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9、治水（三）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吃过饭，魏法带着素枝理上了悦来客栈三楼甲子号房。

　　这是他这三日的落脚处。

　　进去后，魏法端坐在椅子上，冷冷打量素枝理，“我竟不知，一个身无分文的百姓，竟能如此阔绰，四锭银子说扔就扔？”

　　他的模样，似是在审犯人。

　　素枝理抿嘴。

　　她是擅长说话，但自己的谎言被当场说破，此刻也难免有些词穷。

　　“说话。”

　　魏法冷声打断了素枝理的思考。

　　她抬头，有些无奈，“大人，我也是迫不得已。”

　　魏法盯着她的眼睛，“你究竟是何人？”

　　素枝理不曾避讳他的眼神，道：“我只不过一个想永远告别水患的百姓。”

　　反正他没有意识，更没有灵力，肯定不知道她是谁。

　　她娘亲说过，入梦之后，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她想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魏法一愣。

　　素枝理接着道：“我不知自己什么身份，又来自何处，从我有意识起，便能幻化钱财或是其他物品，但我娘一直不许我使用，刚刚也是迫不得已。”

　　既然娄县的百姓都说有水仙了，那她给自己胡诌一个神仙的身份，也不过分吧？

　　魏法却是不信，冷喝道：“一派胡言！”

　　素枝理抬手，一锭银子凭空出现，“其实，要我听了，我也不信。”

　　魏法瞳孔一缩。

　　只见素枝理再抬手间，手掌中出现一锭金子。

　　“你想要多少，我都能变，只不过我变出来的东西，仅能存在一夜，第二天东西消失了不说，关于这些东西的记忆，也会消失。”

　　过了许久，魏法深呼吸一口气，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素枝理道：“不怪你，毕竟是我说谎在先。”

　　魏法接着问道：“那你为何执着治水？”

　　素枝理认真道：“我成长与百姓之中，甚至水患之难，我只想在我能力范围内，让百姓过得好些。”

　　其实，素枝理也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说出了魏法的执念，以便于与他接近。

　　魏法神色恢复了平常，“难为你年纪轻轻如此有心了。”

　　看来，他如她猜想一般，是因百姓而成梦魇。
　　素枝理趁机道：“大人，你不觉得，百姓供奉的水仙，不对劲么？”

　　魏法打趣道：“都有你这等异人了，就不许百姓供奉一个神仙？”

　　素枝理摇头道：“若是普通信奉也就罢了，但这些百姓，显然不对劲。你不觉得，他们过于癫狂么？”

　　大汉避而不谈的李家小子，对水仙的供奉，还有故事中提及说水仙斩白蛇而成仙。

　　她今日在河中见过的妖怪，显然就是故事中的白蛇了。

　　白蛇既然未死，那水仙如何成仙？

　　水仙又为何？

　　素枝理有种对梦魇的预感，若是解开这些疑问，可能距离解开梦魇不远了。

　　魏法指摩挲着下巴，想起今日在一楼种种经历。

　　确实如素枝理所说，信奉的似乎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魏法问道：“那依你之看，接下来应该如何？”

　　素枝理沉思，现在梦主已然相信她了，有了梦主的支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她道：“不如先去打探一下百姓对水仙的看法，再去调查那大汉口中的李家小子，如何？”

　　魏法思索一会儿，道：“便如你所说，不过……”

　　素枝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刚落下，又被魏法一个“不过”给提了起来，“怎么了？”

　　魏法正色道：“财不外露，不管能变出多少钱财，而后又是如何消失，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再用此法。”

　　素枝理还以为魏法要说什么呢，没想到是这个。

　　她点头应下，“知道了。打我主意的人，我不怕；我怕的是，那些看不见踪迹的东西。”

　　她说着看向窗外。

　　外面天空上黑色骷髅空洞的眼眶里，流下的丝线，仿佛一条黑色的眼泪。

　　魏法和素枝理打定主意，便与刘三伯一同往易水宫而去。

　　魏法和刘三伯这三日来过一次，自然知道如何去。

　　即便不知道也没关系，娄县里百姓人人信奉水仙，只要往人走的最多的方向去，走到尽头，便是易水宫。

　　素枝理一路而来发现，越是信奉水仙之人，身上的黑线越多。

　　她猛地回头看去，身后并没有人。

　　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而来，她总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们，但不管是灵识散出查探，还是停下脚步去探查，怎么样都探查不到。

　　魏法问道：“怎么了？”

　　他现在已经将素枝理的反常放在了心上。

　　她一有不对劲，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素枝理摇头，“没什么，咱们先进易水宫吧。”

