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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吝此生轻(三) ...

  •     无论后来多么世事无常,你死我活,现在的燕行还是觉得弟弟哪里都好的傻哥哥,对桓岁的优点如数家珍,并恨不得向每个人炫耀一遍。桓岁竟也在一旁笑盈盈地捧场,全然不像守境一方的将军和经邦纬国的朝堂第一人。
      两位主官相处分外融洽,气氛也和谐起来。桓岁一手牵着桓默,一手拉过出神的宁安,和燕行一起在军营内边散步边聊天。

      “我离开北疆很多年,但是一看到这里,就像又回到了过去一样。”燕行治军极严,即使在帝京军营也一如北疆景状,桓岁看着熟悉的小时候的风景,笑着说。

      燕行扶额:“那时也不知道是谁哭着喊着要回家的。”桓岁的父亲当时放着好好的世族公子不做,拖儿带女跑到北疆吃苦头,妙微姐姐文静温柔,并不曾抱怨什么,但桓岁可真是个实打实的小祖宗 ,很不适应北疆,撒泼打滚闹着要回家,找伯父,找大姐姐。
      若是北疆家里养大的孩子,这般闹腾,那也就说揍就揍了。奈何谁都知道这是钟鼎世家的小公子,千娇百宠,金尊玉贵,一下子从帝京落到北疆,不免都很体谅,又兼小孩儿实在精致可爱,哪怕燕父,都忍不下心肠,索性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扔过去哄孩子,自己和桓父去商讨军机大事。

      燕行当时也才十岁,正是惹事生非的年纪,对父亲指派哄三岁奶娃娃的事情十分不满,蠢蠢欲动要搞事情。奈何桓世叔和妙微姐姐待他都很好,欺负他们的儿子和弟弟未免太没义气,他长兄燕征又对弟弟不省事的性格一清二楚,最后燕行也只能认命,任劳任怨为小娃娃鞍前马后。
      想起过去,燕行由衷地道:“一开始我真的拿你没办法。”还好桓岁并没有闹腾太久,缓过劲来之后就在北疆放开了,反而死活不肯回帝京。气得帝京的桓家家主来信骂弟弟教坏孩子。

      桓岁笑了,偏过头就那么看着燕行,温和打趣:“说得燕行哥现在拿我有办法似的。”桓岁在北疆那群孩子里年纪最小,又最冰雪聪明,很是得长辈们喜欢。燕征和燕行又很看顾这个小弟弟,他幼年可谓是过的如鱼得水,无比快乐,从来都是宠着纵着,养出了任性骄纵的脾气。

      燕行叹了口气,坦率承认:“现在也没办法。”桓岁甚至不需要说话,就那么一个动作,燕行心就软了。他沉静地看着眉眼间依稀有几分桓岁幼时模样的桓默,既喜爱,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遗憾,“阿默模样像你,性情却要比你稳重很多。”

      “那可没办法。像我家阿默这样的好孩子可不多见,”桓岁乐不可支,“谁让燕行哥倒霉,摊上我这个混世魔王。”他拍了拍燕行的肩膀,幸灾乐祸,“认命吧,燕行哥。”

      燕行看着桓岁,眼里满是无可奈何的溺爱,轻轻“嗯”了一声。

      一行人说这话,很快就到了临时开辟出来的演武场,桓岁难得来了兴致,放开两个孩子从兵器架上取下一张硬弓,试着拉了拉,才露出满意又轻快地笑,“到帝京后疏于练武,几次战事也没亲自上过战阵,只在后面指挥,倒是很久没碰过这些了。”
      他在北疆那些年,也跟在燕家兄弟背后学到了很多。

      “你在帝京,若是能让你亲上战阵,就是我等守将无能了。”燕行舒展了眉头,“刀剑无眼,不是什么坏事。不过你的箭术很好,即便发生什么,也能自保。”

      桓岁不置可否,“毕竟是燕行哥你亲手教的我,当然好了。燕家神射在北疆可是声名远扬。”他将弓递给桓默,很有几分炫耀的意味,“说来阿默的箭术是我来启蒙的,很有天分。燕行哥要不要点评一番?”

      燕行点头,桓岁又重点关照了一下和桓岁一样大的宁安:“北疆即便孩子也是上马能战,弓马娴熟,宁安,你也来!赢了的人……”
      他眨了眨眼睛,凑去燕行那里,“赢了的人,你们将军负责出彩头。”

      燕行越发无可奈何:“大司马还要来我这里打劫吗?”却也应了,“我小时,父亲曾让名匠为我打造了一张适合幼童练习的反曲弓。这次也带了来,如今想来正适合。”

      两个孩子在那里引弓拉弦,桓岁却和燕行边看边说话:“你有这种好东西,我怎么没见过?”

