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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红颜 ...

  •   是夜,河面,郎家游船上。

      船上一层一片寂静,郎瑞贴心地让自己狐朋酒友去二层,只余下罗敷媚与几个携芳楼的姑娘。

      秦文烨抱拳跪在傅长欢面前,请求道:“属下……属下没能拦住,请将军恕罪!”

      傅长欢没理他,转向另一边,她扫了一眼这群人,挑出脸上最惨的一个,走到他面前,问道:“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那人上前一步,对傅长欢行礼道:“将军容禀,我叫程归,这是家妹程妙,”程归让开一点,身后露出少女鹅黄色的衣摆,她低着头不说话,躲在程归后面,方才竟未注意到她。

      程归继续道:“最近家妹一直闷闷不乐,我便带她一道来游船会,原本家妹心情好了很多,可偏偏秦公子那船有个人喝醉了见小妹长得好看,言语调戏,我与好友们气不过,就动手教训那个下三滥,后来……两边就打作一团了。”

      秦文烨那边的人听到这话又要吵吵,被傅长欢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瞥了一眼后闭嘴了。

      傅长欢看了眼躲在程归身后的姑娘,微微笑道:“程姑娘不要怕,情况是这样吗?”

      程归低声对妹妹道:“妙妙别怕,告诉将军。”

      程妙抬头瞄了一眼傅长欢,见她面上挂着笑,不由得放松下来,她点点头。

      傅长欢点点头,看向秦文烨这边,她问道:“程公子说的是谁?”

      一人站出来,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他愤愤道:“将军,明明是那姑娘先找的我们,我喝醉了她还往上凑,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程归听了他这话,气得抡起拳头又要打,被傅长欢制止了。

      “嘴巴放干净点。”傅长欢冷冷道,那醉汉顿时吓得连忙点头。

      她看向程妙,见她还是缩在程归身后,又看了看程归气愤不已的模样,对还跪在地上的秦文烨道:“秦文烨,你说。”

      秦文烨承认道:“将军,此事确实是我们不对。”他说着,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对他道:“张兄,快向程姑娘道歉。”

      被叫做张兄的醉汉满脸抗拒,秦文烨使了个眼色,咬牙低声道:“快些。”

      他似乎是看懂了秦文烨眼神里的意思,不情不愿道:“程姑娘,是我不对,我喝了酒一时没管好自己的嘴,抱歉。”

      程妙还是没说话,一直躲在程归身后。

      倒是郎瑞开口道:“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吧,秦参将莫不是在隐瞒什么?”

      傅长欢知道秦文烨在隐瞒,而且是不能被人知晓的事,她暗暗想。今日之事实在凑巧,秦文烨是兵部尚书秦山海的儿子,秦山海曾是老侯爷的部下,但秦文烨在她手下并未犯过大错,今晚却因打架的事而闹到她面前,这里面恐怕另有隐情,不过,傅长欢看了郎瑞一眼,是不是他的手笔也未可知。

      罗敷媚突然道:“程姑娘似乎一直在看秦公子呢。”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看向程妙,程归则是转身看着妹妹,问道:“妙妙,你在看秦公子吗?”

      少女慌乱地摇头,移开视线。郎瑞见状,笑道:“有意思,这姑娘看样子是认识秦参将的,怎么问了却否认呢?”

      郎瑞这话说的很明白了——程妙在撒谎而且是受秦文烨指使,秦文烨连忙解释:“可能在哪里见过,只是觉得眼熟罢了,谈不上认识。”

      罗敷媚道:“如此说来,张公子所言非虚,只不过程姑娘找的人是秦公子,而秦公子不知怎么不记得程姑娘了,还任由好友言语调戏程姑娘,这可真是……”

      罗敷媚故意停下,没说完之后的话,但在场众人都知道她的意思,程归更是气血翻涌,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妹妹,问道:“之前你说的很喜欢的人,是他?”

