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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落幕 ...

  •   顾一澜眼前出现一只手,左右晃了晃,她回神,见傅长欢收回手,一脸无奈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顾一澜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在想今日之事。”

      傅长欢向后靠在车壁上,慢悠悠道:“今日之事吗……全都是秦文烨咎由自取,只不过是当众现形和被我抓到的区别,他郎瑞借此打我的脸,自从……”傅长欢顿了顿,瞄了顾一澜一眼,继续道:“顾相倒下后,朝中就再无人与之抗衡,如果以前是两方相互制衡,那如今便是郎家一家独大了,贪念是永远填不满的,得到越多就会想要更多,所以侯府目前便是争权路上的拦路虎。”

      “郎家终于按捺不住了,先是阻拦兄长医治,如今又把手伸向军营,这是在向侯府宣战。”

      侯府落魄时都在看笑话,傅长欢撑起侯府后又暗自嫉妒,即使隐忍不发,在朝堂不与他人争锋,手握兵权,低调行事,不结交拉拢,可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要找事,那傅长欢可就奉陪到底了。

      方寸的马车内,傅长欢沉沉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话里尽是山雨欲来。

      ……

      回到侯府,傅长欢让顾一澜先去歇息,她要去跟老侯爷商议此事。

      顾一澜回到院里,先给她的药圃浇了一遍水,才进屋里。

      傅长欢回院子已是夜半,她本以为顾一澜已经睡着了,没想到屋内还亮着灯,傅长欢走过去敲了敲窗框,不一会儿窗子便打开了,傅长欢问她:“还没歇息?”

      顾一澜点头,“等你回来。”

      傅长欢一愣,她失笑道:“等我做什么?”

      顾一澜不说话,转身走了,傅长欢正纳闷,就见顾一澜打开了房门,淡淡道:“进屋。”

      傅长欢更加不解,但她也照做,随顾一澜一同进了屋并反手把门带上。

      甫一进屋,就给人一种无人生活的气息,冷冷清清,像它的主人一样。

      从那时顾一澜檐下接雨她便知道—顾一澜在抗拒,在隔绝与世间的关系,她像漂萍,随处可落,却不愿停留,这一切都在告诉傅长欢:她对顾一澜来说只是外人,甚至连朋友都不算,而侯府只是一处可有可无的落脚地。

      傅长欢心中苦笑,这还真是……让人伤心啊。

      顾一澜平淡的声音响起:“把衣衫脱了。”

      “哦,哦?!”

      傅长欢心里正难过着呢,乍一听到话声就下意识去做,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傻了。

      她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顾一澜。

      “你……你……做什么?”傅长欢结结巴巴地问。

      顾一澜看她这反应觉得好笑,举起手中的小瓷瓶,解释道:“上药,你在船上撞了一下,听着撞得不轻,应该留下淤青了。”

      “哦,哦……”傅长欢尴尬地刮了刮鼻子,她自己都忘记这茬了,在船上撞了那一下当时挺疼的后来就没什么感觉了,没想到顾一澜还记着。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开心起来,大手一挥,笑着道:“我没事,好着呢。”

      顾一澜不容拒绝地说:”算起来是你救了我,所以我为你上药是理所应当的,我不喜欢欠人什么。”

      听到顾一澜态度如此坚决,傅长欢也不再推脱,只是听着她说的“不喜欢欠人什么”,心里有些闷闷的,她背对着顾一澜,解开衣衫。

      顾一澜猜想得没错,傅长欢后背确实一大片紫红,毕竟当时几船相撞,冲击力极大,她又为了护住顾一澜而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顾一澜没想到傅长欢能在那种危机时刻护住自己,不触动是假的,因此她等着傅长欢,为她上药,对她郑重道:“多谢。”

      傅长欢听到那声道谢,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着淡淡的疏离感,就像顾一澜说的不喜欢欠人情一样,她所做的不过是不想欠自己什么。

      傅长欢沉默片刻,转身看着顾一澜,认真问道:“你讨厌侯府,讨厌我吗?”

