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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援手 ...

  •   “是春红吧?”赵春娥赶快打发陆山出去看看,“你去叫你婶子进来说话,这出什么事了着急忙慌的。”

      进来的是刚刚在村口跟陆山说话的春红婶,一进门就急道:“山子妈,快挖一勺红糖给我,好端端的,我们家的地里饿死人了!二太爷说喝口糖水还能救,这会儿就在我们屋里等着呢。”

      红糖对乡下人来说是好东西,大家都只在过年摆酒坐月子的时候买一斤半斤。三月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春红婶想来想去,记起买红糖时遇见了陆大雷,称了足足三斤糖,说是给赵春娥补身子,估计这两天还没喝完,赶紧跑来了。

      赵春娥已经让陆河把过年买的红糖拿出来了,直接舀了小半碗给春红婶:“救人要紧,柱子家的你快去吧。”

      春红婶也姓赵,跟赵春娥是一个庄的人,没出门子时就认识,俩人前后脚嫁过来,春红婶嫁的还是陆大雷的堂弟陆大柱,两家关系很是亲厚。

      春红婶也不墨迹,端着碗就往外走:“行!改天我拿鸡蛋谢你啊,我先走了!”

      一屋人都没来得及问问这饿死个人到底怎么个说法,事主就走远了。陆海坐着,老觉得哪儿不对劲,直觉和刚刚那个看见的哥儿有关。

      没错了,那哥儿也有十五六岁,若是本村的哥儿,像那么大的都认得自己,小时都玩过,若说第一面认不出,毕竟他出去两三年,抽条变了样子,但不至于说了名字还不晓得;更不可能是嫁过来的媳妇,年岁上也有些太小了。

      再说谁家媳妇这时节有空出来玩,都忙着下地呢,更何况怎么能弄得那么狼狈,脸上也抹脏了。

      只有不敢见人只捡小路走的,衣角发丝才能沾带那么多草屑泥灰。

      这么一说就说的通了,那哥儿八成是私奔偷跑出来的,不知是哪个村的,跑到他们这儿来了,又误打误撞碰上了他,这才跑走了。

      至于饿死了人......估计是只顾得上跑,几天没吃饭,饿昏了。

      只是没见到奸夫,恐怕是反悔了。

      陆海觉得自己猜到真相了。

      屁股底下的炕烧得太热了,坐不住。他挪了挪,看到簪子上的梅花,不由又想起那截儿粉红色的衣领子。

      还挺妖气的。

      赵春娥还纳闷着呢:“这是咋了,谁人跑到柱子家地里了,还饿倒了,也没听见说哪儿有闹饥荒的呀。”

      陆大雷道:“那叫山子去看一眼去?”

      “爹,我去吧,”陆海站起来把棉袄穿上,“我进村的时候好像远远地看见了。再说,走镖也经常遇上逃荒的人,我去看看指不定还能帮帮忙。山子要成亲呢,这种事避着点。”

      陆海没全说实话。那是个哥儿,陆山马上成亲,要是这时候去撞见点不该见的难免不好听,要是人直接没了,他们这边的习俗,撞了晦气三个月内不能嫁娶,不然成亲后难生养。

      “你才回来坐下,又出去,”赵春娥心疼大儿子,但是陆大雷是长辈,凑热闹不好看,陆河又太小了,啥也说不清,“也没啥看的,我们给碗红糖也算是帮了忙了,不去了吧海子。”

      “我去吧娘,反正回来了也是闲的,人命关天的事,看看应该的。”陆海已经掀开门帘出去了,陆河看娘没说话,把陀螺一装,也跟着溜出去了。

      陆大柱家离村口不远,院子围墙是泥砖码的,矮矮的一圈,里面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陆海两步走到跟前,将看热闹的往两边拨:“大伙儿都让让啊,人太多喘不来气了!”

      “哎,大海来啦,”春红婶正和儿媳妇一起给地上的哥儿灌糖水,只是昏过去的人两瓣嘴唇咬的死紧,怎么也喂不进去,“快快快,大海你在外头见过世面的,你看看这孩子,怎么还不醒呢,人中也掐了,手指头血也放了,就是不醒,糖水也灌不进去。”

      陆秋的媳妇英子低低地问了一声好,陆海叫了声“英子”,又问:“还没醒?”

      “没有。”陆英摇头。她连人都不敢抬头看,微微缩着脖子,细骨伶仃的,比地上的甘雨还单弱得多。

      天这么冷,蹲着都能感受到阴凉的地气,春红婶不知道是吓破了胆忘记了,还是怕甘雨死了招晦气,直接把人放在院子里,也没垫个草席麦秆啥的。

      陆海皱起眉毛,说:“婶,这人好着呢,抬屋里去吧。地上凉,要是害了病又添麻烦。”

      春红婶嗫嚅着:“这、这到底不知底细的人,这要是抬进去,赖上我们家了咋办?”

      她一副为难的样子。陆大柱爷俩今日往她娘家赵庄去了,屋里就婆媳两个人。

      乡亲们也跟着窃窃私语。

      “是呀,这万一呢?”

      “还不知道什么来路呢,谁家好人灰头土脸弄成这样,说不好是欠了钱躲账的人,要不怎么连口吃的都没有?”

