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鱼楦

2、我下山游历啦

　　千雪折下一株草药，夹在对应的书页。
　　“凝血功效吗…”
　　她思索着，合上书，戴上斗笠准备回去。
　　“千雪姐姐？”
　　她回头，一群山下村子里的孩子们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她蹲下身，平视他们。
　　“怎么了？”
　　一群小孩推出一个不情愿的孩子，软嘟嘟的脸都快红透了，埋怨着身后推他的人。
　　千雪静静的等着，那群孩子也安静下来，只剩那个支支吾吾的孩子。
　　“这个，麻烦你给，给程大侠。”
　　小孩手中捧着捏的皱皱巴巴泥人，手中还拿着弯了的剑。
　　千雪小心接过，抬头看着他，点点头。
　　“好。”
　　孩子们瞬间起哄的欢呼，千雪起身，看着他们跑远，才转身迈上石阶。
　　石阶上的绿苔又密了许多，原本光秃秃的路两旁多了许多某人种的花草，山顶的桃树已是两个人都抱不住，淡粉的花瓣被风吹落，飘飘荡荡落在少女头顶。
　　千雪扫掉花瓣，寻找那抹身影。
　　突然一阵清风拂过，扬起少女的斗笠，把它抛向天空，又被一只从树上伸出的手抓住。
　　“接好！”
　　千雪伸手，接住斗笠，重新按在头上。
　　她抬头，躺在枝干上的少女笑的张扬，她朝她挥了挥手，随后一跃而下，漫天飞花作幕，轻轻落在她面前。
　　“你的轻功赶上我了。”
　　千雪淡淡道，把手里的泥人递给程楚，又翻开医书，把那株草药也塞给她。
　　程楚笑着收好这两样东西。三年的时间，少女愈发高挑，武功进步也飞快，只有那抹明朗的笑未曾改变。
　　“止血的，咬烂敷上就能用。”
　　程楚心虚的低下头，笑里也带上几丝讨好的味道。
　　“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去后山练武的。”
　　千雪叹了口气。
　　“我没有怪你。”
　　程楚闻言又恢复了原来的笑容，收好草药，戳着手中的泥人。
　　“说起来这是什么？”
　　“又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小孩送的，”千雪转身走向院子，“真受欢迎啊程大侠。”
　　“别打趣我了千神医。”程楚笑着追上去，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院子。
　　千雪在灶台前做饭，程楚抱着臂靠在一边，时不时和她谈笑。
　　三载岁月，不仅程楚成了武艺高超的侠客，千雪也练就了一身本事，包括医术，农书，烹饪，甚至于精准预判程楚惹事的位置。
　　太阳刚刚下山，一桌还冒着热气的佳肴便整齐的排好。
　　平枫打着哈欠起床，见了这场面眼睛都直了。
　　“今天什么日子？”
　　他连忙拿起筷子，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才坐下。
　　“是我。”
　　程楚举起手，放下碗筷起身。
　　“我要离开了，师傅。”
　　千雪在旁边夹着菜，点点头。
　　只剩下平枫顶着一头问号。
　　“什么意思？”
　　“我想出山游历。”程楚说着，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挺拔的身形和三年前那个简单莽撞的身影重叠，一时间令平枫感慨万千。
　　“…知道了。”
　　他无奈笑笑，轻拍那人右肩。
　　“先起来吃饭。”
　　山下远处灯火点点，夜空笼罩下盖着朦胧的光，程楚坐在窗边，借着月光擦拭长剑。
　　门被轻轻推开，程楚回头看向走进的少女。
　　“在做什么？”
　　“说是收拾东西，但其实除了这把剑也没什么要带的…。”
　　程楚翻身下来，把长剑挂在腰侧。
　　千雪坐在她床边，仰头看着天上银兔，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她回过头，看向程楚。
　　“拿好。”
　　她把一个小包放在床铺上，起身离开。
　　程楚打开，里面是几十束草药，还有一个小小的，用红线盘成的结。
　　程楚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把红结戴在手腕上，又仔细收好草药，带剑出了门。
　　千雪果然还没回去，在石阶旁的桃树下静静站着。
　　夜色温柔流过，为少女渡了一层软白的光，洁白的发丝被轻轻撩起，又轻盈放下。
　　“我要走了。”
　　程楚环视一周，把这些熟悉的景物刻在心底，又抬头看向千雪，挥了挥手。
　　少女唇瓣开合，像是说了什么，又被风吹散在夜空，她摇摇头，垂眸笑了笑，也挥了挥手。
　　平枫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他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摇摇晃晃扶住程楚。
　　“要想为师和小雪啊。”
　　“一定的，师傅。”
　　程楚用力点头，和平枫道了别，深吸一口气，跳下石阶。
　　她速度极快，三阶三阶的往下跳，风吹过耳畔，也吹起她欢跃不已的心。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她便跑下了山，急急收住腿，从山顶飘落的花瓣如雨般淋了她一身，她轻轻拍落，迈出脚步。
　　三年，程楚几乎要忘记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件事。她不仅练就武功，还发现这个世界有许多反科学的东西。
　　她在那个世界的记忆已经淡忘干净，程楚甚至想，说不定她原本就属于这里，十五岁前的记忆才是个梦。
　　边想着边赶路，穿过一叠又一叠山，眼前豁然开朗，身后是层层青山，身前却是一望无际的旷野，依稀伏着几座孤单的房屋。
　　程楚找到一条勉强能认出的小路，拿出地图低头看着。
　　她如今在离朝，都城长安，像极了唐朝，程楚决定先去最近的小城淮阳，然后再沿江到长安。
　　头顶忽然有只黑鸦哑声叫着着飞过，在她头顶盘旋，程楚抬头，只看见它离开的黑尾。
　　她扶了扶斗笠，手搭在腰间长剑，加快了脚步。