      燕行扶额:“那张弓好是好,威力却极大,稍有不慎就容易伤到弓箭手。我原本想送你,结果却被阻止了。”知道燕行的想法后,燕父和阿兄不约而同地否决了弟弟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拒绝的理由都是“太危险了,容易伤到岁岁”,千篇一律且毫无新意。
      叛逆期上头的燕少将军当然不接受,“岁岁的箭术很好了,而且有我看着,怎么会出问题。而且练箭哪有不受伤的啊!我也受过伤啊!”然后燕父和燕征各自锤了燕行一顿,并表示你皮糙肉厚受伤没什么,岁岁他们会心疼,最终毫不留情地没收了那张反曲弓。

      “……”桓岁头一次知道这事,只能说,很感动,“行吧,反正到我手里的下场也是明珠蒙尘。”

      燕行沉默,他其实到现在约莫懂了些,那时候战事连绵不绝,战场上危机四伏,逼得他们不得不成长起来。学箭,弯弓,拉弦,每一步都是为了杀敌做准备。而不是现在这样,反曲弓只是孩童游戏的彩头,而不是杀人的利器。
      胜也好,输也罢,都不会损失什么。那时的燕行是北疆守将的儿子,他没有选择。但桓岁,他本可以在帝京做高枕无忧的贵公子,却无辜被卷来,燕父他们,其实一直是对他有愧的。

      燕行还记得燕父他们因反曲弓一事揍完他之后,那个温文尔雅、算无遗策,每一次谋划都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军师也曾私下找过来,少见的流露出失落内疚的神色。他对燕行温声解释,桓岁只是短暂留在这里,以后还是要回去帝京的家,并不需要真正深入学习这些东西。
      燕行当时就问,为什么弟弟要走,他很喜欢弟弟,弟弟不能留下来吗?

      来给父亲做军师的桓叔叔没有要走,马上要嫁给兄长的妙微姐姐,也会留了下来,
      父亲和姐姐都在北疆,为什么岁岁不能留下来?

      桓世叔被戳到了痛处,最后回答,这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就仓皇逃走了。

      然后燕行就被躲在角落里偷听的燕征又揍了一顿,他还不服气地和长兄争执,“你要娶妙微姐姐,妙微姐姐就能留下来。我为什么不能娶岁岁,这样岁岁也能留下来!”

      燕征被弟弟蠢得发笑:“岁岁是男孩子,你也是男孩子……”

      燕行非常光棍:“那又怎么样,我不介意!”

      燕征毫不留情地赏了弟弟一个暴栗,非常冷漠无情:“轮得到你介意不介意,要兄长给你科普一下龙城桓氏的名头吗?咱家的门槛连人家的脚后跟都够不到!”

      燕行依旧执着:“那你还不是能娶到妙微姐姐?”

      燕征看着弟弟一副“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上我也行”的蠢样,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微笑着摇头纠正,“不对,不是我娶到了你妙微姐姐,而是你妙微姐姐愿意嫁给我,愿意为我留在这里。”
      他同情地敲了敲弟弟的头,带着爱情的得意施施然飘走了。徒留下燕行的气急败坏:“那又怎么样!岁岁也能为我留下的!”

      年少的旧梦已成奢望,燕行明白,他们说得没错,桓岁离开北疆,会更好。想起往事,张了张口还是说了出来,“桓世叔其实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去碰这些才是……”

      “才是我应该过的生活?做我的桓氏家主,大司马,这辈子不碰这些东西。他对不起的人多了,我母亲,我姐姐,我伯父,……,不差我一个。”
      桓岁打断了他的话,想了想,“他就那样一个人,这辈子唯一对得起燕伯父。燕伯父也很对得起他,计较这些有什么意思。”
      桓岁未必猜不到这个父亲到底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也很明白北疆对他心存愧疚,可真的不算什么,两个少将军大材小用地哄小孩玩还不够吗?

      “我们要往前看。”桓岁看着两个孩子箭矢破空,在耳畔划出尖锐的啸声,以及正中靶心后,演武场内发出一阵欢呼声,桓岁笑着抬眼,“是谁赢了?”

      桓默矜持地站在那儿,眼睛亮晶晶的。宁安两世都见识过桓思道的好箭术,重生后多二十年的经验也依旧没比过,自然没什么不服气的,回答道:“是阿默弟弟。”

      桓岁果然夸了又夸,桓默的脸都通红了。燕行也很应诺,当即就命人把那张弓取来。

      宁安看着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恍惚间觉得世界实在太不可思议,另外,看到桓默接过那张弓,他还是有点心理阴影,不可避免地想起长大后的桓岁,在城楼上,也是这样引弓拉弦,一箭,血水喷溅,染红了帝京的天空。

      他还得再缓一缓,心里暗想:这一世总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了。

      宁安在角落里种蘑菇,桓岁还以为小孩在失落,笑着过来,“你的箭法也很准啊!”

      他摸了摸小孩子的头,稍加鼓励“这个年纪能有这个水平,已经很天才了。将军已经给了阿默彩头,我也来凑个热闹,陛下最近正学箭,缺个伴读,你愿不愿意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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