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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好粥之道 ...

  •   浔东问出的傻问题,周楠给予肯定的答复:“我必须要偏袒他,因为结婚证,也因为别的。”
      他解释道:“我不想再失去。失去他,对我而言,单纯是重复失去琉刻监狱的痛苦,没别的意义了。那种要了命的窒息感,总让我觉得世界总是在觊觎我的东西,我在与一整个世界为敌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说,祂和琉刻监狱都是我创造的‘孩子’。为人父母,守护孩子是天职。我了解祂,祂做不了太坏的事。目前来说,各种事摆在我们面前,不必在祂身上放有更多的关注,凑合凑合过下去得了。”

      “什么叫凑合?凑合就是绥靖一颗定时炸弹,砰!你只能听个巨响,就陷入虚无了。哎!”浔东心神不宁地批评说:“懦弱的周!你怎么能恬不知耻地指责我懦弱。你失去了琉刻监狱,不是丢了心。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失意场,连瘟疫都做不到一视同仁。你才不是最可悲的,而你偏偏不这么想。”

      一道油滑的烟气随着浔东甩动的手摇头摆尾,浔东追着烟气,吸了短促的一口,淡色的嘴角向下耷拉着,摆出一个似嘲非嘲的表情。
      “再瞧瞧你可笑的眼罩。琉刻监狱被剥夺的伤疤被你藏得真严实啊,再多刺激你一点,估计就要被你藏进厚被窝里,永生永世不出来吧。你也都老大不小了,还是像个打架受伤怕被家长唠叨的孩子,连把左眼睛都不敢展示。为了不伤害你,我每次见到它都强忍着不笑的。”

      浔东人妄信了“魔法之根安在人脑的左边”的传言,着实是误会了眼罩的事。周楠挂着冷淡的笑容,还未来得及给浔东的左眼一拳顺带道个明白,原笙踱着大步子闯了进来。

      祂好像就是在等待这个契机出场,保持着光鲜亮丽的人样儿,穿着简洁得体的长大衣,手里拄着银头曲节的手杖。脖儿挂了一串彩色的玻璃小骷髅头,每个都是祂照着周楠脑壳子的样子亲手捏出来的,手艺欠佳,全不一样。
      祂人就跟这些在光下闪动的玻璃制品一样,精神勃勃,自信肯定地说:“没什么可笑的,浔东先生,您太自以为是了。周楠一直在展示他的伤疤。”

      因为原笙一心一意只有周楠,根本不会看僵持的气氛,开了个入内的头儿,所以在走道口观摩的几位觉得最关键的人物都来了,他们也有必要入内了,便拖沓着脚步,沉默地围在原笙、周楠和浔东三人之间。
      人数少了很多,只有几位赏金猎人。唐吉坷德号的骨干们有自知之明,不愿惹节外生枝的麻烦,他们要做的只有承担军人的职务。当然,要是聚众打群架,他们还是乐意甩着鸡毛掸子,掺和掺和的。

      浔东搓捻着烟蒂,老大不高兴地对原笙说:“说清楚点,眼罩的事。”
      原笙微笑地扬起眉尾,斜觑周楠的左眼,不紧不慢,一语双关地说:“眼罩遮住的是原生的左眼。”
      浔东只甩出一个词:“可笑!”

      “我来吧。”周楠扬起手,在后脑勺一拉,取下碍事的纯白眼罩,露出隐藏的淡灰色的左眼。
      仔细一看,就能知道周楠的左眼珠子是坏了的:角膜歪歪扭扭,边缘不是正常的圆溜溜,而是一团乱拱云朵的形状;眼白浑浊无光,颜色灰淡淡,似是雅安帝国乱生的雾气,都快逼近灰眼珠子的色。