      程妙总算说出了来这里的第一句话:“不是的,哥哥。”声音婉转动听,带着少女独特的娇嫩。

      就算程妙否认,程归也知道就是秦文烨,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她根本不会撒谎。程归深吸一口气,慢慢道:“两个月前,你说遇到一位很好的公子,帮了你,我说让你谢谢人家,结果过了一个月你突然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此生非他不嫁,我问你是谁,你也不说,又过了半月,你突然哭哭啼啼地说那人要离开了,之后一直不开心,所以我今日才带你出来,瞧见你如此开心,本以为是因为游船会,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人。”

      程归说着,瞪着秦文烨,嗤笑道:“不过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我当是什么正人君子。”

      程妙听到自家哥哥这么说,突然急眼了:“哥哥不准你这么说他!”

      程妙说完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视线不由得看向秦文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反倒是无比镇定,秦文烨知道程妙肯定会露馅,所以他早有准备,他朝程妙那边走去,程归下意识把妹妹护在身后,眼神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秦文烨向程归拱手行礼:“程兄恕罪,我与令妹原本只是萍水相逢,奈何缘分深沉,令妹之前说过心悦于我,但我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唯恐辜负了她,所以就找了借口躲起来暂时不见她,好让自己想明白对令妹到底是何种感情,由于苦恼不已,便与几个好友一道出来游船散心,没想到竟遇到了令妹,我没能及时阻止好友对程姑娘不敬,是我该死,但方才程姑娘维护我的样子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所以,还请程兄成全我们。”

      秦文烨一番说辞情真意切,程妙听后不自觉落下泪来,她从程归身后走出,来到秦文烨面前,轻轻拉着他的手,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程归不是程妙,他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他质问道:“为何方才你与妙妙要装作不认识?”

      秦文烨语气恳切道:“闺阁女子与外男往来传出去终归是不好听,所以才让程姑娘装作不认识,本想着让张兄道个歉就算完了,哪知诸位眼力俱佳,都看出来了,我也不好再掩饰,也多谢各位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秦文烨的解释滴水不漏,而当事人程妙也没有反驳,这一切可以归咎于一场误会,一个意外。可是程归心里却还是不放心,程妙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不知人心难测,但他在朝为官,什么蝇营狗苟没见过,绝不会凭秦文烨这几句话就相信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程归盯着秦文烨道:“就算你说得万般无奈 ,但你这做派也不是君子所为,我绝不会把妹妹交给你。”

      秦文烨看着身边的姑娘,状似无奈道:“阿妙,看来你我是有缘无分呐。”

      程妙听到他这么说,瞬间急了,她紧紧攥着秦文烨的衣袖,红着眼眶,恳求道:“不要……哥哥……哥哥只是一时没想通,我会好好劝他的,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秦文烨叹息道:“阿妙,程兄是你的长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想你与你兄长为难啊。”

      程妙听了他的话,顿时泪如雨下,她不顾一切地抱住秦文烨,大声喊道:“我不要!我不要!”

      郎瑞摇着扇子走到程归面前,甚至装模作样地拿帕子揩了揩眼角并不存在的泪,他劝道:“程兄啊,你就成全了他们这对儿苦命鸳鸯吧。”

      程归被他这操作搞得懵了一下,随即摇头道:“郎公子,这是我的家事,还请不要插手。”

      郎瑞听他这么说,不仅没觉得冒犯,甚至还哀声叹气地离开了,仿佛真的为他们感到可惜。

      场面一度僵持下来,程归要带程妙离开,但程妙死活不放手,泪水沾湿了秦文烨的前襟,他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姑娘,一副不知怎么办才好的表情。

      傅长欢没法插手,这是别人的私事,她正要回到座位上时,路过那个姓张的醉汉,听到他在跟徐副将小声说:“啧,真是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做泼妇状,抱着男子不撒手,之前还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不过说几句就不行了,原来不还是看脸,长得好看的,就贱兮兮地凑上去,呸!贱人!”

      姓张的醉汉说完,见徐副将没反应,就戳他,正要问他怎么不说话,下一瞬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哎呦!!”

      “噗通”一声,姓张的醉汉被凑得倒地不起,他捂着脸,骂骂咧咧道:“谁他妈敢打老子!”

