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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

      都说这年岁若坠,一晃已时过三年,林屿初到奕安的时候还是懵懂无知的半大小伙子,嗟磨了三两年,双脚迈出校园,也算是能在社会立足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的迷茫。

      大学是越上课越少,已经大三了的林屿在校外额外觅了份工作,酒吧的服务员,听起来有些不正经,但比起他之前找的兼职靠谱得多,至少人是合规经营的大酒吧,不像他之前遇到好几个皮包公司就为了赚类似他这种嫩的出水的小年轻的兜里的几百块钱保证金,他上过两次当,咬咬牙算了,当作买个教训。

      林屿工作的黎盖特酒吧位于奕安市中心地段,定位是高消费酒吧,往来之人亦形形色色,他工作了两个学期,见过许多奇葩,有可笑的也有可恶的,但他从不过分关心,高兴了看个热闹,不高兴连这点热闹都不屑沾。人啊在社会这种大染缸,半点不由己。他有时读到一本书,觉得里头有一话特对,就是宁当看客,不作说客,通俗点说就是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酒吧里进进出出的人不说都大有来头,都是多金的主儿没跑,按照顾客是上帝的原则,一句话都能叫像他这样的小服务员儿吃不了兜着走,工作的时候他是能多认真就多认真,能拿出十二分的精气神兢业就摆出十二分的劲儿,所以这一年下来,酒吧里换了无数个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只有他雷打不动工作的好好的,也有同期入行的服务员在休息时跟他玩笑,咱俩可真是历经千帆,领班都熬走好几个了!

      时间一久,酒吧的经理有一天就单独拉着林屿,对他说,看你辛辛苦苦工作这么长时间,你可真是从我眼皮子底下带出来的一把手,只要你一句话,我也让你当个小领班儿,怎么样?

      逢人这么一说,林屿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但是他理智在线,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比他阅历老的也不是没有,怎么不提别人就提他?

      见林屿满脸狐疑的样子,经理龇着黄牙咧嘴地笑了,他肥头大耳一男的,身体也臃肿满肚肥油,金项链脖子上那么一挂,那样儿,真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林屿就跟踩了狗屎一样只觉得晦气,脸沉下去,就听见经理说,我手底下那么多人,我这不是稀罕你吗,宝贝儿。

      林屿向来乖而不张,听到这种下头话也是真的挂不住了,就连推带脱地说,我平时学校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没那么多时间,这机会您大可以留给别人,不过我还是说一声多谢您的好意。

      经理也不觉得可惜,升职这事他本来就只是说说而已,要林屿真巴结着他说不定他真能随便编排一下,可林屿居然这么说,经理毕竟也是炸酥了的老油条,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就是瞧不上他这人呗,表面上摆出一副谦恭的样子,估计这会心里没少恶心他。经理十分不爽,也不给林屿好脸色看了,悻悻地说,这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好处少不了你,你想清楚了喽。

      他们站的小角落顶上没换气的装置,闻着周遭挥之不去的烟酒味,经理还拿腔拿调地侮辱他,林屿一整个都快吐了,只好忍着胃里的那点酸意,说,您有那个闲钱用来提拔我,不如多给嫂子一些零花钱,这样她也不用跳一整天舞,我上次见到她脚跟都磨坏了,怪惨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经理老婆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小太妹,要文凭没文凭要后台没后台,终日就只能靠出卖皮相游走于各个包间陪客人们喝喝酒跳跳舞,干的尽是些取悦别的男人的活儿,虽说人家一日夫妻百日恩,但经理毕竟是个男人,林屿故意当他面这么说,他就不信,人可以连这点脸都不要了。

      果然那经理脸就黑成了蜂窝煤,揪着林屿衬衫衣领瞪他,还要往上瞪,因为他比林屿要矮,嘴里骂道,轮的着你来告诉我?你嫂子就是腿跳折了也不干你□□事!我告诉你,我看上你都是给你脸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被人揪住脖子讲话,林屿表情也不轻松,可他居然觉得这很正常,再没激怒他,微微对旁边使了个眼神,说,经理,影响。

      尽管他们选了个角落说话,吵起来还是特别引人注意的,经理脸都紫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扭头就走了。

      林屿理了理被揪的不像个样儿的衣服领子,心脏还在不安地怦怦跳,他知道,只要这经理一日是他上司,日后穿不完的小鞋等着他呢。

      事后他跑到卫生间关上门结结实实地呕吐了好久。

      其实在酒吧这种红尘乱舞的环境工作,无论男女,但凡有点姿色可恃,受到不同程度骚扰的又何止他林屿一人,就是来自客人的调戏也叫数见不鲜。耐不住林屿长得好看啊,三庭五眼那叫一清新脱俗,可他有时候想,自己就一男的,要是丑一点真能给他省下不少麻烦。

      ......

