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金珠》出海纳凉

3、（三）这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婴

　　看着眼前的拨浪鼓，阴负尸可以肯定在王家家主耳后看到的像黑色胎记一样的东西，就是黑色的婴儿手印。
　　她与谢宣石分开后，便朝着五夫人的厢房走去。早在她独自在前厅闲逛时，便拉着一个下人问了那临产夫人的住处。
　　临产的夫人是王家家主娶的第五个夫人，不过二十岁上下，而王家家主已快五旬。

　　那下人也是个嘴快之人，说着王家家主娶的这五个夫人，言语之中不无唏嘘之意。说五夫人一年前才被娶进来，这是头一胎，家主很是看重，王家至今没有一个男丁存活，仅有两个女娃。
　　“女胎都安然长大？”
　　“害，你说奇不奇怪，女娃全都没事，偏男胎，开始时是长到一两岁意外夭折，后来男胎在肚子里就死了，生出来就断气了！”
　　“女胎都长至几岁了？”阴负尸追问道。
　　“都小着呢，最大的不过五岁，都养在别院呢？”
　　“我看你家家主已近五旬，怎最大的才五岁？”
　　“我也纳闷呢，按理说家主最大的孩子也该及冠或到桃李之年了，但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我才来这王家不到两年”
　　“不到两年就知道这么多事？”阴负尸看着眼前的这个下人，不知是丫鬟还是婢女，确实年纪尚小。
　　“下人之间每天都在议论，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你是过来查这件事的，我想拜托你查清这件事，不为别的，这家的夫人都不好过....”

　　“为何如此说？”
　　“就说五夫人吧，没比我大几岁，却嫁给了年纪跟她父亲一般大的男人。大夫人第一胎生的女儿，听说刚出生就夭折了，本就受了刺激又被逼着怀了第二胎，第二胎是男娃，不到两岁就夭折了，之后就说大夫人是病死了。二夫人进门后很快就生了第一胎，是男娃，一岁不到就意外落水走了，第二胎还没生出来就自杀了。三夫人就生了一个男胎，刚出生就没气了，之后就不愿再生，听说是被家主赶走了。四夫人是前几年被娶进来的，生了一对女娃，都活下来了，但不愿再生，怕怀的是男胎，现在两个女娃和四夫人在别院住着....”
　　“哎呀，不跟你说了，家主要来了，我得去厨房待着了”。

　　阴负尸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在悄悄进到五夫人的厢房里后，她有了打算。
　　她没有先拿出潯净符，而是摇晃手腕上的银镯，发出清脆的铃铛声，她要把暗处的东西引出来，这铃铛声只有死人才能听到，在死人听来这声音是极吵极闹的。
　　但是铃铛声下没有任何东西出来，这里没有死人？

　　她拿出潯净符，贴到五夫人的床头，只见一道蜷缩矮小的身影嗖地穿到墙上，接着飞到地上，向着门外的方向跑去，留下一串水渍。
　　阴负尸赶忙脱下手镯，往那道身影套去，一道凄厉而脆生生的叫声后，身影猛的反弹到房中桌上，然后蹒跚着奔向门外，只剩地上的一滴滴水痕。
　　阴负尸没有追，她看到桌上的拨浪鼓上有一个婴儿手掌大小的黑手印，她知道那是什么了。

　　但是她还要做一件事，她看着眼前的谢宣石，神色复杂，就是这样一个冷冰冰的死人，跟以前她差遣过的死人一样的死人，自己会被他影响吗。
　　阴负尸不愿深想，她想，要紧的是眼下这件事。
　　谢宣石帮她探查到了什么，她要谢宣石带她找到，毕竟死人也不会说话不会写字。

　　谢宣石带着阴负尸重新来到了废弃的书斋前。跟着谢宣石的目光，她照例看到了书斋门上的铁锁，看到了铁锁的一头在水下，看到了书斋里倒地的书架、蜿蜒向上的木楼梯、二楼若隐若现的铁链。
　　可阴负尸不是死人，她比活人还更有本领。
　　只见她凭空虚画一个符，抛至书斋门上，铁锁应声落地，她捡起掉落的铁锁，发现铁锁上竟还被刻上了生辰八字。

　　她走进书斋，一楼显然是废弃的模样。她上了楼梯，一跨进二楼就嗅到一股浓烈的死人气息，她被这浓烈的味道逼得不能前进，她咬牙往前，却被一股力量冲开，像是要把她逼下楼。
　　她双脚摩擦着地面，直直往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到楼梯口，却撞到一具身子，竟挡下了这股力量。
　　是谢宣石，他跟着来了二楼。阴负尸站定，来不及看谢宣石，就专注对付起眼前这股力量，这哪是死人的味道，这分明是怨气！
　　死人残存了活着时候的“念”，就成为“枯人”，念一耗尽便彻底枯萎，但是“念”太重太深，就成了怨气，怨气经久不散，死人也就有了攻击的力量。

