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7、治水（一）

　　素枝理的模样太怪异，刘三伯有些害怕，回答：“大人，外面路上站着一个小姑娘，叫了半天不走，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话音刚落，一只修长大手掀开帘子，身着竹青色宽袖长袍的青年从马车中躬身而出，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眼睛黝黑如寒潭，又如天上月。

　　好一个俊朗的青年。

　　素枝理没见过这个人的，无法判断她的身份。而且，她现在灵识束缚在梦境中的躯壳中，暂时无法行动，更无法分别眼前人的灵识到底是谁。

　　青年行礼道：“在下魏法，不知姑娘拦路，可是有什么困难？”

　　魏法看着是个读书人，说话间不见刚刚的清寒。

　　素枝理无法开口说话，只有眼珠子能转，她朝着魏法挤眉弄眼，试图用眼睛表达她现在无法行动。

　　魏法看了半晌，不知素枝理是什么意思，开口问道：“姑娘，你这是何意，莫不是不能开口说话？”

　　素枝理上下移动眼珠子，用来代表点头。

　　所幸，魏法这次看懂了。

　　“既然无法说话，那也就是说，你亦无法行动？”

　　素枝理狂移动眼珠子。

　　这读书人理解能力就是高啊，沟通起来真方便。

　　此时跟在魏法身后的刘三伯悄声道：“大人，这青天白日的突然出现一个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人，这也太怪异了。不能动，她是怎么来这儿的？莫不是什么山野精怪……”

　　素枝理：……谁家妖精能把自己放路中央等死啊！

　　“君子不语怪力乱神。”

　　魏法严肃批评。

　　“诶，大人说的对。”

　　刘三伯说着退回魏法身后，眼睛却悄悄的瞄着素枝理。

　　魏法见素枝理神情委屈，手搭在素枝理肩膀上以示安慰，“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在手碰到肩膀的瞬间，素枝理只感觉身体一软，眨眼间倒在地上，身体酥麻眼前闪过一片黑白小点点。

　　梦境外——

　　太清剑宗天上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空中无形的剑气随雪花而下，恣意而行，尚在空中的弟子们躲避不及，被剑气所伤，坠到地上。

　　长甘峰的灵草们被剑气所伤，灵兽被剑气所惊扰，乱成一片。

　　云台峰露天宝物被剑气擦出划痕，峰门内弟子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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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清晖身旁千里传音不断，峰主长老们不断询问这剑气是从何而来，要个说法。声音嘈杂，他书房中眼下只有他一人，但此刻感觉人来人往，乱成了一锅粥。

　　他揉着头，冷静吩咐众人稍安勿躁，携带弟子们躲在屋中，不可出门。

　　左凝小心问道：“师兄，师祖他老人家不会因为今天收徒，耿耿于怀，在生闷气吧？”

　　司清晖：……

　　他忙了一天择峰的事情，他这几天都没上剑峰，他哪儿知道师祖怎么了？

　　陆沧舒五百年前一直闭关，众人都说他死了。没想到，今日出关想要收个徒弟，竟然没如愿。

　　剑气凌厉，显然是师祖灵力失控导致。

　　他站在窗边，看向剑峰方向。

　　已经是三月天，大雪遮天蔽日，不见丝毫阳光，远处的剑峰全部隐藏在阴沉雪云中，只有银色的山峰，在浮动的雪云中，隐隐闪现。

　　司清晖有些错愕，师祖竟然将自己的寝宫布下了大阵，封印了起来。

　　师祖，他到底怎么了？

　　随意峰，素枝理所在的小房间中，传来“咚”的一声。

　　素枝理滚动许久，终于是从床边摔了下去。

　　她的睡眠一向很好，即便如此，她都没醒来。

　　素枝理躺在地上，蹭了蹭木板，似乎找到了一处舒适的地方发出一声喟叹。

　　随着雪花落下，素枝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扯下身旁的被子，裹在身上，随后安稳睡去。

　　梦境中——

　　刘三伯和魏法面面相觑，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碰一下就倒下了。

　　这，怕不是来讹钱的？

　　刘三伯吞了口口水，“大人，这……”