      残春初夏之际,成片樱花在白云往来的碧落里无风飞坠,零落遍地成泥,却有暗香如故。

      渐长的日照和啁嘶的蝉鸣宣布奕安市之春的告罄,自然而然在一片绿暗红飞之间酝酿着一场盛大的溽暑。

      夜里下班,林屿照常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临窗而坐。林屿曲臂枕头,靠在窗上,却猛然发现窗上何时竟已覆上了一层绵密的残雨,尽管模糊了视线,还是可以窥见沿途窗外风景,动辄几十层的高楼,夜中霓光四射,还有在巨幕上来回切换的商广,熙攘的行人时而驻足留观......

      这是市的西区。

      通衢大道,十字路口,路上繁华渐尽,行人零星,不过转过一个信号灯的功夫,眼前像放映的电影镜头一转,来到截然不同的异世——这里名唤鱼山路。

      林屿像是挤进了一个黢黑的甬道,这里没有光,只有昼夜不分的黯淡。一切的文明似乎只留滞西区,东区理所当然成了蛮荒之所。

      当然是相比之下,东区尽管不堪比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脱离了靡侈灯红酒绿的首善之区,这才是生活,这才是常态。

      奕安市十几年前还是南方一个贫穷的渔村,后因国家厚爱扶持,引得外地许多大企来此驻留,融资无数,仿佛忽如一夜春风来,从此蜕变一新,容貌大改。

      哪里都有极端,打个不恰当的譬喻,奕安市不仅是城市,更是一个浓缩的国家,无论东强西弱还是西强东弱,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有钱人仍有钱,贫困者只能祈愿明天会更好。而明天是苦是甜,所有人冷暖自知。

      公交站台后林立着好几排老式公寓楼,简直像是上个世纪初遗留的古董建筑,也许它们曾经是光鲜的,但如今任谁看了都要生发昔今之哀,如果这群建筑曾是数位鲜活存在过的小姐,那么原先厚涂的一层脂粉早已被连年的风霜雨雪剥蚀,又露出粗粝灰暗的皮肤在烈阳下曝晒,现已人老珠黄,形销骨立。

      林屿未带伞,但好在雨势不大,便顶着潸潸零雨快步趱向其中的“一位小姐”,路上零星几盏白色灯球,却已泯灭大半,剩下的那寥寥三两盏灯也许没有坏,但里外浮尘腌臜,夜里行人其实和摸黑走路也差不多。

      出租屋虽简陋,但林屿住了两三年,不再是冰冷的纯狱风,反而捯饬地格外温馨。

      待一切家务完成后又洗了个热水澡,林屿终于可以舒适的扑卧在床上。打开手机,才发现他朋友季昀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林屿!我跟你说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有两张K1比赛门票!你懂的!!

      ——正好我们一人一张,你陪我去看呗!离学校不远的,这周六晚上,有空吗?

      K-1全称为Kickboxing one,意为顶级搏击大赛,举办方为中国的昆仑决。昆仑决是职业搏击赛事,分为自由搏击(Kickboxing)和综合格斗(MMA)两部分。自由搏击赛事是指“昆仑决自由搏击冠军赛”。

      本市举办的俱乐部联赛,是由昆仑决官方授权,各地方俱乐部承办的地面赛事,所有参加比赛的拳手由全国武校和搏击俱乐部报名推荐。比赛中的优秀拳手将有机会接受更加专业的训练,并登上昆仑决主赛事。该赛将通过周赛、月赛、季度赛、年终赛等赛程决出周冠军、月冠军、季冠军和年度总冠军。

      林屿回了他几个字:

      ——上班,没空。

      很快对方来信:

      ——你请假好了,酒吧又不缺你一个服务员{流汗黄豆}

      见林屿不给反应,对面索性连发几条语音:

      ——别逼我求你,林屿哥哥~

      这几声叫的林屿直起鸡皮疙瘩,只好回了个{OK}的手势回去。

      季昀还他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就没声了。

      林屿跟他当了三年的知己,自然知道他此刻乐呵着。他跟林屿相识纯属巧合,就是大一上学期偶然一次在食堂吃饭,中午人多,俩人挤着挤着就坐在一起了,他们本不在一个班,甚至学院都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林屿修的是计算机,季昀却修化学,也就每周一堂政治公共课的数面之缘。季昀人好,人缘更好,算半个交际花,课下主动找林屿攀谈起来,两人虽没有谈天说地,倒也算投机,一来二往地稀里糊涂就成了玩儿在一块的好朋友。

      季昀生于奕安长于奕安,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家住在老城区,离高教园区不远,方便林屿偶尔到他家蹭饭吃。既去吃过饭,林屿便得知他这位朋友家世不凡。季爷爷了不得,承继祖上衣钵,是一生从医的老法师,季家世代悬壶济世,清朝的时候还有先辈得聘车马劳顿荣入紫禁城去当朝廷的御医,后面也就开了门路,但祖上的基业还留在这里,子子孙孙前仆后继,辛劳谦恭,医术精湛,踏实做人,便传“德劭五湖”的名声,就是现在,据说从明朝就开始代代相传的中医堂还没有关门大吉呢。

