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8、治水（二）

　　素枝理收敛心绪，回答道：“没什么，可能是我练功出岔子，眼花，误以为周围有人隐藏。”

　　魏法眉头轻皱。

　　他此次前来是微服前来，莫不是走漏了风声？

　　魏法看向四周，未见人，看向旁边的素枝理，正在漫不经心往山下扔石子，倒还是孩子心性。

　　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心思。

　　魏法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往西边山脊走去，继续探查周围地势。

　　两炷香后，魏法和素枝理走下山，乘车往娄县城驶去。

　　不过半个时辰，路上的人多了起来，素枝理探头往外看去，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城墙，城门处行人不断，很是热闹。

　　素枝理盯着过往的行人，他们身上同魏法一样，具是黑气环绕。

　　黑气自他们头顶腾盛而起，形成一道红色的丝线，红线的尽头是一个黑气形成的巨大骷髅头。

　　骷髅头很是庞大，几乎笼罩了整个娄县，红线从他眼眶里，鼻子，嘴巴里倾斜而出，又似是鲜血流在百姓身上。

　　她没想到一城百姓的执念怎么会都在此梦魇之中？

　　素枝理的眼里，有兴奋，有害怕，有恐惧，还有一丝跃跃欲试。

　　马车缓缓行进大道，素枝理开口道：“大人，你是要去衙门么？”

　　魏法一愣，脸上有些震惊，“你刚刚叫我什么？”

　　素枝理眨眼，一脸无辜道：“大人啊，不然叫什么。”

　　魏法哈哈大笑，眼底却不似他的笑容那般轻松，“你猜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素枝理道：“从上马车看见您的地图的时候开始猜测，直到进城后才确定。”

　　魏法眼底的冰冷消散，“没想到李姑娘如此聪慧。”

　　素枝理接着道：“大人现在要如何？”

　　魏法合上书，神情也不似刚刚那般容易接近，“如你所见，上任。”

　　素枝理见魏法有意疏远自己，也不慎在意，道：“大人，还请听我一言。”

　　魏法眉头轻挑，这李姑娘从滇江回来后，便大不一样。

　　似乎藏了什么事儿。

　　素枝理接着道：“此言事关娄县百姓，还请大人一听。”

　　魏法神色一凝，“你说。”

　　素枝理道：“为官者父母也。治水乃是大事儿，涉及多方利益。您初来乍到又如此年轻，只怕不能服众。若是走错一步，只怕是对您不利，不妨微服深入民间，探查这其中利益，或是听听百姓声音。”

　　她神色淡定地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魏法坐起身来，正色问道：“是谁教你这些话的？”

　　素枝理道：“我娘亲是个大夫，我从小生活在市井中，听多了百姓对当官的看法了，自然就学会了。”

　　魏法沉默不语。

　　这李姑娘说的在理。

　　他当朝状元，刚上任被皇帝委以重任，以钦差之身份，帮助娄县治水，同时彻查娄县官吏这三年来开销账目。

　　说白了，就是来调查可有贪污现象。

　　他已经微服在娄县住了两天，在城中打听后，城中百姓对县令高王仁评价极高，说他爱民如子，多年来一直投身于治水，洪灾来袭之时，从未步入家门，一直在抗灾最前。

　　致使他今日，才决定上任，接手治水之事。

　　但听李姑娘现在这话，心底莫名有个声音在也说，听她的。

　　是立马解决治水之时，还是听李芷一个小孩的建议深入百姓之间。

　　魏法不由得闭眼，揉了揉头。

　　素枝理接着道：“大人，我知您决定上任，定然是做了调查与准备了，但是若是无城中人支持，要想行动，真的很难。我来自百姓之中，深知其中不易，您若是深入民间，先做了一些利民之事在行动，到时候会事半功倍。”

