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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缤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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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很多人来说,一觉醒来就是新的开始。
“唔,好快!”
我惊叫起来。
我们正在低空飞行。小泉跨在她的短杖上——短杖两端生出虚影,尾部有一个梭形机械引擎,发出嗡嗡的低鸣——魔器都可以用魔力驱动短暂飞行,而大魔器对魔力的高转换率支持长距离飞行。
我跨在小泉身后,两手紧紧抱住她的腰。无数次幻想过御魔器飞行,第一次体验竟如此惊心动魄。良久,才渐渐适应了疾风呼啸。
“谢啦,小泉,这下考试肯定不会迟了!”
说罢,才想起小泉根本听不见,黯然神伤。
天将破晓,从半空俯瞰流光溢彩的乾江镇,另有风味。夜晚中它把焰火与晚霞映上天际,朝阳下它最受光之神的眷顾。亭台谢宇红漆闪亮,嶙峋叠嶂,巨大港口的琉璃与海面交相辉映,翩跹斜阳,熠熠生辉。
但它是那样陌生,像是华丽绸缎做的裹尸布,生机与表,死气沉沉。回首看已在身后的光华,有种逃出生天的解脱感。
飞了一整日,已掠过了两座城。学士不算罕见,十个人里就有一个,再加上我们披了小泉的斗篷,御魔器飞行没有太过惹人耳目。
已将近缤绛城了,但天色已暗,小泉也得恢复魔力。我们决定在野地中的阔叶林里暂度一宿。
我和小泉仰面躺在松软的落叶上,手靠着手。
小泉忽然举起手臂,张开五指,从指缝中仰望星空。
我抬眼望去,叶的阴影摇曳隐现,漏下穹的点点星芒。好似叶隙间洒落阳光,细雨飘落远空。漆黑一片的幕布映得星辰更亮,恰似小泉出现在我斑驳的当下与过往。
但无数灯塔的律动指引着航向,爸爸常说那是绗舟外的其他世界,是无限的可能、希冀与遐想。
终于有了星辰,未来能否光亮?
一阵窸窣声让我打了个激灵。我捏捏身旁小泉的手,悄无声息地爬起来,循声窥探。小泉察觉我的异样,也屏住了呼吸。
毕竟,我们是“逃犯”。
那是一行黑斗篷的三人,行色匆匆。
“阿嚏”
大概是天冷,加上憋岔了气,小泉打了个大喷嚏。做贼心虚,我的心瞬间揪紧。但愿他们只是普通路人。
可三人猛地止步,我的心沉到谷底。
他们相互打了个手势,向我和小泉的方向疾冲。
我一拉小泉,拔腿就跑。可小泉挣开了我的手,迎上三人。暗蓝色杖光闪过数下,随之而来三声痛哼。我倒忘了小泉可是折芙的亲传弟子,飞雁栖杖现在的主人。
她用雁杖指着三人的脑袋,向我比划。
(偷摸,黑斗篷,红莪会,坏)
大概是想起了老师折芙,小泉眼角晶莹。
我深深看了小泉一眼,点头会意,向三人质问:
“你们是谁?去干什么?刚刚是想攻击我们吧?”
三人沙哑地叫了几声,原来都是哑巴。掀开袍袖,手指已歪曲变形,无法执笔。估计是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为防泄露,毁了三人的手和喉咙。
无奈,我们放走了三人,毕竟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但我们搜身找出了三包红粉和三包白粉,想想也知道是什么。
小泉用水化开粉末,滴在野草上,并未显效。她略作思量,混合红白两粉化开,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萎。
我吓得退后两步。
(红莪会,坏)
小泉咬了咬牙。
虽然对小泉的先入为主不以为然,但大概率就是红莪会作祟。这种混合毒药明显是送去缤绛城的,而运送队伍肯定不止这一支。
小泉能考进神殿附会,冰雪聪明,想必也想到此节。
次日,缤绛城外。
那是一片不算陡峭的山峦,半座缤绛城斜倚在山坡上。巍巍山峰耸立着一座耀目的黑色镶金尖顶的T字形建筑。那大概就是神殿,但神殿解散后,那里成了舟主的办公场所。所有教堂都成了政府机关。
小泉此行全系送我来缤绛城,对她有些过意不去。萍水相逢,终有一别。我不能拖累小泉重振神殿附会的大业。
(不要)
小泉有些惶恐的看着我。
(前天,你,治愈术,厉害,魔术领域,你,进,神殿附会)
我耐心地看着小泉的手势。
