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霜月》滁玥

5、第 5 章

　　“苏序哥哥这么好，日后若娶了谁家姑娘，定是位好夫婿！”

　　苏简行的思绪陡然被拉一双无形的手入回忆长河中。

　　那年江南，天际拂过第一缕曦光，燕儿轻呢，粉衣少女乘一苇薄舟，冲岸上的他招手挥喊，惹得桥边三三两两的行人纷纷瞩目，苏简行双颊泛红微微颔首，似是喝了人间最美味的佳酿。

　　可那小舟愈行愈远，苏简行想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那少女的面容快速模糊，只留身后层层碧色，一圈圈漾过涟漪。

　　月凉如水，一点微弱的星光尽显荒凉，苏简行勾唇轻笑，定是他执念太深，才会如此的放不下那人。

　　“孤还有事，你也早些歇息。”，苏简行抚平思绪，朝林芊雪道别后便回了寝殿。

　　翌日，院子中清脆的鸟鸣将林芊雪唤醒，她快速洗漱好，便与听荷一同去清扫庭院中还未消融的积雪。

　　林芊雪自小在林府被宠着长大，自然没干过什么活，后来在玉清道观中才开始学着挑水砍柴，生火煮饭，渐渐地倒也学会了做一些活计，褪去了身上京城贵女的娇惯。

　　“想不到你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干起活来倒也不马虎。”，听荷见不一会儿，积雪已差不多被清扫完，不由感叹道。

　　“我去厨房看看殿下的早膳准备的如何了，你将剩下的雪扫完便自己回屋休息吧。”，听荷对林芊雪叮嘱道，便转身朝西侧厨房处去。

　　林芊雪将竹帚堆放好，一摸额间竟起了层薄汗，正欲去清洗一番，颊边却突然感到一阵冰凉，接着衣袖上也落下点点白色，她抬头看去，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此刻漂浮着团团铅灰色的云朵，小雪像是细碎的柳絮，正从苍穹洋洋洒洒地飘落人间。

　　这雪势头不小，林芊雪轻叹一声，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姐姐可否帮我去西偏殿将殿下的宫毯拿出来用这雪洗洗？我肚子突然痛的厉害。”林芊雪回过头，只见霜凝此刻正紧锁着眉，右手捂着小腹一脸痛苦。

　　“用不用帮你叫医师瞧瞧？”林芊雪有些担心到。

　　“不必了，多谢姐姐，我歇息片刻就好。”霜凝虚弱答道。

　　林芊雪瞧着她唇色发白，很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样，你先到我屋中歇下，我让厨房帮你煮碗姜汤。”林芊雪上前扶着霜凝道。

　　“多谢姐姐好意，不过这雪也不知会下多久，殿下那块宫毯初雪的时候我忘记拿出来清洗了，万一这雪待会停了来不及清洗，殿下知道了怕是要怪罪于我。”霜凝说着竟抬手拭了拭眼角，小声抽泣起来。

　　每年冬日落了初雪，便有人负责将宫毯拿出来铺在落了雪的地上，再用竹帚清扫，新雪会将宫毯上的灰尘粘下。

　　“你先别哭，不如这样，我先去西配殿取了那块宫毯清洗，再去吩咐厨房帮你煮碗姜汤，如何？”林芊雪拍了拍霜凝的背，安抚她道。

　　“如此那便多谢姐姐了。”霜凝眸中含着水气，感激道。

　　看着林芊雪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霜凝当即恢复神色，眸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快步走到院子扫起了雪。

　　她方才从后院路过，见苏简行正朝着这边走来。

　　西配殿的门虚掩着，林芊雪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殿内光线昏暗，仅有的几件陈设着的物什上也都落了层薄灰，像是闲置了许久的样子。

　　她大概看了一番，殿内总共就几样东西，并没有什么宫毯，就在她正打算出去的时候，余光瞥见角落那只上了锁的木箱。

　　殿外传来一阵整齐轻柔的脚步声，一群侍女端着早膳路过，林芊雪欲叫住几人问那木箱如何打开，可几个侍女一见她从西配殿出来，都似见了什么瘟神一般，神色紧张地匆匆离开。

　　眼看着雪越下越小，就有要停的意思，林芊雪心下着急，只好先去厨房拿了姜汤往回赶，路过西配殿时，恰巧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听荷。

　　“你来此处做甚？”

　　“方才霜凝姑娘说西配殿有块宫毯还未清洗，我来帮她取那宫毯，不过并未找到，姐姐可知道那宫毯在哪？”

　　听荷神色一紧，顿时明白林芊雪是中了别人的计，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

　　“西配殿哪里来的什么宫毯？所有宫毯都收在东配殿，你速速离开这里，记住，切不可让殿下知道你来过西配殿。”

　　林芊雪微微皱眉，稍加思索便回过味来，匆匆告别了听荷便往回走，走到院外，她听见院内有人说话，便放轻了步子，停驻下来将耳朵凑近院墙。

　　“参见殿下。”是霜凝的声音。

　　“你为何在此地扫雪？”苏简行有些疑惑道，霜凝的住所在东厢房，离此处颇远，往日里都是林芊雪同听荷打扫这处院子，她怎么在这里扫雪？

　　“回殿下，婢女刚看到芊雪姐姐她……”霜凝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不肯继续往下说。