　　魏法往后一看，身后人来人往，和他这三日所见并没有什么差别。

　　三人一同进入易水宫中。

　　易水宫受一城百姓供奉，建造的不像是一个仙人行宫，更像是一个官家的宫殿，入目皆是金碧辉煌之感。

　　易水宫来往百姓不绝如缕，香火不断，攀升而起的香火气与空中黑气融为一体，一进其中，只感觉四周的黑气更甚。

　　素枝理看向天空，原来，这水仙与空中的黑气有关么。

　　怕不是，只要供奉水仙的百姓，都会被黑云控制。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素枝理灵识运转想去探查一番黑气所形成的黑云与香火的关系，未曾想灵识运转极其晦涩，像是吃了一个不熟的柿子，很是难受。

　　魏法与素枝理兵分两路。魏法去探查百姓们对水仙的信奉程度，素枝理去查看易水宫中可有异样的地方。

　　素枝理往易水宫最中央的受香殿走去。

　　殿内摆着一座石像，石像雕刻的是个男子，眼睛半阖，悲怜天人，只是脸型瘦削，看起来略有些阴柔。

　　素枝理只感觉阴寒无比，似是被什么给盯上了。她凝神查找，那股阴寒感又轰然消失。

　　邪门的很。

　　受限的灵识探查一番，没什么异样。

　　逛了一会儿，魏法一脸凝重找来，三人出了易水宫到一墙角互相交流所见所闻。

　　魏法没想到，这些百姓比素枝理所说的癫狂，还要恐怖。

　　魏法刚说完，一衣衫破烂的老乞丐突然窜出来，拦在他们面前，“快走！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他的胡子和头发纠缠在一起，脸上又一片脏污，根本看不清相貌，身上没一处好的衣服，拄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单脚站立，看起来脚上有顽疾。

　　素枝理盯着乞丐，眼里满是惊诧。

　　这乞丐身上竟然没有一点黑气！

　　奇怪奇怪。

　　这是她在梦境中遇见的唯一没有黑气的人。

　　刘三伯上前一步，“你这乞丐，在说什么胡话，是在找打！”

　　乞丐僵着脖子，大声道：“快滚！”

　　刘三伯攥紧拳头，素枝理快步拦下他，道：“刘三伯且等等，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他。”

　　乞丐挥舞着木棍，厉声道：“占了我的地盘，还想问我问题，我打的你们娘亲都不认识你们。”

　　“你这老乞丐实在不讲理！”

　　素枝理快刘三伯一步，眼里没有一丝惧怕，淡然问道：“不对，这里不是你的地盘，你为什么要我们走？”

　　老乞丐裸露在外的眼睛左右看看，似乎在找理由。

　　素枝理接着问道：“你不信水仙？”

　　此话一出，乞丐面露恐惧之色，拄着木棍都不断抖动，“你！你管我信奉什么！”

　　他说着，一圈一拐转身想要离开。

　　素枝理快步上前，拉住他的拐杖，道：“你跟了一路了，应该不只是想要我们滚吧？”

　　老乞丐惊恐抬头。

　　就连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魏法，都有些惊诧。

　　素枝理拿出一锭银子，“你若是跟我们详说，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乞丐脸上的惊恐顿时消失，一手拍下素枝理手中的银子，“钱有什么用！不过是粪土！你们怎么可能跟官斗，跟仙斗？！”

　　他眼睛猩红，发泄完一瘸一拐快速逃走。

　　素枝理连忙追上，“你别生气啊，我们还能详谈，你想要什么？”

　　老乞丐没说话，虽然瘸腿，但速度极快。

　　素枝理追到街上，突然一团黑气袭来，她侧身躲避，再回身的时候，老乞丐竟然消失不见。

　　如来易水宫的时候一样，不管她怎么找，都找不到老乞丐。

　　看来，刚刚那黑气，并不是袭击她的，而是老乞丐。

　　素枝理扬声道：“说不定还真行，您慢走，我们在来悦客栈等你哦，只限明天一天。”

　　魏法问道：“小姑娘果然是心善之人。”

　　素枝理道：“跟大人学的，大人善待我，我也学会了善待他人。”

　　魏法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至于她是什么身份，不重要了。她现在既然站在百姓一边，想必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晚上，素枝理躺在床上清理今日遭遇的事情。

　　将死的钦差大臣，传闻中未死的大妖，滇江，狂热信奉的百姓，乞丐……

　　太乱了，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突然一道暗哑声音在耳边响起，“求你，帮帮我……”

　　素枝理灵识散往四周，未找到灵识残留。

　　她睁开眼睛，看向四周，惨白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房间内安静如常。

　　素枝理皱眉，起身准备掌灯，脚刚落地，脚底传来一阵冰滑触感。

　　她低头一看，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吐着信子，在地上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