原来我那天误打误撞治愈了小泉,是开启了所谓“魔术领域“,即施展魔术所必需的意识空间。魔术的施展需要结合魔力与”眼“,即我那天看到的黑色小圆。”眼“存在于魔术领域。
魔术领域只有学士才拥有,需要通过各自学会的秘法进行激活。我是个特殊案例。
小泉说我拥有魔术领域,终考已经不在话下,希望我能加入神殿附会,但潜入红莪会内部打探情报。
我愣了几秒,看着她认真的眼神,郑重地点了点头。
缤绛城中人多眼杂,小泉又身份特殊,只得留在城外等候。
握手暂别,我独自入城。
如果说夕狐镇在发展的第二级台阶,那么缤绛城则是站在第三级台阶上,一只脚直接踏上了第五级,但步子开得太大,挪动另一只脚便要摔跤,只能保持着跨立的尴尬姿势。
正对城门的是一座黄铜与白色金属铸成的雕塑——两株鸢尾花斜生在彩云上。六片招展的花瓣像是挂着朝露,又显出钢铁的厚重。雕塑立在一片硕大的圆形广场正中,广场后方是一条笔直的人工河道,横亘整座城市,延伸到视野尽头。河水微泛黄,不少金属管从河沟侧面伸出,黄绿色液体涓涓入河。
广场两侧是两条弧形大道,凹凸不平的石砖路不时有上升台阶,向山坡上方——也就是城的尾部攀升。
大道旁是密集的公寓和商铺,木质房屋大多是三四层小楼,每层要比下边一层长出一截,伸向街道。直角三角的木架稳固住色彩斑斓的墙壁,但许多油漆剥落,萝藤蜿蜒满墙。后边有哥特式尖顶长方形建筑,也有半圆穹顶的礼堂。
如此看来,城市布局没有怪异之处。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很扎眼的是,金属雕像后方不远处,赤裸裸地立着一个几人高的球形锅炉,一半嵌在地下。管道和仪表盘根错节,火红的光焰映上整个广场。
锅炉上,两束粗大的金属管插入地下,向两边大道延伸。街道上细管又从地下直穿上地面,盘绕上楼房供能、连接着直立式路灯,供应着大道中央的蒸汽铁轨。
蒸汽列车开得很慢是个带顶棚的篮筐形状,金属车身裹着黄铜,打磨得锃亮。车厢内左右两侧是长长的金属板,作为座椅。窗户上没有框和玻璃,人可以探出窗外。列车驶得很慢,行人甚至可以走上蒸汽轨道。
整座城像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座钟被顽童随意改装。
周边人流如潮,毕竟这儿是大陆的政治文化中心。广场周围有几个强弓硬弩的警卫。来自各地的人奇装异服,这点在家乡已经习惯了。而本地人大多足不出户,缟素衬衫反倒比外地人多几分土气。我穿着乾江镇的红色直领短袄罩衫,比之多数人更显含蓄内敛,但反而更加惹眼。
距离终考还有两天,考生都还未到,到时必定更加热闹。我在右侧大道游荡了一会儿,又坐上蒸汽列车漫游观景。
这座城有种飘渺虚幻的质感,似乎风一吹便会飘散。
先得满足口腹之欲。我左顾右盼,转入街角一处精致的咖啡厅样式小馆。
昏黄的灯光摇曳闪亮的杯盏,红砖墙壁点缀以绿萝,铜管错综盘布于屋顶,却无违和感。铜管连着一旁的暖气芯,又伸下地面,接通一座古色古香的唱片机,放着舒缓的New Age风电音。
一摸包袱,我登时傻眼。
一路上没算足经费现在只剩下一百舟币……我还得在这儿住上两天!
正欲转身,一个油光满面的女店员已迎了上来,我只得在吧台寻个角落落座。要了杯柠檬水,竟然要五个舟币。
“小姑娘,看你这装束,是乾江镇来的吧?”
大概是憋久了,女店员倚着吧台搭讪。
我不想多做辩驳,点了点头。
“呦,大地方啊,说那儿出了大事,你应该听说了,两位分会主席被杀了!”
听到这里,我轻轻咬住了嘴唇。
“在逃的是异端教会的主席,但弄不清楚确切身份。两位分会主席被她折磨得血肉模糊,搞得现在人心惶惶,谁知道她又有什么动作。”
我深吸了口气,终于没能忍住,玻璃杯盏“啪”地摔在桌上。如此态度示人,以往我是从来没有的。
那两人全系咎由自取,小泉已是聋哑,竟还要如此诋毁。
推门而出,听见女店员嘀咕了句“神经病”。穿梭于人流中,我拼命奔跑,企图甩开那些闲言碎语,却始终萦绕耳际,久久不绝。
深夜,里见快捷酒店。
我躺在廉价旅店的硬木板床上,四方空间只够落脚和放行李。幸好床头开了个小窗,月儿弯弯映在玻璃上。
我学着小泉的样子,举臂张开五指,从指缝中窥见月光。我想抓住月,但试了几次,只有一手干燥的空气。一只鸟扑拉拉飞过,房中月光闪动了一下,我一阵恍惚。耳边传来蒸汽机的嗡嗡声,我逃避似的用被子蒙住头,没过多久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