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金珠》出海纳凉

4、（四）是你吗，雪灯，雪灯

　　后来.....后来大夫人知道了自己的雪灯并没有被安葬，而是在出生的那一晚就被抛进了水里。
　　她没有参加她生的这个男娃的葬礼，她被王家家主关到了书斋，他觉得她是故意的，他要惩罚她！

　　她在书斋二楼被两根铁链拴起来，王家家主总是一边嚷嚷着“无后了，无后了，你给我蒙羞，蒙羞！”，一边用鞭子狠狠抽她。
　　她就日日夜夜地被关在这书斋里，不仅要被鞭子抽，还要面对各种可怕的手段。先是把水蛭放在她身上，一咬一个血窟窿，后来就是往她嘴里放烧红了的炭，因为她总是忍不住大声吼叫，那个男人就要让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在大夫人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拴着红绳的一截手腕，挂在二楼的门窗上，一晃一晃。
　　是你吗，雪灯，雪灯。
　　雪灯听到呼唤，翻进窗框，走到了大夫人的脚下，看着眼前这形容可怖、面目全非的孩子，大夫人泪流不止。
　　雪灯死时只是个婴孩，她不知道如何说话，她只是一下一下地舔着大夫人腿上的伤痕。

　　之后每当大夫人被打辱后，雪灯总是从窗外翻进来陪着她，小小的一个身躯，坐在她的肩头，听她呜呜咽咽地唱起一些不成曲的调子，母女二人像从未生死分离过。
　　可雪灯还是被发现了。

　　王家家主娶的二夫人不仅生了男胎，而且长到了一岁且身体健康，他特地来告诉大夫人，有的是人给他生儿子，而她只配在这书斋里像一条狗一样被拴着，因为她是丧门星，她让他抬不起头！
　　王家家主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污秽的女人，正想要狠狠啐几口，不曾想被什么东西一掌拍过。他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也看到了这个身影接着跳进了水里。
　　他被吓了一大跳，可等他逃出书斋，他发现家里上下人都围着水廊，他的第二个儿子也溺水而亡了！

　　“雪灯没有想过再害人，是他激怒了她，雪灯是为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才犯下了这些孽啊”大夫人说，王家家主极度看重香火，在貌历县这样不生儿子就光耀不了门楣的地界，死了两个儿子，可是让他彻底没脸的事。
　　“于是他就找来了县里的命首先生，制了铁锁，把雪灯锁在水里，又杀了我，彻底把书斋封了起来。哈哈哈，可他没有算到他把我的尸体扔在这关我无数个日夜的书斋里，我早已生了怨，他把我孩孤零零地压在水下，我怨恨极了，竟也凭着一口气残存到了今天”。

　　“所以男胎都是死于雪灯只手？”阴负尸看着雪灯，神色复杂。
　　“是我的错，我对不起那几个孩子，我更对不起他们的母亲。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无法出去，可雪灯不一样，她年纪尚小就有了怨气，铁锁根本压不了她太久，她见不得那些孩子！”
　　像是听到了在讨论她，雪灯缩了缩脖子，摩挲着大夫人的脸庞。
　　“近日我总看到雪灯出去，我知道也许又有男胎快出生了，求你帮帮我们吧，我不想再有无辜的人受牵连了，我也不想雪灯在地府受千次万次的苦”。

　　阴负尸带着谢宣石回到房中，她没法马上作出决定，她只是留下了一道禁制符在雪灯身上，暂时压制她，不让她去伤害五夫人。
　　“我该怎么做呢？”阴负尸看着谢宣石，陷入了困境，像是逃避一般，阴负尸出神地望着谢宣石的面庞。

　　“你这里竟有一颗痣”
　　“你果真身量高大，难怪刚刚挡住了我”
　　“你成婚了吗？可有孩子....？”
　　“我....我其实是个孤儿，我不知道我的母亲长什么样子。师傅说他有一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我被师姐和师兄抱着出现在门口，那时候师兄和师姐都已经开始学习门中之术了，他们到处找着死人练手，在乱葬岗里总是东一个死人飞出去，西一个死人飞过来。师傅说他们缺大德，于是师兄和师姐在前面丢死人，我就在后面捡一路埋一路，后来师傅就不说他们缺德了，开始说我缺心眼...”
　　阴负尸觉得自己是同情大夫人和雪灯的，她不是不懂得舐犊情深，只是不知道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五夫人、五夫人的孩子、王家家主，甚至是整个王家。