　　魏法蹲下身，扶起素枝理，“姑娘，你怎么了，可有受伤？”

　　酥麻感快速弥漫过四肢身体，力量一点点回归，灵识运转也逐渐恢复正常。

　　素枝理嘴唇张合，发出一个僵硬的“我”，声音暗哑晦涩如木头摩擦。

　　她眼睛一亮，她能说话了！灵识运转间，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清清嗓子，行礼道：“在下……李芷，多谢二位搭救。”

　　梦境中，轻易不暴露自己的本名，免得被梦中人记着，梦醒后找来。

　　更何况，这是陆沧舒的梦境。

　　魏法回礼道：“我俩也没帮上什么忙，姑娘不必多礼。”

　　他说着，伸手扶起素枝理来。

　　素枝理一抬头，嘴边的客套话瞬间消失了。

　　随着灵识逐渐恢复，她这才看清，魏法的脑门上缠绕着一股黑气。

　　黑气所化，代表一个人正在梦魇之中，黑气越多，则说明此人正是梦主。

　　他是陆沧舒。

　　素枝理灵识探向陆沧舒，想如同在凡人界为凡人解决执念一样，查探记忆，而魏法身外，黑气紧紧包裹他，她的灵识未能探进一丝。

　　好吧，看来陆沧舒梦中依旧警惕，她不能跟为凡人解决执念一样，探查他的记忆。

　　看魏法现在的模样，陆沧舒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定然也不知道自己执念为何物。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魏法见素枝理不说话，问道：“姑娘可是身体又僵住了？”

　　素枝理回过神，道：“没有，多谢公子挂念，小女子无碍，只是身子僵久了，有些不适应。”

　　魏法剑眉轻皱，担心道：“李姑娘可是身有隐疾？我知道一良医，或许有方法能帮助一二。”

　　素枝理道：“多谢公子，此病并非隐疾，不过是我练功，功法走岔了路子，导致身体僵硬，现在已然大好。”

　　她说着，原地蹦跳几下。

　　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魏法道：“如此便好，我还有要事在身，李姑娘若是有困难，可去娄县寻我。”

　　他说着，起身便准备离去。

　　素枝理见状，连忙追上去道：“公子且慢，我眼下就有个困难，想寻公子帮忙。”

　　魏法一愣，道：“怎么了？”

　　素枝理脸上浮起一抹哀伤，眼眸半垂，道：“我娘亲刚去世，现在无钱也无处可去，不知道公子可否收留我几日？”

　　“这……”

　　魏法与车夫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为难。

　　素枝理见状，继续道：“我吃的不多，还会干活，只要公子肯收留我，当牛做马我也愿意。“她说着，就要跪下行礼。

　　想要得知梦主为何而生梦魇，只能近距离接触。

　　若是解不开梦魇，那她也出不去。

　　魏法连忙扶住素枝理，道：“李姑娘不必如此，我这儿也不缺一口饭吃。不过我工作可能有些劳累，你若不怕辛苦，跟着便是。”

　　“不怕。”素枝理行礼道：“多谢公子！”

　　素枝理没想到，梦境中陆沧舒化成的凡人，竟然这般好说话。

　　她随着魏法上了马车。

　　魏法上车后，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素枝理凑过去一看，上面记载的是些地形之类。

　　素枝理好奇问道：“公子，这是什么？”

　　魏法解释道：“附近的地图。”

　　素枝理吃惊：“啊？你是来附近踏青的吗？”

　　眼下都八月了，一片葳蕤植物，哪儿有什么好景色看。

　　魏法抿唇一笑，解释道：“娄县外有一条江，名为滇江常年水患不断，我受人所托，特意来看看有无治理方法。”

　　“哦，原来公子是个治水大师。”

　　魏法哈哈一笑，“大师倒算不上。”