      顾一澜一愣,她不知道傅长欢为什么这么问,但她还是很快给出了回应:“不讨厌。”

      傅长欢点点头,又道:“我知道你讨厌阙都,因为你是自由的,而阙都却是一个牢笼,困住了一切,所以你才想摆脱顾相,既然我们交易你未曾欺骗于我,信任以待,我自然不会辜负你一片赤诚,你对侯府,对我来说是自己人,不管你今后是否离开,但眼下你就是我们的自己人,所以你可以不用拘束,随心所欲,只要在我够得到的地方,你就是自由的。”

      不知从何时起,傅长欢的行为顾一澜看不懂了,她不知道傅长欢所表现的一切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也不愿去深思去探究,自顾自地认为一切都是“试探”,所以平淡地接过,不着痕迹地推开。

      可如今傅长欢认真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可以相信我。

      顾一澜抿了抿唇,抬眼笑笑:“我知道了。”

      戏终究会落幕,可结局往往不尽人意,她们之间充满冰冷与怀疑名为“试探”的戏也早已落幕,只是戏中一人不知,还在无人的角落兀自上演独角戏,幸而另一人带着狂风席卷而来,从此戏台倾塌,天光大亮。

      傅长欢听到顾一澜的回应,心情愉悦,又露出那似笑非笑不正经的表情,理所当然道:“所以啊,我们都是自己人了,你有难我出手相助不是应该的吗?不用跟我客气。”

      顾一澜“嗯”了一声,指了指床,对她道:“坐下吧,你还没上药。”

      傅长欢乖乖坐下,背对着顾一澜,顾一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身上缠的布遮挡了瘀痕,要解开。”

      傅长欢为了不显示身形,在阙都时经常用软布缠胸,此时这白布正好挡在了淤青的中央,傅长欢解开缠胸布,明明是较为凉爽的夜晚,傅长欢却觉得闷热不已,热得她耳朵尖都红了。

      顾一澜轻轻把药膏涂在她背上,傅长欢顿时觉得更热了,如果顾一澜现下能看到傅长欢的脸,她一定会发现傅长欢整张脸都红了,像熟透的桃子。

      不知怎么回事,傅长欢突然“嘶”了一声,顾一澜停下动作,询问:“疼?”

      傅长欢摇摇头,“没有,你继续。”

      顾一澜听她声音正常,便继续上药。

      傅长欢比一般女子坚实些,可能是每日锻炼的缘故。顾一澜注意到她背上有几道疤痕,看样子应该是箭或者刀留下的伤,战场上刀剑无眼,甚至随时可能毙命,而傅长欢却总能带着士兵们杀出一条路,赢得胜利。

      看来这人虽然嘴上总是不正经但是做事还是挺靠谱的,顾一澜忍不住想。

      傅长欢不知道顾一澜在想什么,缓过了那股热劲儿后,她觉得自己今日好像有些矫情,明明以前在战场上厮杀,受过大大小小不少伤,如今这点小伤,竟然让她觉得背上像许多小针扎过似的密密麻麻的难受,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痒意,可能是她习惯了自己随意又粗糙的手法,猛地被细致温和地对待还不适应。

      “好了。”顾一澜收起小瓷瓶,对她道:“每日我会为你上一次药,直至淤青消退。”

      傅长欢穿衣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把衣衫穿好,只是动作稍显慌乱,她点点头笑着道:“那就,有劳你了。”

      顾一澜淡淡一笑:“不用客气,这个药膏效果很好,就是会有些不适症状,所以你还需忍耐一二 ,切记不要沾水。”

      傅长欢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药膏,所以她才觉得难受,她暗暗想,我就说我怎么变得矫情了。

      傅长欢离开前嘱咐她早些歇息,然后就哼着小调走了。

      顾一澜吹灯躺在床上,默默回忆刚才傅长欢的话,热烈直白,顾一澜脑海里出现的是这四个字,像冬日的烈阳,融化了冰雪,余下潺潺暖意。

      ……

      次日,傅长欢早早离开,去处理秦文烨的事,顾一澜照旧在早饭后监督施针,世子期间还与申太医聊了几句,氛围融洽,少了些客套,多了几分熟稔,顾一澜看了眼申太医,眸中情绪不明。

      待到申太医走后,顾一澜询问世子:“世子感觉近日来双腿知觉恢复的如何?”