      直到看见站在面前的傅长欢,他刚泛起来的酒劲瞬间消下去大半。

      傅长欢转了转手腕,冷冷地盯着他,森然道:“我说了,嘴巴放干净点。”

      傅长欢这一下,让原本还在吵嚷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她这边,傅长欢拿帕子擦了擦手,踢了姓张的醉汉一脚,他哆嗦一下,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傅长欢。

      “向程姑娘道歉。”傅长欢这么说。

      姓张的醉汉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向程妙磕头道歉。

      程妙被他搞得吓一跳,只见傅长欢走过来,对程妙开口道:“程姑娘,此人之前出言侮辱你,方才说了比之前更难听的话,我替你教训他了,但你真的要闹到人尽皆知,名声尽毁的地步吗?”

      程妙愣愣地看着傅长欢,慢慢镇定下来,傅长欢向秦文烨使了个眼色,秦文烨会意,将程妙的手缓缓扒开,程妙捂着脸,泪水不断从她的指缝流下来,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很想跟秦公子在一起。”

      程归满脸心疼,他的好友也是满目不忍,有的甚至劝程归成全他们,程归看着妹妹如此,态度有些松动,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罢手时,罗敷媚走过来,看着程妙头上,她轻声道:“程姑娘这簪子挺别致,不像是在首饰铺或者店里买的。”

      程妙听她这么说,赶忙护住自己的簪子,小声道:“这是秦公子送我的,是他亲手雕刻,再差人打造的,这是世上独一无二只属于我的簪子。”

      罗敷媚笑了笑,看着护簪的程妙,道:“是吗?我瞧着瞿薇妹妹也有一个样式相同的呢。”

      此话一出,秦文烨瞬间黑了脸色,他沉沉道:“罗姑娘这是何意?”

      罗敷媚但笑不答,转而问了别的:“秦公子怎知我姓罗呢?”

      秦文烨嗤笑:“谁不知罗姑娘是郎二少的红颜知己呢?”

      “哦,这样啊,那不知你认不认识蒲心这个人呢?”罗敷媚问道。

      秦文烨蹙眉,摇了摇头,道:“不知。”

      “是吗?可这簪子就是她的啊。”罗敷媚无辜道。

      秦文烨不耐道:“罗姑娘,这簪子可定做的又不止我一人,你为何要如此这般暗示来污蔑我?”

      之前拿琴的姑娘走了过来,她恨恨地盯着秦文烨,道:“是不是污蔑,你敢不敢对质?”

      秦文烨看又来了一个姑娘,有些头疼道:“这位姑娘又是谁?”

      “我是蒲心的朋友,瞿薇,这簪子就是蒲心的。”瞿薇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根金簪,上面雕刻的是一朵桃花,形状栩栩如生。

      秦文烨看到簪子的刹那,脸色变了,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程妙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她手里的是根玉簪,雕刻的是海棠花,玉的颜色与海棠相似,粉中透红。

      程妙颤抖着嘴唇,一把将那跟金簪抓了过来,放在手心仔细比对。

      虽然雕刻的花不同,但手艺是一样的,甚至上面刻的字迹都一样。

      秦文烨蹙眉道:“瞿姑娘,你拿两个一样的簪子又如何,我与这金簪的主人缘分已尽,之前与她相好时送的,现在拿出来又能证明什么?”

      瞿薇扯了扯嘴角,道:“是吗?”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大把簪子,“哗啦啦”簪子在秦文烨面前不断掉落,如同水流一样,倾泻而下。

      瞿薇道:“秦公子相好的可真不少,这根簪子,”她举起手中一根玉簪,上面雕刻着玉兰花,“是你如今另一个相好的,你看着眼熟吗?”

      程妙不可置信,她看着秦文烨,颤声道:“你……你真的……真的……”

      后面的话程妙没能说下去,她无力的瘫软在地,手里的簪子掉落下来。

      程归怒火中烧,一把揪起秦文烨的领子,恨声道:“你这个混蛋!”

      接着就是一拳下去,秦文烨被打得嘴角出血,他直起身,用手指抹了抹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程兄何必这么大动肝火,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那你更要把令妹看好啊。”

      程归气结:“你!”

      秦文烨又看向瞿薇,他道:“瞿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算所以人都知道我是个负心汉,那又怎么样,哪个男子不贪恋美色,”他笑笑,看向郎瑞道:“就连郎二少不也是有众多红颜知己吗,我又怎么不行了?”