      “得留神,指不定身上有病!”

      这句话一出来,呼啦一下,以甘雨、陆海和春红婶婆媳两人为中心空出一大片地方。这人说的倒不是空穴来风。几年前周庄,周村长发善心在路边捡了个孩子回去,结果自己的孙子孙女都染上了天花,三个小孩一个都没留住。

      一个人劝道:“要我说,春红你也够尽心的了,一个生人,也是碰巧倒在你们家地里,又不是你害的,你还冲了红糖水给他喝,再不醒就随他去吧,有什么事,大家给你作证。”

      春红婶的表情更纠结了,一旁的儿媳妇细声细气地说:“娘,要不就把他放这儿吧,秋子还没回家呢,我害怕......”

      陆海也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了,直接打断陆秋媳妇:“这是个哥儿。”

      “啊?哥儿?”春红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我、我还当是个小子呢,你咋看出来的,这也没有哥儿痣啊。”

      陆海无奈地指了指甘雨耳朵:“在耳后呢。”

      “还真是!”春红婶在甘雨右耳后发现了一颗暗淡的红痣。甘雨长得不白,又到处弄得东一道西一道灰印子,他们在脸上没看见哥儿痣,还以为这是个男子。

      “大海这孩子就是心细,我们刚刚都没注意。”一个村民说。

      陆河扯扯陆海的胳膊:“哥,你咋看见的,我怎么没看见?”

      陆海也觉得这孩子话多了,“婶子刚刚给他灌糖水,头扭过去我就看到了。走镖的眼力都好。”

      他没说是那会儿站在甘雨背后,借着熹微的阳光看到的。

      “哦哦。”陆河点点头,乡亲们也点点头,“大海这孩子就是仔细。”

      一番口舌,甘雨终于被几个婶子媳妇合力抬进了屋,上了炕,暖了一会儿,糖水就能灌下去了。

      这会儿人已经走了个差不多,就剩陆海陆河两个还杵着没动。春红婶还以为陆海是来陪陆河拿换红糖的鸡蛋的,连忙说:“英子,你去拿五个鸡蛋来,擦擦干净包好给小河带回去。”

      “不了婶,英子你别忙了,”陆海赶忙叫住,尽量自然地找了个理由,“柱子叔和秋子都不在,我等他醒来问清楚了再走,光你们两个我也不放心。”

      “也是,也是,”春红婶给他俩拿板凳,“那你坐下等,我给你们俩烧两碗饭去。”

      陆海摆摆手:“不用婶,我回来刚吃过,别忙活了。”

      春红婶知道他不是瞎客气的人,只好抓了两把瓜子来,“吃瓜子,小河,来,拿着,吃完了就跟婶子再要。”

      陆英给陆海倒了一碗茶水,又把剩下的红糖给陆河冲了一碗,悄悄走过来放桌上了。

      陆海冲她笑笑,她抿着嘴,手揪着衣角,立马低着头从门里出去了。

      “英子还是这样,胆儿小,脸皮薄,”陆海笑着说了一句。

      春红婶叹了口气:“本来也不指望她顶门壮户的,就这么个样子了。——你也知道她。”

      说着自己也找了个板凳坐下来,跟陆海絮叨陆英过门后的事。勤快能干是不假,人也清秀,可就是不愿意跟人来往,去年刚进门到春红婶娘家走亲戚,到了赵大舅家里连水也不敢喝,就跟在陆秋背后转,叫赵大舅的媳妇女儿笑话了一天。

      陆英比陆海小三岁,小时候也是个活泼泼的小姑娘,见到他们一帮小子就追着叫哥哥。他们爬树,陆英望风;他们抓鱼,陆英守桶;他们偷菜,陆英提篮子。

      七岁上,陆英的娘死了,她爹转眼又娶了一个。后娘打孩子,早晚的事,陆英身上没一块好皮,人也变得沉闷胆小,见谁都不敢说话。

      陆海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说:“一屋里有一个能说会道的就行了,秋子在,吃不了亏。英子能干,一天都在家里,也不怕什么。”

      春红婶叹口气:“也是,都进门了,还说什么,她也可怜。”

      陆海把话岔开:“我叔和秋子干啥去了?”

      “嗨,那爷俩,”春红婶立马来了精神,“秋子他舅这几天要修房呢,给帮忙去了,这都五六天了,他舅们的小儿子也成亲呢,虎子,你记得不?也十六了,年底就成亲,那个房.....”

      陆海默默地听着,剥了一把瓜子递给陆河,抬抬下巴示意他到炕边上去。

      大人说话,陆河不感兴趣,两口吃了瓜子,端着糖水碗趴到炕沿上吸溜,一边吸溜得起劲儿,一边仔细看炕上的哥儿。大河村的哥儿少,大家又都富裕些,娶的媳妇也大多是更好生养的姑娘,陆河没见过几个哥儿。

      这么一看,就是挺瘦的,脸小,眼睫毛密密的,左边眉毛里有一颗小痣,跟男孩儿也没啥区别嘛,只是漂亮点。

      他正看着呢,那两扇眼睫毛扑眨两下,睁开了。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嗷”地一嗓子,陆河的半碗糖水泼了甘雨一胳膊:“大哥大哥,他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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