　　至于素枝理为何会这么说，全然是因为，她娘当是为一个县令诊治头疾，她在进入县令梦境后窥探一部分记忆，学来的。

　　魏法睁开眼睛，看向素枝理，她眼神真挚而坚定，像是看进了他心底。

　　素枝理的提议确实在理，若是他再执意上任，就显得刚愎自用了。

　　魏法拍手，笑道：“好好好，说得好。若是我不听，才是我的不是。”

　　素枝理听他答应下来，也松了口气，道：“大人明鉴。”

　　魏法扬声道：“刘三伯，烦请您改路，去最近的客栈。”

　　“诶，公子不是要……”

　　“暂时不去了，先去请李姑娘吃顿饭。”

　　刘三伯摸不着头脑，一个小孩，怎么着就得请她吃饭了？

　　他们到悦来客栈时，正是哺时。

　　悦来客栈一楼坐满吃饭食客，小二带着他们到一空桌坐下，人太多，做菜慢，点完菜到上菜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素枝理喝着茶，竖起耳朵听着四周的八卦。

　　她当年跟她娘开的小药馆时，最喜欢听病人们说各种小道消息打发时间。

　　只听旁边的大汉闷声道：“两天前都给水仙供奉了，怎么这水还不平息，我城西那百亩良田，可都毁了！这也不能种”

　　“唉！谁说不是呢？我家那片桃林也被冲毁了。”

　　“是不是因为李家那小子心不诚，致使水仙生气了？仪式之前，我听闻他想逃走。”

　　“嘿！你不说我还忘了，仪式后李老二一家就搬走了，定然是心虚了！”

　　那一桌三个大汉愤愤不平说着。

　　素枝理忍不住问道：“这水仙可是哪方神仙啊，怎么受人供奉还不做实事？”

　　此话一出，殿内目光瞬间聚集在素枝理身上，神情凶狠，这模样活像是要将素枝理生吞活剥。

　　随着他们的视线，他们身上的黑气也直冲素枝理而来。

　　素枝身为绘梦师，倒是不怕这些。

　　绘梦师以梦境修炼，锤炼灵识，只要自己灵识足够强大，这些黑气倒也影响不到她什么。

　　她的灵识环绕在她身旁，抵御黑气袭击，淡淡盯着大汉问道：“怎么了问不得么？”

　　那大汉拍桌而起，愤怒道：“你是谁家姑娘？！”

　　刘三伯见状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诸位，我们叔侄三人外地来的，不知道此地规矩，闺女年纪小不懂事儿，童言无忌，冒犯了诸位，还请诸位见谅，见谅。”

　　在素枝理他们三人当中，刘三伯年纪最大，对外说气话来也最有分量。

　　见刘三伯不断行礼，但一楼的众人却依旧愤怒，似乎是素枝理犯了天大的过错。

　　“你个老东西是个做狗腿子的，出来说话做什么数，叫你家主子来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办？！”

　　“就是，管教不好孩子，不如我们来替你管教！”

　　魏法这三日微服私访，倒是未见过如此场景。

　　他确实知道娄县百姓供奉水仙，但没想到，他们竟然恭维到如此程度。

　　魏法起身，行礼道：“诸位息怒，我妹妹年纪还小，不知在哪儿冒犯了诸位，还请诸位告知。”

　　那大汉冷哼一声，“亵渎水仙，执意水仙，这是对水仙的大不敬！”

　　原来，他们竟然是在愤恨素枝理说那句水仙不做实事儿。

　　此事儿，素枝理自认为没错。

　　但看他们的样子，若是此事儿不给个交代，怕是不好过。

　　素枝理也不过想知道这水仙事迹，犯不着跟这样一群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行礼道：“小女子初来乍到，不知城中规矩，冒犯了诸位，实在抱歉，我知道后，定然不会再犯。这样吧，为了体现我的诚意，今日各位的饭钱由我保了如何？”

　　素枝理常年在市井中生活，从小见惯了各种场面，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只是看她平日里愿不愿意说而已。

　　这一席话让大汉的愤怒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

　　一旁的老汉道：“你一个小孩，能有什么钱？你家大人都没说话，你……”

　　素枝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高声道“这些可够了？”