　　他低头看向地图，没再说。

　　素枝理看向地图，上面河道记载详细，全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能得到的。

　　想来他的身份，应该不是他表面那么简单。

　　治水与民生相关，可能是个官员，最少也是县令。

　　只是这么年轻的县令，属实少见。

　　魏法的梦魇应该与治水有关，或许帮他完成治水的执念，梦魇应该会解开。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日近中天。

　　空中却有些躁动，一阵奔流的声音不怎么清晰，随着不断走进，声音愈来愈响，林子尽头，激流奔涌声势浩大，大地随之颤抖。

　　“公子，滇江到了。”

　　刘三伯在外叫道。

　　素枝理睁开眼睛，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马车前方，一条江水横贯大地，黑水翻涌，嘶鸣不止，让人心惊不已。

　　此地水势凶险，只怕短时间内很难彻底治理成功。

　　魏法和素枝理面色具是一沉。

　　素枝理盯着江水之上飘荡的黑气。

　　黑气时而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骷髅，时而分散化为无数小人，随着水浪翻滚。

　　她的表情很是凝重。

　　若是人死后执念不散，有进入他人梦境的可能，但这么多人一同进入陆沧舒的梦魇，太过匪夷所思。

　　陆沧舒是太清剑宗老祖，绝不会任由这些鬼魂缠身，那么，这些鬼魂是哪儿来的？

　　又怎么会在梦中？

　　难不成，陆沧舒的执念并非治水，而是解决这些鬼魂？

　　素枝理不敢轻举妄动，她收起思绪，问道：“大人现在可有思绪？”

　　魏法摇头，道：“走，咱们去山上观察观察。”

　　马夫刘三伯守着马车，素枝理和魏法两人向着一旁的山上而去。

　　才八月，素枝理一入林子却感觉通体发寒，阴气直往身上钻，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加快了脚步。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顶。

　　从山顶上往下看，只觉得水流更凶险。

　　滇江自西边山上直直往东奔流而去，横径娄县，所及之处水势蔓延，溢出水形成河流淹没了耕田，此时已经八月底，水流本该平息，却异常的涌出。

　　素枝理看不懂怎么治理河道，魏法往哪儿走，她寸步不离往哪儿。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条形身影从河中往上游山上而来。

　　素枝理瞳孔一缩，灵识探查到的这白色身影，分明是一个妖怪。

　　妖怪灵识独立，身旁黑气环绕，她同样无法查探记忆。

　　它也是梦主？

　　她没想到，这个梦境竟然会出现三股截然不同的黑气。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人的梦。

　　素枝理眼里满是兴奋。

　　她六岁随娘亲修炼绘梦一道，入过不少人的梦魇，但如此复杂的梦魇，她没见过。

　　她太好奇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素枝理快速往前一步，将魏法挡在身后。

　　魏法疑惑道：“李姑娘，这是何意？”

　　“别说话，附近有脏东西。”

　　魏法看向四周，诧异道：“什么？”

　　素枝理没回答他，盯着河里的东西，灵识不断涌出。在缠绕上妖怪的一瞬间，灵识竟然吞噬进去。

　　素枝理手中幻化出散入琴来，准备与这妖怪正面斗争。

　　未曾想，那白影妖怪没继续往山上游来，不过三个呼吸，快速潜入深水之中，不见踪影。

　　素枝理疑惑，它分明是为了他们而来，却不想杀他们？

　　是时候未到，还是另有其他注意？

　　魏法拍了拍素枝理的肩膀，疑惑道：“李姑娘，你还没回答我呢。”

　　素枝理回过头，仰头看着比她高两个头的魏法，“你没看见么？”

　　河里那么大一条白影，怎么可能看不见。

　　“看见什么？”

　　魏法皱眉，怎么一上山来，这李姑娘就神神叨叨的。

　　他四处搜索查看，却不见一丝一样。

　　素枝理见他的样子不似作假。

　　她现在无法确定，面前这凡人魏法是否真的是陆沧舒。

　　陆沧舒高傲不可一世，实力强横，灵识强大，即便在梦里，也不该连条蛇都看不见吧？

　　她现在都有些怀疑，魏法到底是不是陆沧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