      “好粥。”原笙很形象地评价。

      “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浔东。我得告诉你,我遗传了父亲的一双灰眼,不是显摆在外的黑眼。这只眼天生如此,视力近乎无。而这只眼——”周楠指了指因过度睁大而变得畸形可怖的左眼,又指向右眼,“它的黑,惨无人道的黑,才是琉刻监狱失去造成的。”

      要不是浔东来的这一场责难,周楠自个儿也都快忘记了,他的母亲也是左眼瞎了,不过她是在战场上,被爆炸碎片炸伤的,周楠则是遗传了她的左眼眼瞎。
      谁也弄不懂,周楠为何会遗传这种后天性的痛苦,去各大医院检查也无果,父亲倒是很懂地对周楠说:“你是个贪婪的孩子,在子宫内一直疯狂地捞各种东西,好的坏的你都不放过,结果把失明的左眼也捞到手了。小楠,你满足了吧?”

      浔东指尖弹开烟蒂,郁闷沉默地盯着周楠把眼罩原样戴好,手掌心按住的刀蠢蠢欲动。转而,他将恼羞成怒转化成故作平静,豁牙笑露着说:“我不是要谈这个。那个,周,我很抱歉,你的眼罩挺好看的,与你挺搭。不过眼珠子不是装饰物,我劝你去安个人造眼珠子。我的就挺好使的,推荐给你。”
      浔东殷勤地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印着简笔美人鼻子画的一家名叫猫眼石的整容医院的名片,塞进周楠的手心里。
      “钱对你来说当然不是问题喽,你家的老祖宗也是能排进世界前五的超级大富翁,你啃啃老、啃啃芹菜就行……”

      周楠收下了名片,打断浔东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篇的废话,说:“直接讲明吧,我们要谈的是杀他与不杀他——原笙。”
      周楠抬手,隔空指向原笙的心口,“我建议,为了刚才所说的公平——投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来吗?”

      “好!来吧!”浔东马上抓起凡图的手。这女孩绝对跟他一个阵线;潭钚绝对会跟周楠站在一边儿;至于西伺,谁也说不准;舰长老滑头、怕事鬼,保准是弃权的一方,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西伺先潭钚一步表态,嚼着红枣站在浔东身后,说:“我站您一边,浔东。活生生的怪物要不了,我宁可要一具尸体。”
      周楠冷冰冰地驳斥:“他不是怪物。”
      “祂没有丝毫人性!只配称作怪物!”凡图认真道。
      一直魂游天外的潭钚打了个小哈气,偏偏头,俏丽地笑着,反驳凡图道:“您为什么要在不是人的生物上找人性?收起您身为人的高傲吧。尊重自然法则,祂是与众不同的神!快点吧,我想要睡觉了。”

      凡图气得要跟潭钚干架,暴躁地喊:“去你的自然法则!去你的睡觉!你可真包容,我可不愿意明明白白地等死!”

      “够了够了,看明白了吧,”浔东说着,甩出一条能断送三只雄性野水牛生命的红血线,“周,少数服从多数。杀戮开始。”

      周楠快速挡在原笙跟前,双手攥住腾飞的杀人红血丝,坚定简洁道:“不是在此时。”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原笙一个人自娱自乐地玩,假装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浔东收起变得软弱的红血线,嘲弄地问:“那是何时?还要为祂挑个良辰吉日吗?”
      凡图也竖起一根中指,怒不可遏地帮腔道:“你想拖到天荒地老?跟你的小先生卿卿我我个没完没了?!没门儿!”

      “三天后。审判一个人之前,得了解这个人。你们把人当猪宰的坏习惯要改一改了。三天时间,你们了解他,再做出投票的决定。”周楠有些累了,语气平淡道。
      “主动还是被动?”潭钚举起一只颤抖着的小手问。

      “你们都是大忙人儿,当然是他主动接触你们。或许他什么都不做,或许他跟你们聊上几句,我只要你们别拒绝他。”周楠往左前方跨了两步,自然地挽起原笙的手臂,再对这群人说:“同意或不同意吭个气。”

      凡图第一个思索完,跳出来,不赞成道:“凭什么?周大长官,您请说说看,我凭什么答应!”