　　那老汉道：“不过一锭银子，这可是这么多人……”

　　素枝理又掏出一锭银子，“小二，这些可够了？”

　　小二本在人群后看热闹，听素枝理叫他，立马从人群后钻出来，神情有些为难，“客官这……”

　　魏法眉头紧皱，这李姑娘一开始不是是没钱没去处么，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他话还没问出来，只见素枝理又掏出一锭银子，“这够不够？”

　　众人傻眼了。

　　这小姑娘看起来才十二左右，又穿着一身布衣，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素枝理见小二不说话，又掏出一锭银子，“够了吧？”

　　与别人梦境相连，她虽然做不到控制梦境，改变梦境走向，但变出金银财宝这些，还是轻而易举的。

　　变出银子的同时，灵识在空中散开，安抚他们身上躁动的黑气。

　　小二喜笑颜开，捧起这四锭银子，道：“够了够了！”

　　这四锭银子，盘下他们这个店都够付下定金了！

　　“客官可还想要什么吃的，我这就吩咐后厨做去。”

　　素枝理又取出一把碎银，扔给小二，“我们这桌就不必再上了，你给在做的各位大爷大伯们，上坛好酒。”

　　小二应了声，笑着快步去找掌柜邀功了。

　　众人见素枝理如此大气，卡在喉咙里的话半晌没吐出来。

　　而在素枝理的灵识安抚下，众人很快平复下来，收回目光，各吃各的饭。

　　很快客栈一楼又热闹起来。

　　魏法盯着素枝理，那眼神似乎要穿透进她心底。

　　素枝理没想到，自己先前编制的谎言这么快被戳破。

　　此时面对魏法的目光，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只听旁边那桌刚刚发难的汉子冷冷道：“钱可不是万能的，要知道祸从口出，不会说话就别说，省的招致祸端。”

　　素枝理仿佛抓住了一救命的稻草，连忙开口道：“诶诶诶，您教训的是。”

　　她顺坡下驴继续问道：“请问这位大哥，你们信封的那水仙可有什么来历，小女子平时就喜欢听这些神话传说，还请大哥为我讲解一二。”

　　素枝理说着，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大汉面前。

　　大汉收下银子，脸上的阴云也消失了大半，嘴角瞬间挂起一抹淡淡的小：“你这小姑娘倒是上道，那我就为讲讲罢。”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在哪儿，没人会跟钱过不来过不去的。

　　素枝理谦虚道：“劳烦大哥了。”

　　大汉清了清嗓子道：“水仙乃是滇江神仙，传闻早年收服河中大蛇，治理水患后得道成仙，能调动滇江江水，保佑娄县百姓风调雨顺，安全无忧，若是供奉到位，还能保佑信徒发家致富。”

　　大汉感慨道：“咱们这些小百姓，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顺风顺水就行。我知道你不信，我就说个我身上的事儿吧。去年六月发洪灾，我提前备好贡品，并亲自抬去。去年我家旁边十多亩稻苗，都被重头了，诶，单单我家稻苗一点没受影响。”

　　素枝理问出心里想了已久的问题：“那为何你们不改修河道自己治水呢？若是一人出一部分钱，也够治理河道了。”

　　“你果然还是个小孩，想事情不全面。”大汉呷了一口酒，“曾经也有与你这般胆大妄为之人有过此想法，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大汉一脸惊恐，“去了的人都死了。死后，都找不到个全尸，只听说那日水上的血，半天都没流完。”

　　大汉一口饮尽杯里的酒，道：“水仙自这水发家，岂能容忍我等凡人去碰人家仙府。”

　　素枝理接着问道：“那您刚刚您说的李家是……”

　　大汉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哼，别跟我提那小子，晦气！”

　　说罢，扭头喝酒去了。

　　素枝理还想再问，只听那大汉道：“若是你再问，别怪我的拳头不长眼。”

　　素枝理只能作罢，一回头，正对上魏法严肃的眼神。

　　差点忘了，她还惹了这等大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