　　没法用潯净符，阴负尸脱下镯子往前抛去，她知道套不住这个怨气的主人，但是她要套的是那个婴儿。
　　果然，婴儿被套住，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啼哭，怨气越来越大，怨气的主人被激怒了。
　　阴负尸没想到这怨气这么厉害，到了手都无法提起的地步。
　　她靠在谢宣石身上，喘着气开始向着这间屋子说话“我知道你是谁，你想你的孩子就此入地府吗，你想让他永远无法转世为胎吗？”

　　怨气主人没收手，冲天的怨气如果再不收敛只怕会引来祸端。阴负尸继续说道“你被困在这里多年，却只敢向弱小婴孩下手，不敢向那个人下手，你对这种人还有情吗？”
　　“呜——呜——呜”夹着风声的哭泣声传来，阴负尸知道，她要现身了。
　　怨气散开，一死人一死婴站在阴负尸眼前。

　　阴负尸手一伸，套在婴儿身上的手镯被收回，婴儿被抱至女人怀中，这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婴。女人显然生前受过罪，身上全是血迹，而这女婴像是在水里泡过，一直往下滴水。
　　“你知道我是谁？”女人发话了，声音嘶嘶厉厉的，喉咙像是生前受过伤，发出的声音像是磨刀石的剐蹭声。
　　“你是大夫人，你怀里这个婴儿就是你第一胎生的女儿”。
　　“没错，我是大夫人。你不是第一个来查这件事的人，但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但你猜的没错，男丁都是我动手弄死的，出生一个我弄死一个，他越想要男丁我越要让他断子绝孙！”

　　眼看大夫人的怨气又要散开，阴负尸忙将话题引向她手中的那个女婴“王家下人说你怀的女胎刚出生就夭折了，能给我讲讲她的事儿吗，或许我可以帮帮她。你可知她怀着怨气入地府，是要受尖刀万剐，受万古寒冰，是要做永生永世的牛马中的牛马，你想这样吗？”
　　大夫人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像是在回忆。此时阴负尸也在回忆，她不确定这婴孩是否值得她助其往生，但是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在门中时师姐曾教过她阵法，三师姐百姓眼擅助极阴极怨之人往生，让他们少受地府之苦，但是师姐从幼年就开始学习阵法，在一次又一次与怨气之死人打交道中精进阵法。阴负尸甚至没习得一二，只从师姐那儿学到皮毛，她开始后悔师姐要带她下山历练时她总是在坟头寻找最合眼缘的死人朋友，师傅说的技多不压身果然没错。

　　但阴负尸想，这只是一个婴孩，不需要太复杂的阵法，就算没法解决，她也会找到师姐。
　　“她叫雪灯，我给她取的名字。她出生那晚下着大雪，房里一盏一盏的灯亮着，我看着她刚出生皱巴巴的脸蛋，很是高兴。可那个人来了，他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问了产婆一句是男娃还是女娃.....”
　　阴负尸开始走进王家笼罩着的迷雾，她想，跟死人相比，有时候更可怕的是活着的人。

　　当听到生的是女娃时，王家家主驱走了下人，他走到了大夫人的身边，没有看孩子一眼，而是直接伸出两只大手，狠狠掐向孩子的脖颈。
　　孩子那么小那么脆弱，他很快发现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掐死眼前这个孩子，于是另一只手便抽出来捂住大夫人的嘴，他要这个孩子死！
　　他的力气太大了，一个刚生产的妇人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无需过多的挣扎，就在他的手下变了模样。孩子的脸泛青泛紫，俨然已经断了气，大夫人也快要窒息，看到孩子被掐死使劲挣扎起来。
　　你不该生个女婴，你得继续为王家延续香火。抛下这么一句话，王家家主就带走了孩子。

　　“你可知我找了许久？他说要想知道孩子安葬的地方，就得继续给他生孩子，真恶心啊，我每每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手，就要呕出血来”。
　　“我生孩子还不到一月，他便强行与我同房，我看着他趴在我身上的样子，总是酸水往上泛。不久，我就又有孕了，我害怕又是一个女婴，我害怕又失去一个孩子，好在是个男婴。可我对那个男婴没有任何感情，我恨透了这家的主人，我也恨透了这个孩子！”
　　“所以你杀了他？”阴负尸觉得不对，大夫人怨气是重，但是没有杀气，倒是那个女婴，周身萦绕着杀气，尤其那一双小手，总是作利爪威胁样。

　　“对...不!我是恨那个孩子，但我只是不同他亲近....直到有一天，那个人要我抱着孩子去前厅，我路过水廊，孩子突然被扯下去。我看到孩子被一节泡发的藕节似的小手拽下去，手腕上有一条红绳，我知道那是我的雪灯！红绳是她出生时我给她挂上的！”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