      郎瑞听他这么说,也不恼火,只见他摇了摇扇子,轻笑道:“哎,秦公子此言差矣,我是欣赏美色,可我从未对美丽的姑娘们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从未与谁谈情说爱过,我是真真把姑娘们当做知己,又何谈贪恋一说?”

      秦文烨显然不信他的说辞,不屑一笑,他又对瞿薇道:“瞿姑娘,你今日在这里与我胡搅蛮缠,无非就是要讨个说法,可男子有个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况且我也并未许诺过什么。”

      瞿薇眼眶血红,她咬牙道:“是啊,你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有恃无恐,可是,”她用力攥着拳头,盯着秦文烨,嘶吼道:“蒲心因为你这个负心汉,命都没了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秦文烨大声反驳:“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从来没有害过谁!”

      瞿薇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她再度睁眼,道:“是,你是没有直接杀了她,可若不是你对她说自己要去战场,让她等你,她也不会每日在长亭等候,直到被不轨之徒盯上,将她……”

      “凌-辱-致死。”

      瞿薇说完,已是泣不成声,罗敷媚拿出帕子给她擦泪,伸手拍拍她的背。

      瞿薇永远忘不了那天她被叫去抚琴,等到回来时,却见到蒲心冰冷的尸体,身上是触目惊心的痕迹,她不敢相信,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好友的名字,可是再也没人能回答她了。

      瞿薇指着秦文烨,厉声道:“而你,在与蒲心相好时,还与另一名女子有染,你借口上战场,抛弃了蒲心,背地里却在与别的女子厮混,蒲心尸骨未寒,你却在温柔乡里快活。”

      瞿薇说着说着,突然癫狂地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好一个秦公子,好一个负心汉啊!”

      秦文烨面色发白,他知道,若只是背上负心汉的名头,傅长欢最多按军规罚他一顿板子,可现在闹出了人命,傅长欢绝不会放过他。

      秦文烨没想到当初只是随口打发的人,却在今日要将他拖入烂泥里。

      秦文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没事,他想,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噗通”一声,跪在瞿薇面前,忏悔道:“既然错已铸成,斯人已逝,我也无话可说,瞿姑娘想让我怎样?”

      瞿薇没有被他表面的诚心唬住,她沉沉道:“你永远都无法得到蒲心的原谅,因为你不配。”

      罗敷媚则是开口道:“蒲心因你而死,你若真心悔过,应当为她正名,再以未亡人的身份守她三年五载,每日跪在她的灵堂忏悔。”

      秦文烨心中冷笑,面上却做为难状:“罗姑娘所说,恕我不能做到,我虽然负了蒲姑娘,间接导致她惨死,可我也是一个参将,有军务在身,家事与国事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

      说到此处,他看了傅长欢一眼,提议道:“不若如此,我将蒲姑娘厚葬,再给予她家人一份赔罪礼,这样可好?”

      罗敷媚冷笑一声,轻轻道:“我们携芳楼的姑娘们自小便被卖了,哪来的家人?”

      秦文烨不做声,倒是林苒苒突然嘲讽道:“我算是看明白了,秦文烨你不就是想耍赖吗,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忏悔之心,你这样的人,真是该死。”

      瞿薇盯着秦文烨道:“没错,你该死!”

      说着她举起藏在袖中的匕首,猛地向秦文烨刺去,变故来的猝不及防,秦文烨不慎被刺中,紧接着他一把掀飞瞿薇。

      瞿薇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顾一澜见状立马银针封穴,秦文烨似是气急,也不管是否伤及无辜,出手极快地要推开顾一澜,傅长欢一脚把他踹开。

      “放肆。”傅长欢冷声道,她眼神肃杀,泛着寒光。

      秦文烨对上她的眼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傅长欢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郎瑞“哎呀呀”大叫,连忙喊护卫进来,程归挡在程妙面前,叶听溪帮顾一澜把瞿薇扶稳,罗敷媚则是用帕子擦瞿薇不住涌出来的血。

      顾一澜施了几针,又让罗敷媚给瞿薇喂下一颗药丸,瞿薇情况方才好些。

      郎瑞让人罗敷媚把瞿薇送到房里,这里的事他们处理,罗敷媚点头,背起瞿薇,与携芳楼的姑娘们离开了。

      叶听溪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感叹道:“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

      红颜未老恩先绝,痴心错付终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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