明日午后带人前往过云居查封。”
　　王菱：！
　　她倒吸一口凉气，瞪大双目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把赵晟看乐了。
　　上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凑近说道：“不知王公子觉得在下这个主意如何？”
　　王菱面无表情帝拂开他的手，咬牙道“很好。”
　　玩阴的，谁不会啊！
　　查封是假，让人家闻风而动主动来请他是真。
　　“不过在去过云居前咱们还得去趟瑶光楼。”赵晟侧过身子给她让出一条道，让她先走。

　　瑶光楼，取自《淮南子·本经训》:“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王菱也很好奇，这瑶光楼会是什么宝地。
　　上一次听见瑶光楼还是带着红芸和锦书乔装前往福源居时自那几个登徒子口中知道的。
　　从马车上下来时，王菱才惊觉，不知不觉日头已往西斜。
　　好巧不巧，几个小厮正好缓缓将瑶光楼的大门打开，似乎是在专门为迎他们而来似的。
　　小厮早已见惯男人来这里寻欢作乐，但这天还没黑就迫不及待要进来的也是少见，见来人衣着不俗，尤其是赵晟在一行人中尤为扎眼。
　　一个个的都是人精，迅速锁定目标热络地上前将人请到里头，朝楼上大声喊道：“妈妈，来大客人啦！”
　　未进门前，王菱便闻到了浓郁的脂粉香自门内窜出来，如今进来，好似进入半亩花田中，花香四溢。
　　酒醉不醉人她还没有尝过，这香已经快把她醉倒了。
　　鸨母闻风而至，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逐渐走来，徐娘半老，虽不及正当妙龄的姑娘容貌芳华，却是风韵犹存，一步一顿指尖都叫人挪不开眼。
　　厅里身着薄纱的舞女如飞天神女袅娜迷人，腰身纤细，不堪一握。
　　王菱此刻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美人美景，便是柳下惠在世，也不可能坐怀不乱。
　　这里面的所有对她来说都是新鲜事儿，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从进来开始，赵晟的注意力便一直都放在王菱身上，如今看来，他该担心的是她迷上这里。
　　低头顿住脚步，吃味地在她耳边低语道：“好看吗？”
　　王菱点点头，眼睛没离开过台上跳舞的美人。
　　鸨母见状连忙上前，娇羞地捂嘴低笑道：“这位小公子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王菱顿了顿，老实地点头。
　　鸨母打着扇面，凑近她笑得更欢了，忙道：“公子不要紧张，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就好了。”
　　“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妈妈这儿就没有你想不到。”
　　瞧着王菱稚嫩的脸蛋，鸨母立即反应过来，调笑道：“若是小公子说不上来喜欢哪个，那便随便挑几个你喜欢的吧，多试试就知道喜欢哪种了。”
　　这话说得实在香艳，王菱光想想就手脚发软了。
　　那边泽生和顾铮哪里见过正等阵仗，堂堂八尺男儿竟也被调笑得不知先迈那只脚。
　　两相对比之下，王菱觉得自己的表现算很好了，只有一点不好，她不是真男人，没办法坐享这齐人之福。
　　王菱看着台上跳着胡旋舞的美人，指着其中一个胡女道：“妈妈，我要她，还有那个。”她指着另外一个弹着琴的美人说道。
　　鸨母正要招人过来，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晟忽然开口道：“不行。”
　　王菱一脸怨气地看向他，对着鸨母负气地大声喊道：“我说可以就可以，不用理他！”
　　鸨母显然是懂看脸色的，没动。
　　赵晟拉过她的胳膊，对着身后面红耳赤的顾铮和泽生吩咐道：“把人给我带进来。”
　　王菱还要挣扎，哭丧着脸道：“你不要，我还要呢！实在不行你也可以找找这里头哪个是你喜欢的嘛！”
　　“你再说一遍。”额头青筋凸起，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用力，像是被人闷头浇了一盆冷水，脸色发沉。
　　“我又不属狗，凭什么你让我说我就说。”王菱梗着脖子，朝他嚷嚷，使劲甩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