　　苏简行垂眸看向她，霜凝忙放下竹帚，俯身跪地。

　　“芊雪姐姐她好似往着西配殿的方向去了。”霜凝闭着眼，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你说什么？”苏简行神色瞬间冷了下去，不可置信道。

　　“婢女该死，没有及时拦住芊雪姐姐，婢女该死！”霜凝不断磕着头求饶。

　　林芊雪听罢两人的对话，面无表情地扬手将热气腾腾的姜汤倒在雪地上，信步进了院子。

　　”妹妹方才说身子不适，怎么不在屋中好生歇息，还出来扫雪？”林芊雪虽嘴上说着轻柔关心的话语，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霜凝不自觉握紧了拳。

　　“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我在远处便见你朝着西配殿的方向去了，又见这的积雪无人清扫，这才来帮着打扫的。”霜凝故作委屈道，话语间不经意朝苏简行扫去，观察着他的神色。

　　“我方才是往西边去了，不过那里除了西配殿还有厨房，你为何咬定我是去了西配殿呢？”林芊雪反问道。

　　“这……，这。”霜凝一时语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只是殿下曾说过不许旁人进出那里，我也是担心有人误闯了那里，这才一时着急看花了眼。”，霜凝声音发虚道。

　　“这雪还不知会下到何时，倒也不必再清扫。”

　　苏简行淡淡扫了眼霜凝手中的竹帚与她脚下那堆扫在一处的积雪，冷声道，他曾下令东宫中任何人不得踏入西配殿一步，也十分忌讳旁人主动提起此地。

　　霜凝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耳畔嗡嗡作响，她深爱着的太子殿下，此刻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了丝厌恶。

　　她临走时朝林芊雪看了一眼，眼中怨毒神色一闪而过。

　　霜凝走后，苏简行见林芊雪素白色的袖口沾染了些灰尘，冷冷开口，

　　“你去过西配殿了？”

　　“方才霜凝唤我帮她去西配殿取块未清洗的宫毯。”

　　“日后不得再踏入那里半步。”

　　“是。”林芊雪俯身应道。

　　一连几日，院中的雪落了又停，林芊雪很少再见到过苏简行，就连在路上遇上了，他也是神色匆匆地离开。

　　“可是惹了殿下不开心？”屋内，听荷终于忍不住，凑近问林芊雪道。

　　“算是吧。”林芊雪放下手中未完成的绣品，怔怔望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将前几日苏简行知道她误闯西配殿的事告诉了听荷。

　　“怪不得这几日都见不着殿下的影子，殿下向来对那个地方讳莫如深，如今他心中烦闷也是情理之中，

　　且这件事错不在你，他不肯同你说话也只是这几日心情不好，你也可以主动找殿下说说话啊！”听荷提议道。

　　主动找苏简行？林芊雪细细想了一番，听荷的话也不无道理，西配殿中许是有什么苏简行不愿再忆起的事物，到底是自己无端闯了进去，若是主动找他破冰可以让他心中烦闷散去些，那便最好。

　　可她该主动同苏简行说些什么呢？以往都是别人争先同她攀谈结交，林芊雪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绣品，有些手足无措。

　　听荷见她久久不应声儿，一把将她手中的绣品拿走，

　　“明日我要同殿下外出一趟，你便随我一同去，可好？”

　　林芊雪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

　　用过晚膳，林芊雪便同听荷随苏简行出了东宫。

　　苏简行一路上都未曾开口说话，听荷不断地朝着身后的林芊雪使眼色，想让她主动开口同苏简行破冰，可林芊雪始终不知如何开口。

　　终于，林芊雪鼓起勇气，抬起头欲同苏简行说话，听荷心中一喜，朝她投去鼓励的目光。

　　“殿……”，

　　林芊雪轻声道，可不巧此时一架马车经过，马儿的嘶鸣和车轮快速滚过地面的声音完全将她的声音盖去，苏简行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她说话，林芊雪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去。

　　“孤去醉江楼一趟，晚些与你们在此地会合。”，苏简行转身对二人道。

　　“是。”

　　苏简行走后，听荷见林芊雪一脸落寞，便朝她打趣道，“好了，兴许再过几日殿下便将这事忘了，况且你是第一次来这复州城吧，不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逛逛这复州城？”听荷说罢便直接牵起林芊雪，带她去了最热闹的一处市集。

　　乌金西坠，星月光来，复州城高张灯火，里坊遍开，放眼之处，尽是一片银花火树，街市上处处人声鼎沸。

　　“樱桃酪！好吃的樱桃酪！”

　　清甜的果香混着乳酪香味，别有一番风味，林芊雪被这香味吸引驻足。

　　“姑娘看一看，这可是如今最时兴的糕点，京中王爷小姐们可都争相买呢！姑娘要的话我这就给您包几块尝尝？”

　　“嗯。”林芊雪应道，她记得苏简行平日里也喜甜食，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这樱桃酪？

　　摊主笑盈盈的将樱桃酪包好递给林芊雪，林芊雪正欲唤听荷一起尝尝，可转过身却发现听荷不知何时已不见人影。

　　“听荷姐姐？”

　　无人回应她，突然，林芊雪被人从脑后重重砸了一下，失去了意识，手中的樱桃酪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