　　本以为会出什么意外，可出她所料，一路无事，不久便到了淮阳城门，此时天已微亮，游人和商人熙熙攘攘挤满了城门，程楚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那只乌鸦可能只是普通乌鸦罢了，她这么想着，跟在人群后面进了城，明明才不过七点，街道早就热闹起来，到处是吆喝和交谈声，孩童们穿梭在巷口，天上也飞着许多纸鸢。
　　程楚恍然，已经是三月了吗。
　　她找到一家客栈，高高的青旗飘扬在空中，底下围着好奇的孩子。程楚进门，一个不到十五的小姑娘懒懒的支着脑袋坐在柜后，别着两个圆髻，正无聊的翻着书。
　　“借问，还有客房吗？”
　　程楚摘下斗笠，站在柜台前。
　　“啊——有的有的，两百文一夜。”
　　那姑娘拖着长长的调子回答，把书翻过一页。
　　程楚点点头，掏出碎银放在柜上，姑娘拿过，合上书起身带她上楼，推开一间屋门，把钥匙给程楚就回去了。
　　程楚打量一番，还算整洁，便合上门，决定先去城里转转。
　　淮阳有股浓郁的江南风味，江河横穿城镇，拱桥下停着许多小舟，专门为游人使用。程楚立在桥上，边撒馒头屑喂鱼边四处张望。
　　忽的，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唢呐声，程楚扭头看去，隐约瞧见红红紫紫一行人敲锣打鼓的往这边走来。
　　迎亲的？程楚想着，和周围行人一起下了桥，站在一旁围观。
　　模糊的红影走近，为首骑马的男子卖相属实不怎么养眼，身材矮胖，满脸横肉，肚子都垂到了腰带外面，程楚默默移开眼，看向队伍后面。
　　花轿如血般鲜红，跟在后面的小厮满脸堆笑的吹着唢呐，可那笑让程楚怎么看怎么难受。
　　你们这里的审美这么独特吗…程楚在心里吐槽着，准备去集市转转。
　　她转身，花轿擦肩而过，呜咽声虽小，可程楚却也清清楚楚的听见。
　　她猛地回头，看了看周围，人群如常的感叹和报喜，似乎只有她听见了这呜咽。
　　程楚皱了皱眉，手取下长剑。
　　“借过…借过…”
　　她拨开人群，努力挤到前面追上那花轿，女子小声的抽噎声格外清晰，程楚吸了口气，三两步轻功落在队伍最前面，挡在那男子马前。
　　“…？”
　　挤出来的笑垮下，男子脸上的肥肉随之一颤，他锁着眉，看着程楚。
　　“慢着。”
　　那男子疑惑着，有些不耐烦的扯了扯马绳。
　　“强娶姑娘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说是吧。”
　　程楚刻意咬重了强娶二字，声音铿锵有力，字字清晰，周围人群登时噤了声。
　　似乎听见了她的话，花轿里女子的哭声越来越大，骑马男子的脸色也难看下来。
　　“真的诶…”
　　“你听…”
　　“官老爷强抢民女，这可是大新闻…”
　　程楚抱着剑，抬头直直盯着恼怒的男子。
　　“这门亲事是你本愿吗？”
　　程楚提高音量，虽然盯着男子，话却是在问他身后花轿里的女子。
　　“闭嘴！！”
　　男子终于发怒，不顾周围的窃窃私语，一勒手中马绳，马儿猛地抬起前腿，嘶鸣着往前冲去。
　　热闹的人群惊叫着散开，程楚不屑的笑出声，猛地发力跳起，一个后空翻跳在了花轿上方，剑柄挑开鲜红前帷，向下伸出手。
　　“姑娘，抓住了！”
　　片刻，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弱弱的抓住她的手腕。
　　程楚用力把人拽上轿顶，惹的女子惊呼。
　　“冒犯了。”
　　她轻轻揽过女子的腰，带着她稳稳落在地上，转身看向气的满脸通红的男子。
　　“你…你等着…！！”
　　男子跳下马，一把扯掉头上红冠，恼羞成怒的跑开。
　　程楚冷哼一声，回头担忧的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
　　“没事吧姑娘？”
　　“没事…”
　　她摘下盖头，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看向程楚，然后直直跪下。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程楚手无足措的蹲下去扶她，女孩仍旧直直的跪在那里。
　　“多谢少侠…我本不愿嫁给那人，谁料父亲在他手下做事，母亲又染了风寒，若是不嫁，父亲便没了活计…”
　　女孩感激又犹豫，复杂的情绪最终凝成泪珠滑落。
　　程楚愣了愣，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从身上翻出剩余的钱，不由分说的拉过女孩的手，放在她手心。
　　女孩愣了愣，挂着眼泪抬头看她。
　　“没事，你收着吧，我不差钱。”
　　程楚爽朗的笑笑，解释道。
　　“这个你也拿着，熬成汤，保证管用。”
　　她又拿出千雪给的草药，挑出一根塞进她手里。
　　女孩回过神来，刚要拒绝，程楚已经起身，压了压斗笠，追向那官人离去的方向，只留下她愣愣的跪坐在原地。

　　桥边酒楼。
　　小二端上一盘糕点。背着琴的女子捻起一块桃花做成的甜糕放入口中，一双凤眼垂下，看着河边的闹剧。
　　直到那少女把身上银两全都放进女孩手中，又如风般追去，她才默默收回视线，小酌一口清茶，闭上眼。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