      周楠用冷峻的眼神,瞪视叫嚣的凡图,说:“凭我会站在多数派的一边。不止这样,不止我跟你们赌。还有你们太冷漠了,太伤人了。你们必须得同意,除了让他死,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鬼不会关心他的任何事。你们得放低点姿态。”

      “哦!”凡图哑然失声了,她承认她是最大的自私鬼。除此以外,她有点不相信周楠能狠下心来杀死原笙。她对夫妻间的恩爱缺乏认知,就她从小到大一成不变的悲惨经历来看,周楠和原笙这一对是她所见的最恩爱的了。

      “你会杀了祂,然后受不了而自杀。”凡图从嗓子眼里挤出问话。
      “这可不一定,我们没你想的那么软弱,”周楠绽放一个妖艳的怪笑,“而你们,也没你想的那么坚强。”

      “周,三天时间,我能等。抱歉,我要解释一下,这是个比较的世界,祂太凸出来,会刺破保护世界的氧气罩,我们为了活着,必须得磨平祂的棱角。”浔东松口道,撞开瘦弱的凡图。
      凡图暗骂了一句,踹了浔东的后腰一脚,高声喊:“可以!”

      “期待。”潭钚提起华贵的裙摆,欣然行了个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西伺说完,舰长点了点他的头,一颤一颤的假胡子都比主人有存在感。

      “散会,一群恶鬼,都给我挨饿受冻,麻溜地守小路去。”周楠以权泄愤道。
      潭钚用手指点点帽子,道:“别担心,我找别的舰员代替我们一下了,不会出乱子的。”

      凡图转身走前,两眼放着不怀好意的光,刻薄地对原笙道:“你越来越像个人了。”

      “心智不全的你能看出什么名堂吗?还是说,您有自知之明,懂得您与您想象中的我是一路货色,才会认为我跟您一样像个人?”原笙爽朗地微笑,眼珠子急促地转了下,言语上不假辞色,小气量地对个没有礼貌的小女孩讽刺道。

      “祂的反击不是祂的错,您有的时候最好少犯点蠢,我们已经惹得过了火了,堪称是往祂身上泼汽油,只差搓搓指头点火了,祂没反击,真可谓是个大肚子宰相。”潭钚为原笙辩解,指责地对向气冲冲的凡图。

      西伺也来折腾凡图,在凡图耳后嘶嘶地笑了几声。凡图寒毛直竖,把所有人看了一遍,顿时冷静了。她的手往内侧一翻,盖住蠢蠢欲动的龙螳。这个时候,她若是跟原笙动手,只会把自己玩到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人会帮她。

      周楠把原笙拉到身后,盯着眼中喷火的凡图,提醒道:“您最好说话算数。三天之后,才见生死的分晓。”
      “她说话当然算数。赏金猎人在没获得金钱之前,是被信义驱使的。”浔东推开凡图,正面与周楠对视,双眼喷着歇火之前最后的一簇烈焰。

      周楠不想再纠缠下去,道了句万事大吉,今晚好梦,拽起原笙跟他走。

      *

      两人沉默着回到301房间。周楠缓慢地关上门后,阴暗的影子罩住静坐在圆窗边的原笙。
      他问:“你呢,你同意吗?我此时才问,是把你过于放在心上。我要私下悄悄告诉你,我对浔东说谎了,若是多数派的抉择是处决你,我会袖手旁观。我希望你会带着袖手旁观的我离开,别的什么事都不要做。他们有令人头疼的气性,他们会死的,但请不要死在你的手里。浔东说对了,我就是懦弱,希望所有的故事都是好结局。他也说对了一点,一见到你,我就知道无论去哪都有危险。2045年若是世界末日,绝对是你造成的。”

      原笙偏回不由自主观望圆满的月亮的双目,微微仰起头,感性的似个为爱要死要活的幼稚园诗人,说:“你对我有爱:偏爱、深爱,珍爱还有各式的爱。对你的爱,我不好奇,我只好奇从何时开始,爱意露了头的?”