      话说季家该是清一色的子承父业香火不绝,可季昀他爸虽从小在药铺耳濡目染,一心所求的却是仕途,这不,前年当上了本市的交通局局长,季昀他爸对医默默无闻,季昀就更不可能遂他爷爷的意,但或许他现在对调香什么的感兴趣,离不开他从小在爷爷家闻过的那些带着清苦气味的中草药材。

      第二天林屿难得的早八专业课,他起的很早,到校时食堂也才将将开门,煎饺、油条、茶叶蛋、豆浆通通冒着热气,各式的早点还没归位完毕。林屿常吃早饭。若有人留心观察,会发现按时吃早饭的人少,掠过早饭直奔午餐的人甚多。林屿不难认,尤其眼下那一颗生动的痣。那打菜的阿姨见林屿多了,也熟络起来,林屿吃的不多,但奈何阿姨抢着送,说是倒掉可惜。那几个包子馒头林屿早上哪吃得下,甚至吃到中午晚上,一天的伙食就这么解决了。

      大学真是全靠自觉的。课程相比高中简直大打折扣,有时不消一天都呆在学校,一上午就结束了课程,剩下的时间全凭君支配。

      林屿的辅导员名高小娟,是个保养得当的女士,颇具风韵,虽然人到中年,却难看出岁月的痕迹。而且她格外恩待林屿,了解林屿家境后,不仅协助林屿申请助学金,还聘他去自己家里辅导自己儿子数学,于林屿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

      这天下午,高小娟正好带好几个专业学生的选修课,老班的课,林屿自然要支持,季昀也报了。

      课堂上,林屿正专心做着笔记,而季昀则漫不经心,一会盯着前桌女生新做的头发发呆,一会偷看手机消息。他们不是并排的那种长桌,而是二座隔开的双人座,一个桌子往往是合并同类项,在这里却包罗两个极端,真是罕见。

      也许是季昀走神太过严重,他又坐的靠前,简直让授课教师都感到自己的无能了,高小娟是个自尊心蛮强的人,就跟美影《律俏》那样一个严婆似的走过来,季昀此时还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知觉,直到高小娟剥剥扣了两下他面前的桌子,他才回过神来,可人老师已经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了,这给他吓得不轻,也没听清高小娟到底问了他什么问题,只看见她的双唇一张一合,他只好神情焦灼地将身体偏向林屿,然而越是紧急关头,人越容易方寸大乱,耳聋眼盲,林屿细语他全然听不见,愣是急得满头冒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高小娟恐怕在心里咕囔了句孺子不可教,悍然转身,继续她的授课。

      大学是没有给你头上来一栗暴或是教尺敲手的膺惩措施的,此乃文明开化之地,自由奔放之地,口头教育两句,听进去是你自己有心,听不进去便全凭你自己的造化,到时候挂科莫要怨天尤人。

      下课铃响,高小娟走的干脆。季昀大吁一口气,“她突然喊我名字,吓死我了!”

      林屿边收书边问:“你一整堂课都漫不经心的,想什么呢?”

      季昀睁大眼睛,郑重其事道:“我靠,林屿,今天是周五,明天晚上那联赛可就开始了,我激动啊!一看你就没有追过任何体育赛事,你不懂我的心呐~”他后几个字儿尾音拖得老长,像是嗔怪,又像是顾影自怜。

      “而且,京城开源俱乐部里的一个种子选手明天要来参赛,我看过几段他之前打比赛的录像,卧槽那家伙天赋很好,招式几乎自成一派,而且长得又高,还巨他妈帅!他叫...诶,叫什么来着?...诶呀总之,明天的比赛很有看头就对了!!”

      “你怎么不叫你那个发小陪你一起去?”

      “嗨,你别提那小子,我最近跟他有仇,叫他干嘛?...本来是准备叫他一起去的,谁叫他惹我来着......”季昀气呼呼的埋怨道,他的眉尾略高,整体呈上扬趋势,又是线条干净的薄薄的单眼皮,总体长相清秀却含威,乍一看有点像是会凶人的的小狐狸。

      “好吧。”

      其实林屿真不太想去,什么巨帅的种子选手?到了台上不还是要被打的狗血淋头!

      不过看帅哥被打,好像也别有一番风味?

      林屿对这自由搏击比赛的印象大抵和对书本上古罗马斗兽场上举办的节目一致——一群好事之人安逸闲适到极致,便产生一种恶劣的兴致,唯有世间最凶猛激烈的争斗才能重新焕发他们被廉价的娱乐活动打发过无数次的心,这是一种血腥的、纯粹的、原始的欢愉,古罗马贵族享受其中,华表千年,现代人亦然。

      虽然现在搏击比赛中定下许多硬性规则来保护选手人身安全,但比赛注定是一场无休止的竞争,要么你被我打趴下,要么我被你ko,总有人要“再起不能”。也许诸类比赛的存在正是在明白的提示我们——竞争永远存在,竞争是残酷的,胜者荣光金腰带加冕,败者若是幸运便昏死过去被人抬走,若不幸,遍体鳞伤躺在地上看赢家振臂高呼,既不甘又觉屈辱,不如昏死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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