　　“谁？”阴负尸看到谢宣石猛的转过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将脸朝向窗外。
　　“是我，是我，产婆说孩子今晚就要出生了，您帮帮忙吧，保住这个孩子，我一定重谢！”
　　阴负尸推开门看到王家家主的脸映在夜幕中，陡然生出一种惊悚感，但还是带着谢宣石立马赶到了五夫人的厢房。
　　还未走近厢房，阴负尸就看到一股冲天的怨气围绕在厢房附近，雪灯来了！
　　雪灯比她想的还要厉害，阴负尸惊道。她大踏步走近五夫人房内，只见房中怎的都不见雪灯，但是地上全是一路的水渍。她还在，藏在哪里了？

　　“疼，我的肚子，好疼！”阴负尸看见五夫人脸色苍白，五官狰狞，像是痛到了极致。
　　“好疼，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肚子里？”阴负尸快步走到床前掀开被子，是雪灯，趴在五夫人隆起的肚子上，像狗刨一样一爪一爪地挖肚子里的孩子！
　　五夫人的肚子已经被划了几道伤口，阴负尸不容细想，只能褪下镯子套住雪灯，可雪灯挣扎的厉害，一声接着一声尖细的惨叫声从雪灯口中传出，眼看雪灯就要挣脱出来，王家家主叫着下人抬来了一个大桶，桶里竟是腥臊的鸡血，鸡本就是破晓之物，鸡血对于夭折的雪灯来说，那是最畏惧之物。

　　王家家主向着雪灯走来，看样子是要亲手把雪灯溺在桶里。是了！雪灯此前就是死于王家家主之手，本就害怕他所以不敢靠近他，他这么做，就是要让雪灯下地府！

　　“不要，谢宣石！带她走”，阴负尸口里急忙念道“有天有地，天生地长，天不为父，地为母，周周轮回，宁消不亡....”雪灯在阴负尸念的地母经下渐渐平静下来，阴负尸便推着谢宣石让他带她走。
　　“你干什么？你要放走这个小畜生！”
　　“王家家主，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我帮你保下这个孩子，其余的都是你自己的冤孽！”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拖地声传来，伴着一声声凄厉的“雪灯！雪灯...”，大夫人来了，大夫人竟来了。王家家主吓得面如菜色，两股战战，直往阴负尸后面躲，“护着我，护着我啊”。

　　“你快去控制住雪灯，你那男人未必挡得住她，我留在这里，我来保住这孩子，你别管了！”
　　阴负尸看着大夫人决绝的面庞和房中五夫人的哀嚎，害怕雪灯真的怨气加重，便离开了此地，去寻找谢宣石。
　　阴负尸快步追着谢宣石和雪灯的踪迹，在看到雪灯的那一刻，正想将雪灯套住，只见雪灯身形猛地顿住，然后发出手狠狠抓地，发出一声声尖叫。

　　坏了！阴负尸转头，看到五夫人厢房处已燃起大火，火势越来越大，竟是要将整个王家都烧起来。只见下人都纷纷往外逃，管家的婆子、领路的小厮....竟不见五夫人和王家家主！阴负尸正要往厢房冲，锦绣却突然冲过来，走到跟前才发现她怀里正抱着一个孩子。
　　“是大夫人，大夫人把孩子交给了我，五夫人也被我叫护院的抬出去了。”
　　“王家家主呢？”
　　“大夫人说她就把雪灯交给你了，其他的你不用管了。她让你们快走！”
　　“你带着孩子快走，我去.....雪灯！别去！”

　　阴负尸眼看雪灯就要冲进火海，火势烧的越来越旺，只好咬牙控制住雪灯，带着谢宣石和锦绣一起跑出了门外。
　　刚跑出门外，就听得轰隆隆的房梁倒塌声，团团热气烧的上方的天空黑灰一片。
　　“大夫人..大夫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锦绣从襁褓里掏出一块玉牌，已被磨的光亮，正面书着“玉晚眠”三字，背面写着“玉雪灯”三字。
　　“是大夫人的名字”阴负尸看着手里的玉牌，没有再问王家家主此时在哪里，她心里有了答案，她知道那个名叫玉晚眠的女人将她的孩子托付给了她。阴负尸瞧着藏在谢宣石衣袍下的雪灯，叹了叹气。

　　“锦绣，你把孩子带给五夫人吧，雪灯我就带走了”。
　　锦绣看着一男一女离开的背影，看到男人衣袍角下漏出的一根小脚，又看看怀里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