      “你要是没有察觉到,那就是从现在开始的。”周楠的双肩抵在门上说。
      “我想是第一次见面,你为我喂米饭时。周先生,你可能有当受虐狂的潜质。”
      “纠正一点,别侮辱饭,饭是一口一口吃的,不是一粒一粒塞牙缝的。喂米粒,不是喂饭。快说,你愿意接受三天的。”

      原笙喜悦地喊:“愿意!我也愿意为之努力。”

      原笙没什么损失。具有信义的那群家伙也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跳梁小丑,利用着周楠,利用着祂对周楠的纵容。
      谁都知道,能杀死原笙的只有原笙自己,若是没有拿捏住原笙的周楠在,一场针对祂的杀戮,只会迎来祂活他们死的结果。
      原笙也明白,周楠不想失去的,远远不止是祂。周楠也够卑鄙的,才会在尘埃落定之后,单独拉祂说这几句软话。

      周楠摇摇头,听出祂的言下之意是利用操控人心的魔法,拒绝道:“你什么努力都不要做。”
      “我总得做点什么。”原笙委屈巴巴道。
      “仰望我,你的眼神代表你相信我。”

      “但你不要看轻我,我也有嫉妒的情感。”原笙站起来,背着双手,步步逼近周楠。
      窗外的天空呈现淡红色,有雪来的征兆,溶溶的月光都被染了色。祂展现怪物的一面,漆黑的长发打着弯伸长,光泽漂亮,坚硬冰冷,宛若一把把出鞘的尖刀。周楠一动不动地等待祂来到,唤了声祂的名字,柔软手心托起来一缕祂的长发,冷漠地仰望着祂。

      “你真是一位残酷的天使。”原笙的左腿向前屈,膝盖撞在周楠的右腿上,束缚着他的力气。两条手臂从他的腰侧向后弯去,搂住他,收缩与他之间的缝隙。祂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低头,亲吻着他的下巴。那缕发丝被周楠抖了几下,从他的手心滑掉,再被祂用魔法之刃切断。
      “你应该全心全意地注意到我,而不是刻意显眼的头发。”

      “我爱你的嫉妒……要是能杀死你我最好了。”周楠阴沉不悦,心事重重地说,半个身子紧紧地傍着祂的手臂,左腿艰难地从祂的膝盖边蹭出,迈出一小步,踩在那截掉落的头发上。

      在内心深处,周楠跟浔东一样不信任祂,或许是他曾被深深信任的一切重重伤害过。然而,不管怎么说,他是爱祂的,希望祂有机会获得任何人的信任,就同他会一次次地给世界让他再信任的机会,一方面是因为他还活着,另一方面他揣测获得某些信任可能会令生活更快乐。

      他对世界的崇拜,才会在见到原笙爱上祂,虽然祂的外表和表现形式更像是世界从下水道下单给他的罪孽快递,他真切地以为他等到了世界送给他的珍宝,不由喜滋滋的。
      随着与原笙的交流,他才发现祂是个值得珍视和爱的人,不是什么世界的礼物,可以说是跟糟糕的世界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也才真正地爱上祂本身。

      但看透了原笙根本与世界没有丝毫关系,他并没有如释重负,而是更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个世界。世界跟之前一样,毫无改变。他十分恐惧,无时无刻地不恐惧,琉刻监狱丢失的前车之鉴告诉他别信任该死的世界,它会把一切都给毁了的。

      “结果若是不是你所期盼的,我会退后一步,只要……”原笙拉长了语调,暧昧地在他耳边呼出热气,“你为我哭一场。”
      “哭丧我可不太在行,你找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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