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白寻五七

11、第 11 章

　　长夜寂寥，夏濯守在桌前，手中拿着木块仔细雕琢。
　　小刀尖利，一不留神便会划伤个口子。
　　“嘶。”
　　食指间冒出红色血迹，他不甚在意地一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随意擦了擦。
　　不该走神的，为她雕刻东西怎么能走神呢？
　　他重重按了按伤口，血倒是不再流了，那雕刻一半的木雕也被他放在桌上，不再继续动它。

　　“王爷，下毒之人查出来了。”
　　白日里，姜鹤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便进了房间。
　　他半跪在地上，话语间不含一丝感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夏濯不言，内心连丝毫波动都没有，两指置于桌上，毫无节奏地敲着。
　　“董灏雨，他是大宋人。”
　　桌上的声响忽地停了，夏濯抬眼问道，“有何证据？”
　　“属下打听到，他本有家室，可漓沂一战爆发后，家人全部身亡。”
　　“而他当时刚好不在此地，躲过一劫。”
　　姜鹤这消息来得并不容易，漓沂一地对董灏雨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是一名游医，某天突然来到此地便扎了根。
　　但凡人皆有来历，汀州一地鱼龙混杂，除去本地人外，不免有大夏或大宋之人居住，消息繁多，在那里才打听到消息。
　　夏濯内心一动，好半天没有言语。
　　太过顺利了，这事查得太过顺利了，仿佛有人等着你去发现一般。
　　“你先出去吧，此事不宜声张，尤其别让郭典知道。”
　　若是被朝廷发现，漓沂的瘟疫是人为，还是大宋所为，场面不可谓不混乱。况且，按照皇帝的性子，若是知道，免不了又是一场战乱。

　　黑夜漫长，夏濯无心睡眠，而目及那木雕时，内心顿时又宁静下来。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早上，天色昏沉，日头并不敞亮。
　　知府府邸一大清早便忙碌起来，一个小侍卫跑到夏濯的院内，对着姜鹤说道，“大人，郭侍郎请王爷快快去城南一趟。”
　　没等他话落下，那房门便打开了。
　　平常郭典并不会派人前来，一般小事他都会自行处理，而如今这般，定是发生了棘手的事情。
　　“参见王爷。”
　　小侍卫低下头，虽说平日里不则怎么见过，但面前之人的气场确实不容人忽视。
　　“知道了。”
　　如玉的嗓音轻轻响起，小侍卫领了命慌慌张张出了院子。
　　清晨水汽弥漫，加上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街道显得雾蒙蒙的。
　　到城南时，清一色的官兵围在那，倒是不见以往排队的百姓。
　　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端正立在中间，身旁站着的人无声抽泣。
　　“发生了何事？”
　　郭典唤了一声“王爷”，继而道，“江太医他……过世了……”
　　他今日没戴官帽，连官服都不如往常般熨帖，想必是急忙赶来的。
　　说这话时，语气淡淡，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述的悲凉。
　　还没等夏濯说些什么，便看到一人急冲冲跑到他面前。
　　“王爷，请准许臣将江太医的尸首带回京城。”
　　闻锐眼眶通红，说这话时跪在地上，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王爷，这万万不可啊……”
　　徐游楚不知从哪处钻出来，大声道，“江太医必须得马上火化。”
　　闻锐听到这话，抬起头愤愤地看着他，“你这知府，为何如此不通人性？江太医有妻有母，未经过他家人的允许，怎能……”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了，一双眼红得过分，连说话间都有些停顿。
　　郭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像是不想参与这场争论，又或许是无法抉择。
　　“王爷……”徐游楚也跪了下来，“漓沂患疫之人不少，因此故去之人也不少。我纵然知晓遗体对于他们家人所言之重，但这是疫病，若是不想扩散开来，必须得焚烧故去之人呐！”
　　“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活着。”
　　说到最后，他重重磕在地上，语气决绝。。
　　夏濯半天没有言语，目光间看到戴着帷帽的身影扶人进了帐篷。
　　“既是如此，那便烧了江太医的尸体，本王亲自将他的骨灰带回京城。”
　　他脸上的神情一改往日的和善，说出来的话也是让众人一愣。
　　“王爷……”
　　闻锐抬头看他，心中知晓这话的含量多重。
　　这是要独自一人承担江家人的怒火吗？
　　郭典也是看了立在眼前的墨色身影一眼，江汶官及正二品，说实话比他还要高一品级，而他的夫人还是贵妃娘娘的姨母，是左相的妹妹。
　　倘若闹到陛下面前，这位不受宠还无任何官职的王爷怕是……。

　　帐篷内
　　完綮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的话不止从何说起，“我对江太医了解不多，但让你伤心至此，想必他是个极好的人。”
　　慕容辛夷听到这话哭泣声更大了些，呜咽道，“是，他怎么会不是呢……”
　　完綮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她身后的发丝，不再多言。
　　帐篷内安安静静的，慕容辛夷哭了一会儿便止住了，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
　　“江太医他应是拿自己去试了药，只可惜还是没能……”
　　“我能看看吗？”
　　慕容辛夷将那张纸递给她，“我仔细研究了这上面的药方，对治疫应是大有疗效的，只是不知为何会无用。”
　　完綮一目十行地看完，心中诧异，但面色不显，这张药方跟她研制的并无多大区别，只差一味药材。
　　她忽地想起那名当地神医，该不会……
　　“慕容，我出去一趟。”
　　慕容辛夷温顺点点头，接过那张药方。

　　外面的气氛正奇怪，完綮不大在意，到处张望却没能瞧见要找的人。
　　董灏雨今日没来。
　　她心中愈发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官兵的缘故不成？
　　“綮綮……”
　　夏濯迈开步子朝她走来，走得近了，才低低唤了一声。
　　“今日竟没见到董神医。”
　　完綮兀自思索着，难怪一来这比往常清净许多，原是想要看诊的百姓根本没来。
　　“日后怕是不会来了……”
　　夏濯嘴上挂着一抹冷笑，想到之前查出的东西，转了话题，“找他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有一味药材我找了许多药铺都没有，想找他问问。”
　　江汶与她药方上唯一不同的一味药，便是彼兰草。
　　可这味药，她问遍了漓沂所有的药铺都没有，但配制药方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写了出来，许是未想起的记忆使然。
　　她依稀记得，自己之前问起这味药时，董灏雨的反应不大对劲，应该也是知道的。
　　她沉下心仔细思考着，手上一抹温热，打乱她的思绪。
　　“綮綮，你可以用这里去找。”
　　夏濯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前，强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速度还不慢。
　　“心跳过快，你有何不适？”
　　完綮没作多想，手把上了他的脉。
　　夏濯荡开一层笑意，眉眼弯弯，压下心中的悸动，倾身俯在她耳边，“我只是有心仪之人而已。”
　　温温柔柔的话语像是透过白纱蹭入脑海中，让人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