      世子温和一笑:“感觉很好,似乎已经恢复了大半知觉,多亏了顾姑娘的用心。”

      顾一澜礼貌回道:“世子客气,照眼下情况来看,六月末便可完全恢复知觉了。”

      午饭时老侯爷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得多喝了几杯茶。

      顾一澜没想到罗敷媚会来,当时她正在给药圃浇水,丫鬟就来请她说是有客到访,见了才知道是她。

      罗敷媚站在侯府外,她一身枫叶红,额间花钿,头戴金钗,整个人娇媚贵丽。

      她对顾一澜欠了欠身,笑着说:“夫人安,奴家想请夫人到我楼中再为瞿妹妹诊一次脉,她似乎仍有些不适。”

      顾一澜还没开口,旁边的丫鬟就说:“罗姑娘,我们夫人身份尊贵,怎能去那种烟花之地?”

      虽然话说的直白得罪人,但理是这个理,没有哪家官宦小姐,王妃夫人会去携芳楼,不仅于身份不符,传出去还会被笑话。

      罗敷媚知道丫鬟的意思,所以听了也不恼,只是微笑着,但也不打算离开。

      顾一澜安抚丫鬟:“我是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

      丫鬟是个懂事的,她受傅长欢叮嘱,要时时维护夫人但不可逾矩,因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罗敷媚对顾一澜行礼道:“奴家替瞿妹妹谢过夫人。”

      顾一澜拿上药箱,与罗敷媚一道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不时传来阵阵清脆的铃音,这是携芳楼独有的马车,马车外前端两角上挂着精致小巧的香囊,上绣“携芳”二字,后端两角挂着铜铃,迎风“叮叮当当”,马车内有蚕丝软垫,还摆放着小案,上有茶点,整个马车奢华又舒适,比起高门大户人家的马车也丝毫不逊色。

      昨夜的事阙都人人都在传,侯府丫鬟们今日也都议论纷纷。

      顾一澜听见丫鬟们感叹良多,各个唏嘘不已,直到顾一澜从她们身边走过,她们才噤声,赶忙散开,各自做事去了。

      罗敷媚见顾一澜不说话,便主动打开话匣:“夫人想必是不谙世事,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跟我走。”

      顾一澜看向罗敷媚,没说话,罗敷媚笑了笑,继续道:“寻常好人家的女子都知道要避着我们,免得沾染一身腥,夫人小姐们更不用说了,倒是将军夫人……”

      罗敷媚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看着顾一澜平静的脸,纵使顾一澜眼神淡然,可罗敷媚就是觉得吸引人,她玩笑道:“夫人如此看我,若我是男子,怕是会情难自禁呢。”

      顾一澜:“……”

      更不想说话了。

      罗敷媚见好就收,转而道:“所以啊,夫人能答应我,属实让我大吃一惊呢。”

      顾一澜还是那句话:“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

      “再者 ,我看罗姑娘倒不像是吃惊,而是早有预料。”

      倘若罗敷媚真觉得顾一澜不会去,那她就不会明知故问,等着顾一澜的回答,而是根本不会来或者转身离开。

      罗敷媚见被拆穿,仍旧不慌不忙,她莞尔一笑,忍不住调侃道:“无怪乎傅将军如此钟爱夫人,夫人真是……”

      “可爱得紧。”

      顾一澜一时不知是该在脑海里纠正“钟爱”一词,还是该疑惑“可爱”是怎么回事。

      罗敷媚换了个姿势舒服的倚靠在坐垫上,慵懒道:“我说夫人可爱并不是没有依据的,我见过不少人,有眼里是情的,有眼里是欲的,有的充满厌恶,有的则满眼觊觎。”

      罗敷媚情态魅人,眼尾一颗红痣妖冶,她挑了挑眉说:“可夫人眼里什么都没有,平静无波。”

      “这样的表现,难道不可爱吗?”

      顾一澜不答,而是调转话头,抛出问题:“那郎公子呢?”

      罗敷媚似是没想到顾一澜会问这个,愣了愣,随即一笑:“郎公子与我算是知交,在我看来,可爱的人只夫人一个。”

      罗敷媚把顾一澜抛出的试探轻轻揭了过去,顾一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也不打算从罗敷媚口中得知什么,这么说只是想让罗敷媚识趣地结束话题。

      罗敷媚是聪明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场以沉默告终的对话结束没多久,马车也缓缓停下,携芳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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